她揉了揉眼睛,還打了個哈欠,對眼前的情況絲毫不覺得意外。
怎麽會意外呢,這還是她給蕭譽提出的建議,不用把那兩具屍體處理到别人看不見的地方,而是放在了一個相當顯眼的位置上。
對于這個藝術效果,蘇遙覺得相當滿意,也不枉她前世裏看了那麽多驚悚片。
最吓人的地方,往往是最平常的地方。
隻不過就苦了來上早班的獄卒了,要是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很容易被吓出心髒病來。
因爲天牢的窗戶小的可以忽略不計,建造的角度也比較刁鑽,能透進來的光少得可憐,所以這裏都是用火把來照明的。
火把燒了一夜之後,總是會熄滅的,所以每天早上,獄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亮火把。
然而這一回,火把照亮的并不是普通的牆壁。
或者可以說是,牆上多了點兒裝飾品,隻不過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裝飾品,估計沒什麽人會喜歡。
誰會喜歡在牆上挂兩具屍體呢,是不是?
尤其是這倆屍體還死相凄慘,脖子上被豁開了口子,周圍的血迹都幹涸發黑了。
更要命的是,死人的眼睛還是睜着的,被火光這麽一照,看上去就更驚悚了。
所以,在一瞬間的驚愕後,獄卒們手裏的火把就紛紛落地,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好在天牢的地面有夠潮濕,牢房也是用鐵栅欄圍成的,根本就沒啥能引火的東西。所以火把掉下去之後,不甘心地燃燒了一小會兒,就紛紛熄滅了。
黑暗突然襲來,那些獄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了驚叫聲。
蘇遙捂住耳朵,皺眉往被子裏又鑽了鑽。
蕭譽那家夥雖然說話欠揍,但還算是有點兒良心的,至少沒讓她睡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而是派樂白給她送來被褥等東西,鋪了張簡單的床。
那群被吓得屁滾尿流的獄卒終于收拾好了現場,看到蘇遙現在的排場之後,又紛紛張大了嘴巴。
蘇遙銳利的目光從他們一個個臉上掃過,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看來,沒看到她的屍體,有些人覺得很意外啊。
這些失望的人,肯定就是被蘇錦給收買過的了。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天牢這種地方的獄卒也能被這麽容易地買通,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蘇瑩都幹過一次。
早知道這群家夥這麽沒有職業操守,蘇遙上次就不用那麽大張旗鼓地去救林逸雲了,直接用錢把獄卒給砸倒,把林逸雲給劫出去不就得了?
真是舍近求遠啊,明明能用錢擺平的事情,她卻兜了那麽個大圈子。
至于林逸雲逃獄之後,就不能繼續當将軍了的這件事,蘇遙倒是沒有任何意見。給大燕賣命又能怎麽樣,沒碰上個靠譜的皇帝,做牛做馬還要被陷害,還不如早點兒脫身,吃吃喝喝逍遙人間。
至少,蘇遙現在的願望,就是能擺脫京城裏的這些麻煩事,找個地方當土财主去,舒舒服服享幾天的福。
要達成這個夙願,首先她得平安地從這個鬼天牢裏走出去才行。
很快,一個機會就擺在眼前了,有獄卒來提她過堂。
因爲蘇遙現在的身份是晉王妃,而且晉王又活着出現了,所以這件案子不得不慎重進行,皇帝特意派刑部尚書鄒懷安前來主審。
在蘇遙的概念裏,這個地方的刑部尚書,大概和她前世裏見過的公安部長差不多。
她本來以爲這種搞刑偵工作的人,看上去會比較有頭腦,沒想到卻在公堂上看到了一個相當肥碩的胖子。
鄒尚書大概是平常在刑部裏審案審習慣了,一開口就發了話:“堂下何人,還不下跪?”
蘇遙依舊站得筆直,隻是冷冷一個眼刀丢過去。
鄒尚書臉上的肥肉太多,眼睛都快給擠沒了。那雙綠豆小眼困惑地眨巴了幾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旁邊的師爺急出了一頭的汗,趴到他耳朵邊提醒道:“大人,這位是晉王妃,不能跪的。”
鄒尚書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可惜眼睛天生長得小,現在用力瞪了瞪,也沒有瞪大的趨勢。
蘇遙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刑部尚書就是個糊塗蛋。
大燕朝還真是沒人了,這樣的貨色都能爬到尚書這樣的高位,真是現世。
旁邊的師爺,看着都比他靠譜。
不過也好,這個鄒尚書越是不靠譜,就越是好對付。
“……不跪,不跪那就開審吧!”鄒尚書終于蹦出來句話。
師爺的汗才剛擦掉,這會兒又冒出來了:“還不行啊大人,要等幾位殿下過來陪審。”
“哦哦,是要等……”
蘇遙皺皺眉頭,還有其他人要過來,而且還是幾位殿下?想想也是,抓住她的是大皇子,總歸是要過來的,至于其餘的……
衙役們已經手腳利落地搬了三張椅子放在上首,然而最後走進來的隻有兩個人。
除了蕭銘之外,還有一個就是蕭譽。
師爺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晉王殿下,什麽時候到?”
蕭譽看了蘇遙一眼,輕描淡寫地回答道:“皇兄不想爲這些無聊的事費神,可以開始了。”
蘇遙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嘴唇抿得緊緊了。
這個家夥真是讨厭,沒有一天不惹她生氣的。
冒充自己弟弟晃來晃去就已經夠可惡的了,偏偏還這麽毒舌,說她的事是無聊的事!
看到他臉上欠揍的表情,蘇遙忍不住反唇相譏:“是啊,隻有像你這麽無聊的人,才會來這裏多管閑事,覺得無聊可以滾啊!”
在場的人就沒見過這麽彪悍的姑娘,竟然敢對着皇子大呼小叫,還用上了“滾”這個字,紛紛吓得一縮脖子,
蘇遙才不管那麽多,反正她就是要出了這口氣再說。
最讓他們覺得稀奇的,還是另外那一位的反應。
隻見他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恰恰相反,他的眼尾微微上揚,眸底似乎還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
從來都聽說楚王嚣張跋扈,從前蘇遙還是他的未婚妻時,就好幾次都被當衆羞辱,這在京城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麽新聞了。
所以,當蘇遙搖身一變成了楚王的大嫂,而他們倆有私情的消息又傳了出來。雖然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說過那個傳聞,但正兒八經相信了的人,卻沒有幾個。
現在看了他們在公堂上的表現,群衆們普遍表示,傳聞還是可信的。
要是他們倆沒有一腿,蘇遙怎麽敢這麽理直氣壯地讓楚王殿下滾?
真是風水輪流轉,從前是楚王對蘇遙不理不睬,現在情況倒反過來了,前後反差這麽大,簡直可以算是奇聞一樁了。
蘇遙和蕭譽你一言我一語的,把鄒尚書完全晾在了一邊。
而後者也是一點自覺性都沒有,竟然坐在那裏看起了熱鬧,就好像忘記自己今天是來幹什麽了一樣。
他看熱鬧看得舒服,師爺在旁邊遞了好幾個眼色,嗓子都快咳出毛病來了,鄒尚書還沒覺着呢。
最後還是蕭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提醒了這個糊塗尚書。
在這個操碎了心的師爺提醒下,鄒尚書總算是開始磕磕絆絆地審案了。
傳喚過幾個青樓的下人後,确定了武寬在進房間前還活得好好的這一點後,就該傳喚最重要的那個證人了。
碧翹今天穿了一身豔麗的綠衣,那樣的顔色不是什麽人都能駕馭得了的,但穿在她身上,卻越發顯得她楚楚動人。
有不少人雖然聽過她的花魁盛名,但見到還是頭一次。
碧翹十分鎮定地把事情經過叙述了一遍,和那天她對蕭銘說過的一樣,指認蘇遙就是兇手。并且把自己的關系撇得一幹二淨,說是她出去拿壺酒的工夫,就發現屋子裏多了個人,而地上還躺了個死人。
她這麽說也是理所當然的,爲了不讓别人知道,蘇遙是先和她商量好了才躲進房間的。
審到現在,事實似乎已經很明顯了,連智商感人的鄒尚書也是這麽認爲的。
“既然這樣,晉王妃,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到了最後,他還是要例行公事地問上一句,以顯示自己的公平公道。
畢竟,囚犯也有說話的權利嘛,更何況這個犯人身份還不一般。
不過到了這份上,鄒尚書覺得,晉王妃也隻剩下喊冤的份了。
誰讓這案子簡單成這樣呢?房間裏的三個人,一個昏倒一個死了,隻有一個蘇遙是清醒着的,兇手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蘇遙看了碧翹一眼,誇張地清了一下嗓子後,才開了口:“話都被你們給說完了,我是沒有什麽好說的,隻不過,有個問題想問一下這位花魁娘子。”
這個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因此鄒尚書爽快地點了點頭:“好,你問。”
蘇遙走到碧翹旁邊,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
“這位姑娘,你說是我打暈了你,有什麽證據?”
聽到這個問題,周圍的人都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京城裏的貴族小姐們沒有頭腦衆所周知,但這個晉王妃問出這麽沒有水準的問題,也太丢人了吧?真是錦繡的外表,草包的頭腦。
這還要什麽證據嗎,難道連打昏自己的人是誰也能不知道?
蘇遙這麽一問,衙役們都覺得差不多能收工了,表情都懈怠了。
“當然是看見的。”碧翹慎重地考慮了一下後,才開口回答。顯然,她不像那些圍觀群衆那樣盲目樂觀,内心深處還是在提防蘇遙的。聽見這個理直氣壯的回答後,蘇遙冷笑一聲,紅唇微啓,露出潔白貝齒,清晰地迸出三個字來:“你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