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個好地方,密道盡頭直通武英殿上的一根柱子,順着台階爬上去就行了。
大概沒人能想到,這麽多盤龍柱之中,竟然有一根是中空的吧,更沒人能想到,現在就有個人站在柱子裏偷聽。
皇後這一手還挺厲害的,想偷聽朝政的時候分分鍾就來了。
不過,裏面的空間實在是有夠逼仄,蘇遙才站了沒兩分鍾,就覺得周圍的空氣有點兒渾濁了。
不過,周圍的聲音倒是聽得很清楚,顯然,她現在就置身于文武百官中間。
蘇遙不由得放慢了呼吸,盡量做到無聲無息。
這朝廷上武将不少,萬一有個把功夫好耳力足的,把她給揪出來就不好了。
林逸雲叛國之事,顯然是大燕朝廷上一件棘手的案子,文武百官分成了兩派,争論不休。
然而,林逸雲爲人耿直,平常不善于交際,幫他的人少之又少,到了最後,已經聽不見什麽替他說話的聲音了。
這時,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鑽入耳中,聽上去好像是二皇子蕭俊的聲音。
“父皇何必那麽煩惱,既然四弟說的證據确鑿,對于這種叛國之人不必手下留情,照原定的計劃處斬不就行了?”
聽到他這麽說,蘇遙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這個王八蛋蕭俊,人命關天的事被他說的這麽簡單,一聽就沒安好心!
下回再見到這個人,她一定要狠狠給他點教訓!
蘇遙正在生氣,元承昊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讓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所謂的證據确鑿,不過是楚王殿下一張嘴說的而已,北關的奸細又沒能活着帶回來,至于供詞是什麽,還不是他怎麽說就怎麽是了?”元承昊的聲音懶洋洋的,擺明了就是在和那兩位皇子作對。
蕭俊冷笑一聲:“靖陽侯你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四弟誣陷林逸雲嗎,簡直是笑話!”元承昊也真是敢說,連在面子上否認一下都不肯,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是啊,什麽證據都是他說的,我當然覺得他是嫉妒林将軍的軍功,所以存心陷害,要不然怎麽會那麽巧,都快到京城了反而遇襲了
,好幾個證人竟然一個也沒活下來。”
蘇遙聽得暗自心驚,原來他們在靠近京城的地方又一次遇襲了,不知道秦婉柔怎麽樣了。
這一次抓回來的奸細全部被滅口,戰鬥的慘烈程度應該比她經曆的那一次要高。
她之前也沒聽過那幾個奸細受審啊,爲什麽楚王會把這盆髒水潑到林逸雲身上?難道……
蘇遙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涼了一大半了,難道真的像是容玥說的那樣,想弄死林逸雲的人就是楚王?
那麽,他之前說會幫她救林逸雲的那些話,就都是騙她的了?
騙子,騙子,男人都是天生的大騙子!
她正在心裏痛罵他,那個騙子就施施然開了口,而且聲音還離得很近,好像就站在旁邊似的。
真是晦氣,偷聽一下竟然也站到了他旁邊,蘇遙頓時覺得頭皮緊了緊。
“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說。”他們吵了那麽久,蘇遙還是頭一回聽見皇帝老兒發話,還隻說了一個字,真是夠言簡意赅的。
她情不自禁地豎起了耳朵,容玥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似乎很快就能揭曉了。
蘇遙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然而越是聽下去,就越是心寒。
心理作用一向是強大的,從心寒到體寒,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
剛才蘇遙還覺得柱子裏悶熱,現在就覺得這裏已經變成了冰窖,還是擺放萬年寒冰的那種。
她的腦子裏已經是混亂一片了,在亂七八糟的畫面和聲音裏,幾個大字明顯地蹦了出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
竟然差點愛上了這樣的男人,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剛才,那個男人說:“兒臣認爲,林逸雲私通敵國,罪無可赦,在處以極刑之前,應該送進大理寺嚴刑詢問,把同黨一網打盡。”
後面他們再争論些什麽,蘇遙已經聽不清楚了,也不想聽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真的是他要害林逸雲。
蘇遙走下陡峭的台階時,腿不由自主地一軟,差點摔倒了。
她現在神情有點恍惚,所以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弄出了點動靜。
這點輕微的聲音卻被蕭譽的耳朵捕捉到了,他擡頭看着身邊的柱子,眸底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這個時候,蘇遙已經走出了密道,回到了皇後的寝宮裏。
她擡頭瞟了一眼,沒看到有拿着刀劍的侍衛上來抓自己,就非常淡然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現在,她是需要一點兒時間和空間,來消化下剛才聽到的事,順便想想該怎麽救林逸雲。
劫獄?顯然不可能,就她這點兒本事,恐怕連大理寺的門朝哪開都沒弄清楚,就已經被抓了。
劫法場?得了吧,比劫獄還慘,完全沒有參考意義。
最郁悶的是,除了這兩個比較崩潰的主意之外,其他的辦法她愣是沒有想到。
容玥和皇後交換了一個眼色,臉色眼看着就晴朗起來了。
上回皇後确實是想殺了蘇遙永絕後患的,但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了蠻人來,這一場仗打完,舊事重提就有難度了。
畢竟現在晉王妃成了打赢蠻人的功臣,而且更重要的是,據說晉王把什麽兵法也傳給了她,據說那場勝得詭異的仗,就是兵法神奇之處的最好證明。
一開始,皇後和其他人都一樣,認爲兵法是個雞肋的玩意兒,能不能發揮出效果還要看人,但蘇遙硬是把她的這個觀念給推翻了。
現在,這事兒已經越傳越邪乎了,甚至有人說,隻要能得到晉王傳下來的兵法,誰都能當戰神,戰無不勝!
所以,從前蘇遙在皇後眼裏,就是一顆單純的眼中釘。
至于現在嘛……還是顆眼中釘,隻不過是塊挂着肥肉的眼中釘,分量不一樣了。
皇後是個非常懂得戰略的人,聽了容玥的報告後,果斷決定先拉攏蘇遙,等把油水榨的差不多了之後,再去拔掉這顆眼中釘。
所以,看到蘇遙垂頭喪氣地走出來之後,皇後心裏很是得意,就坐等她主動來求助了。
隻可惜,在蘇遙的概念裏,向皇後求助,簡直是比劫法場還要崩潰的辦法,所以她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皇後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覺得等待的時間實在是有點兒漫長,于是給侄女遞了個眼色,讓她去打頭陣。
容玥想來是最體貼姑媽的,于是義不容辭地來當說客。
“之前我也說過了,如果你真是那麽想救林逸雲的話,我可以想辦法幫你,你覺得……怎麽樣?”容玥擺出了最天真無害的表情,九成的人都能被她給騙過去了。
這回,蘇遙并沒有一口回絕她,而是反問了一句:“怎麽幫?”
容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回頭看了皇後一下,得到對方的首肯後,才把計劃說了出來。
“其實,皇上怎麽處置林逸雲,并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還不是要看重臣和皇子們怎麽說,要是皇子裏,有能幫林逸雲說話的人,他不就有了一線生機了?”
大概是在皇宮裏被熏得太久了,所以容玥有個不管說什麽都要拐彎抹角的毛病,聽得蘇遙很是不耐煩。
尼瑪不能把舌頭捋直了說話嗎?明明十個字就能說完的話,偏要整出百把個字來,要不是理解能力強點兒的人,估計聽完一段話就被繞得雲裏霧裏了。
“你說的是你表哥吧?親生的那個。”
容玥話裏的意思多明顯,無非就是說能找人給林逸雲幫腔。
和她關系最好的皇子,當然就是有血緣關系的那位大皇子蕭銘了。
容玥還沒來得及誇她聰明,蘇遙冷不丁地又冒出來了一句:“他說話能管用嗎?”
在蘇遙看來,那個蕭銘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皇子,說好聽了是恪守中庸之道,絕不做出頭鳥,說難聽了……其實就是個廢物。
幾個皇子裏,她唯一沒見過的就是這個大皇子了。
不過能讓自己的親娘和表妹沖鋒在前的男人,估計也沒什麽出息了。
蕭銘在蘇遙眼裏是個廢物,在皇後眼裏心裏卻是個寶貝疙瘩,所以聽了這句鄙視自家兒子的話後,皇後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要不是看在那部神奇兵法的份上,皇後真想撲過去掐死這個小蹄子。像容玥那種聰明人,當然知道這個時候該替自己的親表哥找面子了,于是便開口往他臉上貼金道:“蕭俊一向是唯表哥馬首是瞻的,隻要銘表哥肯幫林逸雲,他肯定也會幫忙,而且,除了他們之外,皇後姑
姑要是肯在姑父面前說說好話,林逸雲肯定會沒事。”
蘇遙非常誇張地挖了挖耳朵,然後把手指頭吹了吹。
這個粗魯的舉動看得皇後和容玥直皺眉頭,恨不得能離她遠點兒。
把這姑侄兩個惡心的差不多了之後,蘇遙才輕描淡寫地開了口:“聽上去倒是挺誘人的,不過,我總覺得你沒這麽好心。”
容玥之前已經夠耐着性子和她說話的了,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蘇遙,你别太過分了!”
她還想再指責蘇遙兩句,卻聽到皇後姑姑在身後咳嗽了一下。
容玥當然明白,皇後是要讓她再忍耐一下,先把條件談好了再說,隻好閉上了嘴。
蘇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看來,這倆人是有求于自己了。
還真是奇了怪了,沒想到她蘇遙,也會有在皇後面前有恃無恐的一天。
既然有籌碼,交易不妨就談一談,隻不過她好奇的是,皇後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曾經想弄死她的皇後,突然就轉了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