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一些和秦婉柔關系不錯的士兵,都統一地覺得蘇遙太過分,有仗勢欺人的嫌疑。
剛才還很和諧地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現在就分化開了,其中大部分選擇默默觀望。
然而還是有人非常現實地站了隊,勸說秦婉柔跪一下也無妨,反正對手是王妃,就算沒有比武這回事兒也是要跪的。
秦婉柔本來就是倔脾氣,今天因爲受到了打擊,所以倔出了新高度,簡直有了一種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氣魄,不管誰來勸說愣是沒反應。
見她們倆一時間僵持住了,王副将急出了一頭的汗,小聲地來勸了勸蘇遙:“王妃,您不要和秦副将一般見識,她雖然是個牛脾氣,但心地卻好得很。”
對于這個老好人,蘇遙隻是輕輕說了四個字:“願賭服輸。”
王副将一看這架不好勸,隻能轉而去求助于蕭譽。
“王爺,您看這……”
他指望着蕭譽能想出個辦法來,誰知道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開口說了四個字:“順其自然。”
王副将簡直都要欲哭無淚了,這一個楚王,一個晉王妃,說話的口氣和表情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讓他無路可走。
秦婉柔聽着耳邊叽叽喳喳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大吼了一聲:“都閉嘴!”
她中氣十足的這一嗓子,立刻讓演武場中間安靜了下來。
秦婉柔憤憤地盯着蘇遙,咬牙切齒地說道:“算你狠!”
她打小就志向遠大,想做出比男人還要宏偉的事業來,在邊關摸爬滾打了這幾年,不是沒見過難纏的對手,可還真是從來都沒輸過。
所以,無論再怎麽不想認輸,這願賭服輸四個字落下來,就把她壓得死死的了。
要是輸了賴賬,還算什麽好漢?
于是,雖然心裏郁悶得要吐血,但秦婉柔的膝蓋還是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她這邊才剛有動作,蘇遙就又叫了一聲:“等等。”
秦婉柔皺眉擡頭:“你還想幹什麽?”
誰知道蘇遙卻突然咧嘴一笑,剛才還繃得像是冰塊一樣的小臉,一轉眼就笑開了花。
“我剛才是逗你玩兒的,秦姐姐何必要這麽認真呢?”說着,蘇遙已經走過去親熱地挽住了秦婉柔的胳膊,讓她沒有了下跪認輸的機會。
秦婉柔一時半會兒還轉不過這個彎來,隻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蘇遙。
蘇遙的圓眼睛都笑成了彎月牙,誠懇得讓人沒辦法去懷疑。
“你我各輸一步,當然就是平手了,我剛才隻是說着玩玩的,沒想到秦姐姐你這麽光明磊落,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說着,蘇遙還豎起了大拇指,誠意十足。
這一番話倒是聽得秦婉柔很受用,隻有一點兒美中不足,這個“秦姐姐”的稱呼實在是太刺耳了。
“那個……能不能别那麽叫我了?”秦婉柔是個最好哄的,剛才還瞪着一雙牛眼睛要吃人,現在已經迅速軟化下來了。
蘇遙嘴角梨渦一旋,已經迅速有了主意:“那我叫你秦大俠好了。”
既然不願意被叫做姐姐,本來改口叫哥哥也無可厚非,但“秦哥哥”和“情哥哥”實在是太像了,蘇遙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的,于是便另想了個稱呼。
誰知道這個稱呼正好合了秦婉柔女漢子的心理,立刻哄得她眉開眼笑的了。
事情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們倆是皆大歡喜了,但圍觀群衆的心情卻是大起大落,到現在都沒回過味兒來。
眼看着那兩個姑娘走開了,這一票男人還在這大眼瞪小眼,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直到其中一個小兵爲他的包子哀嚎了一聲,所有人才回過神來。
再撘眼一瞧,不光是姑娘沒了影兒,連剛才混在他們中間的楚王殿下也走了。
一場比武鬧劇,就這麽華麗麗地落下了帷幕。
等蕭譽再找到蘇遙時,她正坐在樹下啃蘋果。
蘋果還是去年的庫存了,雖然皮皺了點兒,賣相難看了點兒,但因爲水分都蒸發得差不多了,所以甜度還是相當高的。
這幾個蘋果,是那位秦大俠從庫房裏給她拐來的。
一連吃了幾頓大白菜包子,蘇遙嘴裏早就淡得發苦了,現在有了蘋果,當然是啃得不亦樂乎。
把一個蘋果核丢到一邊,她還沒來得及咽下嘴裏的果肉,就含糊不清地說道:“喂,你有沒有覺得李成那幾個人有問題?”
李成也是個副将,剛才勸秦婉柔下跪認輸的人裏面,就數他和他的部下最起勁。
蕭譽其實明白她的意思,卻故意什麽都不說,隻是反問道:“有什麽問題?”
蘇遙盤起兩條腿,一邊啃蘋果一邊分析道:“我覺得他們太會見風轉舵了,一看就是小人,一點兒都不讨人喜歡。”
不管怎麽說,他們和秦婉柔的交情也比和自己的交情要多,怎麽會站在她這邊逼秦婉柔認輸呢?
當然,理由隻有一個,就是沖着她這個晉王妃的頭銜來的。
對于這種谄媚的小人,蘇遙向來沒有什麽好印象,甚至還覺得有點兒惡心。
“他們今天能爲了巴結我出賣同僚,改天說不定就會爲了更大的利益出賣國家,這種人真是太可惡了,說不定他們已經幹過這種事了呢,比如……”這具體的例子嘛,蘇遙暫時還沒有想到,所以卡了殼。
但蕭譽已經接着她的話說了下去:“比如,放蠻人奸細闖進來。”
他這一句話提醒了蘇遙,讓她立刻想起了昨天傍晚出現的那個醜男人。
這一想不要緊,連那條蛇也想起來了,好像那種黏膩冰冷的感覺還殘留在脖子上似的,讓蘇遙一下子就被蘋果嗆住了。
蕭譽沒想到她吃個蘋果也會嗆住,趕緊替她拍了拍後背。
誰知道她這一嗆還非同小可,拍了十幾下一點兒氣色都沒有,她的臉色卻已經漲紅了,連呼吸都微弱了。
蕭譽心裏一急,立刻運起内力在她後背一拍。
蘇遙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傾,總算是把那塊要命的蘋果給噴了出來。
剛剛差點去鬼門關觀光旅遊了,蘇遙心裏一陣陣後怕湧上來,全身都像是沒了力氣,吐出那塊蘋果之後,身子一軟就往後倒了回去,正好倒在了蕭譽懷裏。
四目相對,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蕭譽卻着急地捧住她的臉,一疊聲地追問道:“你怎麽樣,沒事吧?”
他的手掌很寬大,掌心還暖暖的……蘇遙被他這麽捧着,心裏竟有了種柔軟甜膩的感覺,好像是剛才吃下去的蘋果都變成了糖水,還有隻小勺子在心裏慢慢地攪合着,讓甜蜜一陣陣泛上來。
看到她略顯呆滞的眼神,蕭譽還以爲她被蘋果噎得背過氣去了,忙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
蘇遙皺眉打開他的手,覺得這人真是煞風景。
“我沒事,好好的人還能被個蘋果給謀殺了不成?”她坐直了身子,慣性般地拿起一隻新的蘋果,卻因爲剛才的事有了心理陰影,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蘇遙平複了一下自己紊亂的心跳,然後又把話題扯了回去。
“你說,要不要派人盯着他們?”她探詢地看向蕭譽。
她在這裏是單槍匹馬的,就算是有想去查案的心也沒那個人手,但他就不一樣了,不是還從京城帶了三千精兵來嗎?
蕭譽點了點頭,開口時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裏,不要亂跑。”
聽他提起房間的事,蘇遙突然被提醒了:“正好,我正想和你說……”
她的要求還沒說出口,對面的男人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你就和我住在一起,不許搬!”
蘇遙嘴都張開了,結果被人中途截胡,隻好郁悶地閉上了嘴。
這人是她肚裏的蛔蟲不成?她都還沒提出要求呢,就被他猜了個準。
她剛才确實是想說,要搬到秦婉柔屋裏同住。
雖然從外形上看,秦婉柔也像是個爺們,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爺們,睡一張床也無所謂,總比她和蕭譽一個睡床一個打地鋪要好。
當然,蘇遙主要還是爲了自己的名聲着想,在京城丢臉就罷了,但一路丢到了邊關來,這臉也丢的太大發了。
雖然有點兒心虛,但她還是厚着臉皮找起了理由:“那什麽,我這不也是關心你嗎,這大冷的天兒總是睡地上多不好。”
蕭譽淡淡看了她一眼,指出一個事實:“現在是夏天。”
蘇遙當然知道現在是夏天,但這北關的夏天,和京城冬天相比也差不多了。
“我還不都是爲你好嘛,”她理直氣壯了許多,“睡地上容易腰疼的,男人要是腰壞了,後半輩子就完了,我可不想回去後被你那一大群小妾給撕了……”
不光是有一群小妾,還有那隻心機白兔容玥,想到這裏,蘇遙的情緒就有點低落。
她幹嗎要喜歡上個渣男,還是個有三妻四妾的渣男?
算了,這種問題以後再想,當務之急是趕緊從他屋裏搬出來才是……
她盡量在臉上堆起些誠懇的笑容:“你覺得,怎麽樣?”
蕭譽揚揚眉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真的?”蘇遙大喜,全然沒聽出他的這種語氣似曾相識,“那不如讓我……”
蕭譽一本正經地搶先開了口:“爲了我的腰着想,我決定從今天開始睡床上,”他頗爲同情地看着蘇遙,握住了她的手,“隻是委屈你了,要把床分給我一半了。”
笑意還凝結在臉上,但蘇遙整個人已經呆了。
蕭譽忍住到了嘴邊的笑容:“我現在就叫人去鋪床,多鋪上兩條褥子。”
轉身離開的瞬間,他臉上已經綻開了笑容,臉頰上的酒窩裏,盛滿了詭計得逞的得意。
看着他的背影,蘇遙徹底地風中淩亂了。怎麽會有這麽得寸進尺的人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