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茶壺,水早就冰了。
要是小青在這裏就好了,不提别的了,至少也會準備好熱茶給她喝。可是現在……蕭譽既然來了這裏,說不準又把小青弄昏了,免得被人發現他。
有這位“大爺”躺在床上,蘇遙隻降低要求,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兩口。
涼水喝下肚,非但沒有澆滅她心裏的怒火,反而有種火上澆油的趨勢。
憑什麽啊,這明明是她的房間,怎麽那個家夥卻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反而弄的她渾身不自在了?
蘇遙還沒尋思好該怎麽發飙,蕭譽卻唯恐天下不亂地先開了口。
“讓未來夫君等這麽久,可不是個賢惠的娘子應該做的。”
聽了這話,蘇遙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站起來之後才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
有什麽好激動的啊,不就是他鬼扯了些夫君娘子之類的話,她一定不能表現得太在意了,不然又會像上次一樣被他奚落。
爲了表現自己的“不在意”,蘇遙深吸了一口氣,擡起左腳踩在了面前的凳子上,擺出個痞氣十足的架勢來:“你算哪門子夫君啊,老娘早和你退過婚了。”
說完這句“氣勢十足”的話後,蘇遙從鼻子裏冷哼一聲,盡量把下巴擡高了點,來表現出對蕭譽的蔑視。
然而腳下突然一空,原本踩得結結實實的凳子突然向右橫移了一尺的距離,蘇遙猝不及防下險些摔倒,幸好及時扶住了桌子才穩住身形。
幾乎是與此同時,蕭譽已經到了她面前。
蘇遙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腰卻已經頂上了桌子,隻能盡量後仰來拉遠一點和他的距離了。
蕭譽嘴角微挑,反而越發俯身下來。
蘇遙隻能越來越往後仰,後背都快貼上桌面了。
感覺距離差不多了,蕭譽便伸手撐住桌面,把她困在了桌子和自己的雙臂中間。
“聖旨還沒正式傳下,我就還是你的夫君,蘇遙,你記住了。”蕭譽眼睫低垂,微涼目光始終鎖住她的雙眸。
蘇遙狠狠回瞪過去:“那個該死的聖旨什麽時候能下來?”
封建主義真是要不得,他根本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欺負她!皇帝是他老爹,什麽時候下聖旨還不是聽他的?
這個說話不算數的男人,上次還答應蘇錦會盡快請旨退婚,結果現在連個聖旨的影兒都沒看到。
蕭譽嘴角上揚的弧度更甚,臉頰上的酒渦十分明顯,在蘇遙看來,他臉上的酒渦就是專門用來盛放陰險的,現在他臉上的陰險多的都要溢出來了。
“看我心情。”他挑挑眉毛,樣子嚣張得可惡。
蘇遙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一張俏臉也漲得通紅。
蕭譽眨眨眼睛:“怎麽,你還有話要說?”看到她氣得鼓起雙頰的樣子,他心情大好,伸出手在她臉上捏了捏,“小蛤蟆。”
“蛤蟆?”蘇遙一邊躲着他的魔爪,一邊氣沖沖地重複了一遍。
有用這種東西來比喻女孩子的嗎?蘇遙覺得,那些把楚王當成春閨夢裏人的姑娘們簡直就是瞎了眼睛,要麽就是沒有和他說過話,不曾見識過他的毒舌。
蕭譽伸指彈了彈她的臉頰,覺得軟軟的很有意思。
“你去照照鏡子看就知道了,你現在的樣子,活脫脫就是隻小蛤蟆。”
聽到他這句嘲諷意味十足的話,蘇遙強忍住伸手去撓他的沖動,重重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忍住,忍住,别跟這個毒舌王爺一般見識。
可是……他還打算保持着這個姿勢多久?她的腰都快要斷了!
“你笑夠了吧,笑夠了就快滾回去睡覺,不然待會兒有人去給你送甜湯送宵夜找不到人。”她闆起臉來,說話的時候盡量保持住僵硬的表情。
想到他剛才的諷刺,她就覺得鬧心。
她才不是蛤蟆呢,有她這麽漂亮可愛的蛤蟆嗎?
之前聽小青說過,自從楚王在蘇府住下來後,蘇錦和蘇瑩就沒消停過,動不動就是宵夜點心的往他房裏送。
現在蘇遙隻希望他能記起來這點,趕緊回去和那姐妹倆賞花賞月,賞什麽都行,總之就别在這裏糾纏她了!
再這麽凹一會兒造型,她的這把老腰就真的斷了。
或許是她的表情裏不自覺地流露出了痛苦之色,蕭譽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她現在的困境,略微直起了身子。
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蘇遙覺得自己整個兒都僵硬了,不僅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身子才剛動彈一下,後腰處就傳來一陣酸楚的疼痛來。
真是倒黴,每次隻要撞見這位楚王殿下,她就沒有好日子過……
看到她艱難地支起身子的動作,蕭譽眸光一沉,伸手就把她整個人都抄了起來。
“老大,你換個花樣行不?”
眼瞅着自己又要被往床上丢一次,蘇遙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這一次,事情的發展和她的預想完全走了兩條路,蕭譽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把她當個麻袋丢下來,而是輕輕地放了下來。
他得動作真的很輕……蘇遙的腦海裏瞬間蹦出了久遠的都有些模糊了的記憶畫面。
那是一段完全陌生的記憶,恐怕連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不記得了吧。
記憶中的蘇遙還是個小孩子,那時候美麗而溫柔的娘親,就是這樣輕輕把抱在臂彎中的她放到床上的,然後蓋上被子哄她睡覺的。
這樣的感覺,是真正的蘇遙畢生向往,卻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是來自于親人的溫暖,讓她覺得可以全心全意去依賴的感覺。
雖然眼前的這個男人并不是她的親人,很快就要變成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但這一瞬間的溫柔,卻讓她心裏塌陷了一塊。
看到蘇遙瞬間轉變了的表情,蕭譽眉心微微攏起,很快又舒展開來。
桌子上的蠟燭在靜靜燃燒,偶爾才會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譽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喂,你能放手了嗎?”
他是看她一副扭到了腰的樣子,才好心把她抱上床的。但是,她這麽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讓他隻能保持着這個彎腰俯身的姿勢,還真是……有點吃不消。
蘇遙被他的聲音拉回到了現實中來,才發覺自己正依賴地抓着他的衣袖,就差把臉貼上去蹭蹭了。
而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錦袍,袖子已經被她揉搓得皺成一團了。
迅速放開他的衣袖,蘇遙尴尬地幹笑兩聲:“不好意思,剛才我可能是……發夢了……”
可不是發夢了,她是個從小就被丢棄的孤兒,從未體會過來自于親人間的溫暖,所以才會把這具身體裏殘留的記憶當成是真實的。
看來,她和這個世界裏的蘇遙,已經徹底融爲一體了,連感受和情緒都已經同步。
蕭譽剛走到門口,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過頭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他真的是很好奇,蘇遙爲什麽要大費周章地鬧這一出,難道僅僅是爲了除掉一個府裏的管家?
少了蘇安,蘇丞相很快就能重新找一個管家來,而那位蘇夫人,想要另外找一個情夫,應該也不是難事吧。
除掉一個管家,看上去對蘇遙并沒有什麽直接的好處。
聽他說起正事,蘇遙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接下來……當然是要再向你借樂白用用了,你應該不會不同意吧?”她試探着問道。
廢話,她可是花了大價錢請樂白來幫忙的,光是扮幾次鬼、散布散布謠言,怎麽能夠本?再說了,光是把一個蘇安拉下馬,根本就沒什麽用。
蘇安扛下了害死嬌蘭的罪名,這樣周氏就安全了,她們三母女還是能在府裏橫行霸道,這可不是她蘇遙想看到的。
眨眨眼睛,蘇遙已經想到了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當然,要是楚王殿下也肯幫忙的話,就更好了。”她明亮的眼睛直視蕭譽,嘴角的笑容中添了幾分狡黠的意味。
墨色長眉揚起,蕭譽淡淡開口:“那要看是什麽樣的忙了,還有,請本王幫你,你出得起什麽酬勞?”
蘇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還真敢說要酬勞的話,上次那一包首飾不是錢啊?
“你想要什麽?”蘇遙反問了一句。
略微考慮了一下,又把蘇遙從頭到腳掂量了一遍,蕭譽終于想到了個合适的主意:“過幾天我要出城去找個人,你和我一起去。”
“啊?”蘇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開什麽玩笑,她現在可是個相府千金啊,這些京城裏的貴族小姐們不是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要是她真和男人一路出城去了,蘇丞相還不得發瘋?
看穿了她的心思,蕭譽嘲諷地勾起嘴角:“怕了?那就算了。”
他剛轉過身去,還沒走出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蘇遙的聲音:“本姑娘自打生下來,就不知道怕字是怎麽寫的!”
蕭譽停步回頭,眸底微微含笑。
這丫頭的口氣還真不小,這樣也好,說不定辰墨就吃這一套。
不知怎麽回事,自從上次替他解了毒之後,那家夥的行蹤就飄忽不定起來,好像是故意躲着不肯和他見面似的。
其實就算不帶蘇遙去,他這回也能堵住辰墨。
然而,他就是想帶她一起去。
順手拿起她剛才用過的茶杯喝了一口,蕭譽閑閑在桌邊坐下:“說說看,要我幫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