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阙皇帝親自送北宮逸回來,什麽也沒說就走了,北阙皇後眼神極其複雜地看着這個她怎麽也捉摸不透的孩子,想問又不敢問。
北宮逸自己倒是很淡定,規規矩矩行禮後,就乖乖退下了。
今夜,應該是他可以留給北宮冥最後的記憶,他要抓住最後的機會。
傍晚,棋院皇子們專用的棋室裏。
北宮冥小手夾着一顆黑子,眼珠子盯着棋盤右上方看了一小會兒,随即沖對面的北宮逸嘻嘻一笑,輕輕落下。
北宮逸眼皮微擡,“确定了嗎?”
聽皇兄這麽說,北宮冥咬着大拇指又回頭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嗯!”
北宮逸立刻揀起一顆白字,迅速放到剛才那顆黑子的左側,右上角的黑子立刻被圍死。
“錯了錯了,冥兒看錯了!”北宮冥這才明白過來,嚷嚷着就伸手打算取回剛才的黑棋。
誰知北宮逸抓起一邊的折扇就敲了過來。
“啪!”
北宮冥吃痛,迅速收手。
“皇兄你幹嘛?”北宮冥一臉不高興,皇兄不是一直都讓着自己的嗎,今天這是怎麽了?
“落棋無悔。”北宮逸看着他,認真地說,“冥兒,你是北阙的太子,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誰知,一提起太子二字,北宮冥立馬就不幹了。
“我才不這破太子,誰愛當誰當去!”北宮冥一臉委屈,“就因爲是太子,我必須比别人學得多,懂事早,還處處高标準嚴要求……”
“我北宮冥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四歲小兒,沒有過人的天資更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學堂裏随便抓個孩子都比我強,皇兄就更加了,與其這麽折磨我,幹脆把這太子的位置讓給皇兄得了!”
北宮逸把圍棋桌一推,趕忙捂住北宮冥的嘴,低聲呵斥:“不許胡說!”
北宮冥在他懷裏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隔着厚厚的中衣,北宮逸都能察覺到衣襟濕了一大片。
六歲的孩子輕輕撫摸着四歲孩子的小腦袋,非常認真地保證:“冥兒,不怕!當太子并沒有那麽可怕的,我永遠都會幫你的。”
“當真?”委屈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傳來。
“那是自然!”北宮逸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肯定,怕他不信,又道,“皇兄什麽時候騙過冥兒?”
“太好了!”北宮冥立刻興奮地手舞足蹈,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還沒揮舞夠呢,北宮冥又被抱上了軟榻,兄弟倆面對面跪坐着。
北宮逸沉默片刻,一臉嚴肅地開口:“冥兒,從現在開始,皇兄跟你說的話很重要,冥兒必須牢牢記住,一個字也不能忘,明白嗎?”
北宮冥第一次跟皇兄談如此嚴肅的話題,立刻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點點頭,“冥兒明白!”
北宮逸直奔主題,“冥兒,從今天開始,你要加倍勤奮,努力學習,更要好好聽母後的話,知道嗎?”
見北宮冥乖乖點頭,北宮逸又道:“你永遠都要記住,你北宮冥是北阙國唯一的太子,将來的皇帝,你身上的擔子非常重,既要求你博古通今,又必須識人善用,因此你每一時每一刻都不能松懈,明白嗎?”
北宮冥依舊乖乖點頭,卻是一副又要哭出來的表情,“可是皇兄爲什麽突然說這些,有皇兄在冥兒身邊,還怕冥兒做不好嗎?”
北宮冥忽然靈光一閃,“難道皇兄不要冥兒了?”
說着,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誰說小孩子沒有第六感,就連心智平平的北宮冥在這種時候,也能意思到點什麽,還是最正确最重要的信息。
“怎麽可能,”北宮逸輕輕擦拭他眼角的淚水,“皇兄剛說過呢,永遠都會保護冥兒的。
隻是,他的保護方式與别人不同罷了。
北宮冥哼哼唧唧好一會兒,扭扭捏捏道:“皇兄說什麽就是什麽!”
北宮逸點點北宮冥的小腦袋,“冥兒是個愛哭鬼!”
北宮冥自覺倒黴羞羞,在北宮逸懷裏撒嬌,全然沒看到北宮逸眸中滿滿的哀傷。
深深夜,整個皇宮一片靜寂。
北阙皇後宮中的某個寝殿内,一個小小的身影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掀開被褥,在床闆一側用力一推,居然反彈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箱子。
用力将小箱子拖出來,小身影幹脆席地而坐,開始分門别類。
首先拿出來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錢袋,隻聽他自顧自嘀咕道:“居然這麽多了!”
他自小就有攢錢的習慣,許是缺乏安全感,許是天性就如此,從小到大,無論錢多錢少,他都偷偷地藏在了一起。
以前在靈妃那拿到的不多,轉移起來也比較方便,來北阙皇後這兒以後,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弄了這麽個秘密機關,後來的例錢和各種賞賜就都藏在這了。
北阙皇後很是大方,才大半年的時間,攢的錢就是以前靈妃那攢的好幾倍!
然後拿出來的東西就五花八門了,有玉玲珑、紫檀佛珠、金麒麟之類的貴重物件,也有名人字畫、方硯、琥珀墨之類的寶貝。
這些都可以拿來換錢的,北宮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舍不得,又将這些通通放了回去,獨留下一本老太後送的手抄佛經。
這個秘密機關,除了他自己還有北宮冥知道,這些東西就都留給冥兒吧。
将常用衣裳及小錢袋打好包袱,北宮逸坐到書桌前提起筆,朝北宮冥的寝殿看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又輕手輕腳将毛筆放了回去。
留下書信就表明他真的走了,這對冥兒的打擊太大,還是由時間讓他慢慢想明白吧……
翌日清晨,北宮冥疾步沖進北宮逸的寝殿,“皇兄皇兄該起床來,不然遲到了先生又要罰了!”
誰知,他掀開被窩一看,偌大的床上空空如也。
“皇兄人呢?”北宮冥自言自語,“母後一定知道!”
北宮冥一路小跑,見了北阙皇後急忙問:“母後,皇兄不在他寝殿裏,您有見過他嗎?”
北阙皇後似乎明白了什麽,臉色大變,卻很快又恢複往常,“逸兒早就去學堂啦,冥兒趕緊吧。”
“皇兄太壞了,居然不等冥兒!”北宮冥嘟嘟小嘴。
北阙皇後扯開一個不是太自然的微笑,催促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