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講的話,常常有人聽不懂,卻沒想到今日老主持竟也聽不明白孤夜白的話。
忘記了一種感覺,這是怎樣的感覺呢?
“施主,你必是忘了什麽事或者什麽人,才會忘了感覺吧。”老住持笑着問。
但凡感覺,都是由事和人引起了,怎麽可能會單單隻忘記一種感覺呢?
“施主,你若想起那人,那事來,看到那人,那事,忘記的感覺也就回來了。”老住持又說道。
然而,孤夜白并沒有回答,他在蒲團上坐了下來,始終仰望着佛尊,眉頭緊鎖。
他記得那個女人,記得過往發生過的一切,卻忘了不排斥那個女人的感覺,忘了和她在一起是怎樣的感覺,連他自己都很不可思議,可是,他偏偏就是忘了。
見孤夜白沉默,老住持并沒有追問,他轉身便往後院去了。
十多年前,這位施主來的時候,也是這樣,話不說,就看着佛尊,有時候一坐一看就是一整日。
隻是,如今的他比起十多年前來,身上的煞氣濃了不少。
那股煞氣是因爲殺戮而起,還是因爲其他呢?
老住持看不明白,在孤夜白臉上,他怎麽都沒看出他有殺戮之象,何況,當初老住持就說過,孤夜白能收養容默,必是心中有善之人。
老住持回到屋裏去,挑明了油燈,繼續翻看那幾本梵文佛經。
那個紅衣公子給了他三日的時間,他也想趁着這機會把這些梵文佛經琢磨透了,把那一頁血色佛經看透了,或許,他能看出點什麽的。
他多麽希望紅衣男子是爲這血色佛經而來的,更希望紅衣男子會是埋藏在後院那個孩子的朋友,能爲那塊無名墓碑寫上名字。
三日之後,孤夜白并沒有走,隻是,他已經低下了頭,靜默得比身前那佛尊還要靜默,猶如一尊雕像。
秦川大大咧咧地走進來,一到門口,看到孤夜白的背影頓時停步。
他眼底閃過一抹震驚,站了許久許久都沒有動,這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反倒是孤夜白,察覺到背後強大的武功氣場,他轉頭看過來,當然,看到秦川,孤夜白也是震驚的。
當初秦川一走了之,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了。
神龍大殿建國爲尊的時候,他原本以爲秦川會聽到消息,會回來看一看,至少會看一看大尊主的情況。
可是,秦川并沒有來。
他等秦川,隻爲一件事,他很好奇秦川的生母會是什麽人,是大尊主的新歡,還是舊愛。
見孤夜白轉頭看來,秦川聳了聳肩,走了過去,就在孤夜白身旁盤腿坐下,輕笑了一聲,“這世界真小呀!”
“你父親死了。”孤夜白非常直接,“你父親”取代了“大尊主”,秦川應該知道他要問什麽。
然而,秦川并不意外。
父親?他父皇好端端在西陵皇宮裏待着呢,至少,那個父親從來沒有打罵過他,那也是他唯一開口叫過爹的。
他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雪大人告訴他大尊主是他父親,他想叫爹爹,卻被大尊主那雙猩紅的眼睛給瞪住了。
他問過雪大人,爲什麽大尊主的眼睛是猩紅色的,可惜雪大人什麽都不說。
見秦川不說話,孤夜白更直接了,“你母親到底是誰?”
秦川這才看向他,一臉不屑,“放心,我跟你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這,确實也是孤夜白所懷疑過的。
“你知道的比我多。”孤夜白冷冷說道。
“我不過是大尊主一夜風流留下的種,呵呵,隻是,我就不明白了,他那麽死心塌地的對你母妃好,即便得不到她的心,都能把她困在禁地裏,怎麽還會有我呢?”秦川笑了。
從來沒有人跟他談起這些問題,即便是自小照顧他到大的雪大人也不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說起自己的身世。
他一直都知道林太妃的存在,他并不好奇林太妃的存在,反倒是好奇自己的存在。
孤夜白看着秦川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撇了撇嘴,沒有繼續問。
人都死了,知道那麽多又能挽回什麽呢?
“喂,容靜和小默默呢?”秦川明知故問。
誰知,孤夜白卻反問,“你見過他們了,不是嗎?”
秦川樂了,“你知道呀,看樣子你還是很關心他們母子的嘛。”
孤夜白微微一愣,卻回過頭,不再理睬。
“喂,你既然不要他們了,幹脆我認了小默默當兒子算了,反正他也是我接生的。”秦川打趣地說道。
誰知,孤夜白卻立馬怒目看過來,“你敢!”
秦川笑得更燦爛了,傾身逼近孤夜白,一字一字說,“隻要容靜願意,沒有什麽我不敢的!”
話音一落,孤夜白便一掌襲了出去,秦川直接被打出去,重重撞在牆上才又落下來。
“你連試的機會都沒有。”
孤夜白起身,步步逼近,他排斥那對母子,可是,并不代表他不要!
他隻是還沒有想清楚,還不知道怎麽辦而已。
他的女人,豈容别人染指?
面對孤夜白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秦川還是笑着,他優雅地拭去唇畔的血迹,笑道,“孤夜白,其實,不是你不要他們,而是……他們不要你了!呵呵。”
當初,他并沒有趕容靜和小默默走,是他們主動離開的,而這些年來,他沒有找過他們,他們一樣也沒有找過他,不是嗎?
到底,是誰丢棄了誰?
秦川這話一出,孤夜白就怔了,一貫冷漠的心想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咬了一口,比刀割還要疼。
這一刻,他竟有種沖動,發自骨子裏的沖動,想馬上就去找容靜和小默默,馬上就看到他們。
可是,就這麽一刻而已,他就後退了,突然緊緊抱住腦袋,蹲了下去。
這……
秦川怔了,這家夥怎麽了?
當然,秦川隻是冷眼旁觀,隻是看着看着,見孤夜白疼得在地上打滾,他動了恻隐之心,連忙拉住他,“喂,你到底怎麽了?”
孤夜白掙脫開他的手,想爬起來,卻根本辦不到,掙紮中,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說了一句,“我想要見靜兒和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