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子忙就道:“太後娘娘誤會了,六殿下不是太後娘娘的敵人。”
安錦繡看看陸續從樹梢躍下黑衣人們,一共四人,都身穿夜行衣,卻沒有蒙面,安錦繡的目光冷漠,這些人的目光也溫暖不到哪裏去,帶着一種刀口舔血的狠戾。沒想到隻這四人,藏于樹梢,憑着弩箭,就讓自己身邊的大内侍衛和禦林軍們狼狽退走,安錦繡微眯一下眼睛,眼中突然也是狠戾之色一閃而過,她到底還是小看了世宗。
李子五人對安錦繡神情間的變化看得很清楚,五個人還不至于被一個女人的變臉吓退,但對安錦繡又多了幾分意外,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女人還能讓他們感覺高高在上,不愧是敢在後宮幹政者死的祈順朝,垂簾聽政的女人。
李子與那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跟安錦繡恭聲道:“太後娘娘,請您跟我走吧。”
安錦繡說:“你帶路吧。”
安錦繡這麽痛快地答應跟自己走,這讓李子這個大漢又是一個意外,方才看安錦繡的樣子,明顯就是在謀算什麽的樣子,沒想到這女人這麽着就願意跟自己走了。
“你還有話要說?”安錦繡看李子站着不動,看着這個大内侍衛問道。
李子忙走在了安錦繡的身前,小聲道:“太後娘娘,請。”
安錦繡頭上的一根珠钗掉落在了林間的這條小路上,安錦繡卻沒看這珠钗一眼,邁步跟上了李子的腳步。
四個黑衣人将安錦繡圍在當中,“護衛”着安錦繡往林中深處走去。
這片樹林與山相接,林間這條小路的盡頭,便是上山的道路。山路崎岖,安錦繡心中有事,所以沒在意這山路難走,走起來雖然跌跌撞撞,别人看着艱難,她自己卻不覺得。
三塔寺後面的山名爲幕天山,這山中是個什麽模樣,安錦繡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想過來看上一眼。天蒙蒙亮了後,安錦繡停下,看了看身在的這個山林,已是秋季,樹葉有黃有綠,有的黃葉還在枝頭堅守,綠葉卻已飄落,野菊點綴山間草叢,單獨一朵或許毫不起眼,但聚在一起,卻又恣意張狂地占據看花人的所有目光。
李子順着安錦繡的目光看過去,大人物的心思他是搞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安錦繡怎麽還能有看花的心思?李子問安錦繡道:“太後娘娘是累了,想歇息一下嗎?”
安錦繡站在山間的這條土路上,扭頭又往三塔寺的方向看去,大火還是沒有熄滅,濃煙甚至遮蓋了火光,被南風吹着,把南邊的天空遮掩得烏黑一片。
李子把一個水壺遞給了安錦繡,說:“太後娘娘,喝點水吧。”
安錦繡的目光又挪到了近前,看一眼被李子拿在手裏的水壺。
李子下意識地就說了一句:“水裏沒毒。”
安錦繡把水壺拿在了手裏,但沒喝,跟李子道:“帶路,我們接着走吧。”
李子忍不住問了安錦繡一句:“太後娘娘知道我們要去哪裏?”
“不知道,”安錦繡說:“但不會是這裏。”
李子把頭一低,帶着安錦繡繼續往山裏走。
與此同時,韓約見到了帶兵回趕增援的邱翎。
“白承澤呢?”
“聖上呢?”
兩個将軍見面之後,同時開口問了對方一句。
邱翎被韓約問得一愣,說:“白承澤?不是說賢王造反嗎?你沒把他拿下?”
韓約飛快地跟邱翎說了一句:“聖上沒事。”
韓約昨天晚上也看見了那個小皇帝,知道那個不是白承意,不過這個時候,韓約不好跟邱翎把話說開。
邱翎說:“那太後娘娘呢?”
韓約道:“太後娘娘在後面,自然不會有事,你真的沒看到白承澤?”
邱翎把臉一沉,說:“韓大人以爲我會私放白承澤不成?”
老六子這個時候就騎馬站在邱翎的身旁,沖韓約搖了搖頭,他們看見了往南去的潰兵,可是真的沒有看見白承澤。
韓約看老六子沖自己搖頭,對邱翎的懷疑才少了幾分。
一個邱翎的副将這時開口道:“一路上潰逃的兵将很多,白承澤若是換了裝束,混在這些潰兵裏,我們發現不了他,也是正常。”
韓約就沖邱翎道:“你怎麽能不抓這些人呢?”
邱翎覺得韓約這是在跟自己無理取鬧,道:“我當然要先回兵護衛聖駕,有什麽比聖上的安全更重要的?”
忙活了大半夜,沒能抓住白承澤,韓約心頭的火燒得也很旺,聽邱翎斥問自己,馬上就道:“好,邱将軍你心急聖上的安危,你距我們才多遠的距離?一夜的時間,還是我往前走才遇上了邱将軍你,邱将軍,就是走路,你也應該早就到三塔寺下了吧?”
邱翎說:“韓大人這是在怪我嗎?”
韓約說:“我隻是想知道,邱将軍去哪裏護衛聖駕了?”
氣氛再次劍拔弩張起來。
老六子看這兩位要是再說下去,一定得動手,心裏着急,可他不是個能言之人,扭頭沖身後的袁輕使眼色。
袁輕隻得催馬挪到了前頭,跟韓約說:“韓大人,官道上有潰兵,有追兵,我們沒辦法快速行軍。”
老六子怕韓約還不滿意這個解釋,又跟韓約說了一句:“韓大人,我們若是走林中的小道,行軍的速度更慢。”
“那現在怎麽辦?”韓約問邱翎。
邱翎說:“去請太後娘娘的懿旨啊。”
韓約回身就點了一個自己的親信,道:“你速去跟太後娘娘回禀,聖上無事,白承澤可能趁亂混在潰兵中跑了。”
這個大内侍衛拔轉馬頭就往北跑了。
邱翎這時稍稍把被韓約激出來的火壓了壓,跟韓約道:“衛國軍就在我們的身後,白承澤就是逃離三塔寺,他也不可能從衛國軍的手裏逃掉。”
韓約說:“衛國軍現在到了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這一夜的仗,他們要不心急火燎地往回趕路,縱馬都踩死了不少擋路的人,要不厮殺一夜,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知道,”邱翎跟韓約道:“衛國公爺比我們先行一日,就是回兵,也得等上他大半日的時間。”
韓約手一指老六子,道:“你去迎衛國公爺,告訴他白承澤跑了。”
老六子說:“韓大人,你确定白承澤往南跑了?”
邱翎也一臉懷疑地看着韓約,道:“你看見白承澤往南跑了?”
韓約一點猶豫沒有,說:“他一定往南跑了。”
老六子跟邱翎請命道:“邱将軍,您看?”
邱翎沖老六子揮了揮手,說:“你去吧。”
老六子沖韓約一抱拳,騎馬往南去了。
“你們幾個,”邱翎命自己麾下的幾個将官道:“帶着你們的人,給我去追,這個時候,白承澤走不快。”
幾個将官大聲領命,帶着人也往南去了。
韓約擡起手臂,擦了擦臉上的血。
邱翎說:“這些叛兵是哪部的?”
韓約說:“逸郡王白祯的人。”
邱翎就覺得這事簡直不可思議,白祯怎麽會跟白承澤扯到一起?
“韓大人!”這時,韓約的身後一個人騎着馬,喊着韓約,跑了來。
韓約的手下不明這人的身份,不敢讓這人到韓約的近前來。
這人從腰間摸了一塊腰牌出來,沖韓約晃了晃。
一般人不可能認出這腰牌代表着這什麽,不過身爲大内侍衛統領,韓約不可能不知道,看一眼這人手上的腰牌後,韓約就大聲下令道:“讓他過來。”
暗衛催馬跑到了韓約的跟前。
暗衛都是着烏衣,韓約看不出這暗衛的身上有血,隻是聞這暗衛身上的血腥味,韓約就知道這暗衛受傷不。不過在這個時候,韓約還隻是以爲這是護着“小皇帝”的暗衛,并不慌張地問這暗衛道:“怎麽了?”
暗衛看一眼站在對面的邱翎,費力地将身子探向韓約。
韓約把身子也往暗衛這裏側。
暗衛湊到韓約的耳邊,跟韓約耳語道:“太後娘娘出事了。”
隻這一句話,韓約就感覺晴天霹靂了一般。
暗衛把袁義讓他說的話,語速飛快地跟韓約說了一遍。
秋風裏,韓約周身冰涼,要不自制力超強,韓約這會兒能直接墜馬。
“我一路找過來,”暗衛跟韓約說:“時間拖不很久,但這事我不敢跟第二人說。”
韓約又抹了一把臉,使勁搓了搓臉後,他臉上的血色都沒有回轉。
邱翎警覺道:“出什麽事了?”
韓約跟邱翎道:“邱将軍專心收拾潰兵吧,太後娘娘讓我過去一趟,我得先走一步了。”
邱翎的目光又落到了暗衛的身上。
暗衛這個時候卻再也支撐不住,握着缰繩的手一松,便栽到了馬下。
“快,”韓約急忙道:“給他找大夫看看。”
幾個兵卒跑了來,擡起了這暗衛。
“白祯還沒有抓到,”韓約帶兵往回趕時,又跟邱翎說了一句:“邱将軍不要再放跑了這個叛臣。”
邱翎想問韓約一句,兩個叛臣你一個也沒抓到,那你忙活一夜都忙活了些什麽?可是韓約走得太快,沒給邱翎再開口問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