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威看着親兵們騎馬跑遠了之後,小聲問上官勇道:“侯爺,怎麽了?”
“跟我來,”上官勇把馬頭一撥,往城東跑去。
袁威雙腿一夾馬腹,跟在了上官勇的身後。
大戰在即,京都城裏的街道還是熱鬧,上官勇與袁威馬到了城東的東慶街後,這裏的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讓兩個人不得不放緩的速度。
袁威跟着上官勇到了東慶街的街中心之後,因爲攤販行人太多,将道路堵了大半,袁威差一點就跟不上上官勇,又不好揮馬鞭将堵在他馬前的行人打開,急得袁威坐在馬上跟上官勇喊:“侯爺,我們要去哪裏?這裏騎不了馬了。”
上官勇回頭跟袁威說:“去兵部,你小心一些,不要傷到人。”
這幾天袁威跟着上官勇沒少往兵部跑,隻道上官勇這是又奉旨去兵部辦什麽差了,袁威沖上官勇點了點頭。反正也走不快,袁威幹脆下馬,牽着馬往前走。
等袁威出了東慶街的街中心後,看見上官勇也下了馬,牽着馬站在了街邊,看着像是在等他。
袁威忙牽着馬走到了上官勇的身邊,說:“侯爺,等急了吧?”
上官勇手往兩人的正對面指,跟袁威說:“你看那個人。”
袁威順着上官勇的手看過去,就看見一個宮裏的大太監帶着一隊人,正往他們這裏來了,袁威說:“侯爺認識這個公公?”
上官勇點一下頭,說:“禦書房的大太監吉信。”
袁威說:“我們要上去打個招呼嗎?”
上官勇低聲說了一句:“他是五殿下的人。”
隻這一句話,袁威就知道這大太監跟他們是個什麽關系了。
“想辦法殺了他,”上官勇又說了一句。
袁威手按住了刀柄,說:“在街上殺他?”
“不能讓他活着回宮了,”上官勇看着吉信帶着人到他的跟前了,背過了身去。
袁威也轉了身,說:“那侯爺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跟着他過去。”
上官勇沖袁威搖了搖頭,擡手往半空中指了指。
袁威擡頭看過去,然後便恍然大悟了。
吉信去兵部傳了旨,懷裏揣着兵部幾個官員給他的打賞,心情這會兒不錯。
跟在吉信身後的小太監難得能出宮,看着面前熱鬧的街道,就感覺兩隻眼睛都不夠使,看什麽都新鮮。
吉信看着小徒弟這樣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樣子,好笑道:“你也是皇家的奴才,能不能稍微有些皇家奴才的樣子?”
小太監說:“師父,這街上的好東西不少啊。”
吉信看看自己的四周,說:“這些東西哪能比得上宮裏的?不要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小太監稍稍收斂了一些,隻是眼睛還是四下看着,看什麽都看不夠的樣子。
小徒弟沒出息的樣子,沒有觸怒吉信。吉和要跟着世宗去雲霄關,他暫代了内廷太監大總管的差事,雖然一開始想着,自己從來沒有往千秋殿那位安妃娘娘的跟前湊過,暗地裏還幫着四殿下看着安妃,這個差事自己不一定能辦得好,隻是四殿下昨日與他說了,他隻要日常給安妃找些小麻煩,不讓安妃那麽明目張膽地與前朝的大臣們來往,他回朝之後,他吉信就是大功一件。
吉信勒着缰繩讓過了幾個行人,心裏想着昨日白承允跟他說的話,他一個大總管,想給一個後妃找些小麻煩,那真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了,這都不用他自己動手。後宮嫔妃怎麽能見前朝的臣子,單這一條,他就有的是辦法讓安妃娘娘不自在了。想着白承允回朝之後,會怎樣重賞他,吉信就忍不住想笑。現在人人都道四殿下是未來的新皇,退一萬步地說,就算白承允成不了皇,他拿着大把的錢财出宮養老也是一條出路啊。至于安妃娘娘,吉信冷笑,再得寵,九殿下也成不了皇,他要怕她什麽?
小太監在吉信的身後說:“師父,這邊的店家比街那邊的多。”
吉信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小徒弟。
小太監指着街兩邊林立的酒肆飯館,跟吉信說:“師父你看,這裏全是吃飯的地方。”
這會兒還不到飯點,可是這段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多了。
吉信搖頭,小聲道:“就要打仗了,這幫人還這麽高興呢。”
小太監說:“反正沙邺人又打不到京都城來。”
吉信沖自己的小徒弟瞪起了眼,小聲罵道:“你是活夠了?這種話能說嗎?作死的東西!”
小太監被吉信一罵,吓得閉上了嘴。
吉信罵完了小徒弟,擡眼再看他們這隊人的身後,突然發現上官勇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吉信眨了一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堂堂衛國侯怎麽會隻帶着一個軍中的校尉站在路邊上?
上官勇見吉信看見自己了,沒有躲,看着吉信往前又走了幾步後,跟袁威小聲道:“動手。”
吉信就看見跟在上官勇身後的校尉沖自己這裏擡了一下手,就在吉信正在想,這人是不是要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就聽見自己的頭頂上有了聲響。吉信擡頭看向自己的頭頂,看見一個挂在房檐下的銅鈴向自己砸了下來。
“師父!”就跟在吉信身後的小太監驚叫了起來,随着他這一張嘴,血濺進了他的嘴裏,小太監緊張之下,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将這一口血吞進了肚子裏去。
路邊的這家酒肆有四層樓高,銅鈴很大個,份量也很重,從四層樓的高處砸下來,直接将吉信的頭砸出了一個大洞,人從馬上被砸到了地上。
街上的人一看出事了,忙都圍攏了過來。
吉信沒有當場斃命,倒在血泊中後,嘴唇還在不停地動着。
“大夫,快去找大夫啊!”小太監跪在吉信的身邊,沖身後的大内待衛大喊。
袁威這時要往前擠,去看看那個大太監死了沒有,被上官勇攔住了,說:“不要多事,我們回軍營去。”
袁威小聲道:“他要萬一沒死呢?”
上官勇上了馬,跟袁威說:“他活不了了,我們走。”
街上的行人一起圍過去看吉信了,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上官勇和袁威揀了條人少點的路,打馬跑走了。
吉信撐着一口氣不斷,想告訴自己的小徒弟,是上官勇殺的他,隻是這會兒他說不出話來。
“師父,你再等等,”小太監跟吉信哭道:“大夫馬上就來了。”
吉信不明白上官勇爲何要殺他一個太監。
“師父!”看着吉信的雙眼往上翻後,小太監又大叫了起來。
吉信喉嚨裏發出咕噜一聲響,一口斷了後,這人也就沒了氣息。
小太監看吉信沒反應了,伸手試了試吉信的鼻信,然後便放聲大哭了起來。
宮裏的一個大太監當街被一個銅鈴砸死了,這事聽着不可思議,也驚動了大理寺。也就半柱香的時辰後,一隊大理寺的衙役跑到了東慶街,爲首的衙役班頭看死的真是宮裏的太監後,忙又命人去找内廷慎刑司的人來。
小太監大哭大鬧,要找店家拼命,店家驚慌失措的同時,又覺自己冤枉透頂,衙役們兩頭勸,圍觀的人說什麽的都有,正亂着間,韋希聖親自到了。
店家看到了韋希聖,忙就大聲喊冤。
韋希聖沖這店家擺了擺手,道:“事情若是與你無關,你就什麽也不用怕,本官從來不冤枉無罪之人。”
衙役班頭把砸死了吉信的銅鈴呈給了韋希聖看,小聲道:“大人,你看扣環處。”
韋希聖看銅鈴的環扣處,斷口處往裏凹陷,不像是被切斷的,可也不像是風吹日曬後,因腐蝕而斷掉的。韋希聖問小太監道:“你師父叫什麽名字?”
小太監哭着說:“韋大人,我師父是禦書房的大太監吉信。”
吉信?韋希聖的眉頭一挑。
小太監給韋希聖磕頭道:“韋大人,你要給我師父報仇啊!”
韋希聖手摸着銅鈴,吉信是在吉和随駕出征之後,要暫代後宮大總管之職的大太監,在街上被一隻銅鈴砸死了,這是巧合?那這時間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慎刑司的人很快也到了,小太監一看來的人是全福,全身就是一哆嗦。
全福到了之後,看一眼吉信的屍體,跟小太監說:“你在街上哭成這樣像什麽樣子?丢人現眼的東西!”
小太監抹着眼淚不敢出聲了。
全福說:“從地上爬起來,你師父這會兒還不到你給他跪的時候呢。”
小太監試了幾回才從地上站起來。
全福這才賠着笑臉跟韋希聖說:“韋大人,讓您跑這一趟,奴才這裏真是過意不去。”
韋希聖說:“他師父死了,哭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罵他了。”
全福忙道:“是,奴才聽大人的。”
韋希聖把手裏的銅鈴遞到了全福的手上,說:“這個就是害死吉公公的兇器了,全公公拿去吧。”
小太監這時大着膽子道:“韋大人,您,您不管這事了嗎?”
韋希聖道:“這是你們内廷的事,我不好插手。”
全福看着這小太監道:“你想幹什麽?就算你信不過我,宮裏還有主子們在,能讓你師父就這麽白死了嗎?”
韋希聖沒再去看小太監,跟左右道:“我們走吧。”
大理寺的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東慶街。
韋希聖回到大理寺後,叫來了那個衙役班頭,叮囑道:“日後有人問你看沒看見過那個銅鈴,你就說隻看過一眼,沒來及細看,記不清了,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