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嬷嬷把康春淺帶到了安錦繡的面前,說:“主子,奴婢們把康氏帶到了。”
安錦繡擡眼看一眼康春淺,被反綁着雙臂的康春淺,這會兒發鬓散亂,臉上也沒有上妝,衣衫隻是胡亂地套在身上,在安錦繡的記憶裏,康春淺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見到娘娘還不下跪?”一個嬷嬷喝問康春淺道。
康春淺站着道:“不知道安妃娘娘想幹什麽?”
安錦繡沖兩個嬷嬷揮了一下手。
兩個嬷嬷退了下去。
安錦繡看着康春淺道:“你覺得躲在五王府裏閉門不出,你就沒事了?”
康春淺說:“我聽不明白安妃娘娘的話。”
安錦繡一笑,道:“蔣嫣然,何炎,特别是那個楚尋岸都死了,你有什麽理由還活着?”
康春淺的臉上馬上就褪去了血色,瞪視着安錦繡,一副見到了鬼的模樣。
“覺得我不應該知道你的楚大哥嗎?”安錦繡說道:“康春淺,不知道這個男人死了後,你爲他流過幾回淚。“
“你,你怎麽……”康春淺想往安錦繡的近前走,沒想到腳下一絆,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深閨的小姐,江湖的浪客,”安錦繡道:“相識之後,相愛一場,康春淺,我若是你,就跟着他走,有一個男人肯爲你死,你還求什麽?”
康春淺在地上突然笑了起來,擡頭看着安錦繡,眼神輕蔑,道:“安妃娘娘知道我們多少事?”
“别人的情愛我沒興趣知道,”安錦繡道:“我隻是好奇,你一個女人,不想着相夫教子,卻想着指點江山,康春淺,你何德何能染指這江山?”
“你要殺我?”康春淺不答,反問安錦繡道。
“我爲什麽不殺你?”安錦繡道:“留着你給五殿下出謀劃策嗎?”
“你果然是要壞五殿下的事,”康春淺大聲說道:“你說我妄想染指江山,安錦繡,你一個後宮嫔妃,你現在在做的事,不是幹政又是什麽?:”
“幹政?”安錦繡一笑,“你一個五王府的側室,與朝政何幹?”
“你真要與五殿下爲敵?”
安錦繡把身邊的一封信打開了,扔到了康春淺的眼前,說:“看看吧。”
信紙不是正對着康春淺的,康春淺在地上膝行了兩步,低頭看信。這封信區區幾行字,内容也隻有一條,康府被滅。這世上的康府不止西江的那一個康府,可是這信是被安錦繡特意扔到自己面前的,所以這個康府,康春淺猛地擡頭看向安錦繡。
“人不是我殺的,”安錦繡道:“你這聰明的人,應該能想明白。”
想明白?康春淺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
“你手裏的那些人很好用,你的腦子也挺能想主意,”安錦繡輕聲道:“最主要的是,你手下的那些人還這麽忠心于你,康春淺,你憑什麽認爲五殿下敢放心大膽地用你?”
“你隻有挑撥離間的本事嗎?”康春淺斥問安錦繡道。
“你不信你的家人已死?”
“一封幾行字的信,我爲什麽要信你?”
“也好,”安錦繡望着康春淺一笑,道:“你去了地下,自然就能見到他們,我就不跟你浪費口舌了。”
“你憑什麽殺我?”康春淺大聲道:“殺了我,你要怎麽跟聖上,跟五殿下交待?”
安錦繡說:“是啊,這是個問題,我要怎麽跟他們交待你的死呢?”
康春淺牙咬着嘴唇,望着安錦繡。
安錦繡拿起身旁茶幾上的一杯茶水,呷了一口,道:“康春淺,爲了當五王妃,你的心機用了不少,隻是有一點,你沒有想到。”
康春淺道:“我沒有想到什麽?”
安錦繡看向康春淺道:“我在宮裏爲妃,你在五王府當家,你何必要與我過不去?”
康春淺道:“看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我就沒有做錯。”
“可你憑什麽跟我作對呢?”安錦繡道:“一個五王府的側室,你就不知道,我要殺你是件很簡單的事嗎?”
康春淺道:“娘娘要殺我是不難,隻是娘娘之後要如何跟聖上和五殿下交待?”
“這是聖上禦賜的玉杯,”安錦繡晃着手裏的茶杯跟康春淺道。
康春淺看着安錦繡手裏的青玉杯,茶杯幾乎透明,透過杯身能看見杯裏的茶水。
安錦繡把茶杯往康春淺的身前一扔,玉杯應聲而碎,茶水沾濕了康春淺的衣裙。
康春淺看着地上的碎玉,愣怔了片刻後,突然就想到了什麽,有些慌亂地擡頭望向安錦繡。
安錦繡沖殿外道:“來人。”
幾個嬷嬷走了進來。
“康氏打碎了禦賜的玉杯,還對我出言不遜,”安錦繡冷冷地道:“你們處置了她吧。”
“我雙手被綁,如何打碎玉杯?”康春淺大聲斥問安錦繡道:“安妃,你要對我動私刑嗎?”
幾個嬷嬷走到了康春淺的跟前,站在康春淺身前的嬷嬷,手裏端着一碗顔色呈深褐色的水。
“安錦繡!”康春淺大叫安錦繡的名字。
兩個嬷嬷趁機把康春淺的嘴一扒,端着碗的嬷嬷手一傾,把碗裏的水灌進了康春淺的嘴裏。
安錦繡目光漠然地看着康春淺在嬷嬷們的手下掙紮。
嬷嬷們給康春淺灌下藥水後,在安錦繡的示意下,又都退了下去。
康春淺嘔了半天,嘔了幾口藥水出來。
安錦繡的手指敲着桌案,發出輕微的聲響。
康春淺側首看還坐在那裏的安錦繡,這時時間已近午時,花格的窗外幾株寒梅在風雪中怒放,風從半開的窗吹進來,一室的暗香。康春淺這會兒說不出話來,她看見安錦繡的肩頭落着梅瓣,配着安錦繡衣上的暗花,竟一點也不顯突兀,這本就是個濃妝淡抹都相宜的女子,任何落花在身,都能成一件添彩的飾物。康春淺突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在死前,她竟然會這麽認真地看安錦繡肩頭的落花!
“我本不想殺你,”安錦繡這時又開口道:“隻是你逼着我不得不動手。”
康春淺的嘴角流出了鮮血,但仍然盯着安錦繡。
“我方才說你想錯了一點,”安錦繡道:“康春淺,你這一世沒有資格與我爲敵的。”
這一世?康春淺張了張嘴,血從嘴裏倒灌了出來,讓康春淺嗆咳了起來。
“到了地下,見到家人與你的楚大哥後,好生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吧,”安錦繡看着康春淺嗆咳吐血,無動于衷道:“我很抱歉,不能成全你與君王并肩執手江山的野心了。”
自己是想錯了一點,臨死的最後一刻,康春淺在心裏想着,她殺安錦繡這麽難,費盡了心機,安錦繡殺她,卻隻需摔碎一隻玉杯。看着坐在窗前的安錦繡,康春淺總覺得自己這會兒也許隻是噩夢一場,這一生似乎才剛剛開始,怎麽能就這麽結束了?
康春淺奮力地睜眼看着安錦繡,她想跟安錦繡說,執手江山不是野心,那是……,康春淺的雙眼失去了焦距,頭往身側一歪,野心也好,夢想也罷,她這一生到了終點。
安錦繡看着康春淺身死,扭頭看向了窗外,窗外落雪紛紛,風吹梅花,點點如花雨。安錦繡突然就笑了一聲,不帶半點歡愉,卻是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齊妃帶着人走了進來,看到倒地的康春淺,便道:“死了?”
安錦繡嗯了一聲。
齊妃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前,道:“這麽快?你就讓她這麽痛快地死了?”
安錦繡說:“齊姐姐的意思是,還得讓她吃點苦頭?”
“把人拖出去吧,”齊妃命身後的嬷嬷道:“留個死人在這裏像什麽話?”
兩個嬷嬷上前,拖着康春淺的屍體往外走。
齊妃看着康春淺的屍體,安錦繡則看着窗外,跟齊妃道:“我本以爲,我與她不會再見面的。”
“這下子再也見不到了,”齊妃收回了目光道:“方才我身邊的餘嬷嬷跟我說,這個女人還是個處子之身。”
安錦繡看向了齊妃。
“餘嬷嬷是不會看錯的,”齊妃道:“這女人進了五王府這麽久,五殿下竟然都沒有碰過她,要我說啊,妹妹,你應該讓她再受幾年活寡的。”
安錦繡目光一沉,道:“袁章進來。”
站在殿外的袁章應聲跑了進來。
安錦繡說:“你去一趟禦書房,跟聖上說,五王府的康氏側妃在千秋殿打破了禦賜之物,被我處置了。”
袁章答應了一聲就要走。
齊妃說:“等等。”
袁章又停了下來,聽齊妃的吩咐。
齊妃說:“你跟聖上說,你家主子要處置這個康氏,沒想到康氏不服管教,持寵而驕,與我們兩位貴妃頂嘴争執,所以我二人下令把這個女人處死了。”
安錦繡聽齊妃這樣一說,忙道:“齊姐姐,此事與你無關。”
“一個側室罷了,”齊妃卻道:“死了就死了吧,這事是我與你一起做的,五殿下要想爲這個女人報仇,讓他來找我們兩個。袁章,你還不快去?”
袁章看着安錦繡。
齊妃說:“你看着你家主子做什麽?這事我做主了。”
安錦繡點一下頭。
袁章這才跑了出去。
“殺人的時候,我怎麽沒看你猶豫?”齊妃取笑安錦繡道:“這會兒又小心翼翼了,别說她一個沒破身的側室了,就是那個楊氏,我們想殺也是一句話的事。”
有宮人進來,把地上的血和碎玉都收拾了。
齊妃拉了安錦繡一下,說:“又不作聲了,你又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