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宣天之中,上官勇馬到了京都南城下,世宗不等上官勇下馬,就往上官勇這裏走了過來。
上官勇翻身下馬,跪倒在地,給世宗行禮道:“末将上官勇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官勇這一跪,到了南城下的衛國軍一起跪倒在地,山呼萬歲,這聲音蓋過了鑼鼓的喧嚣聲,餘聲尚且還能在天地之間盤旋,久久不散。
世宗看着成片跪倒在自己腳下的兵将們,聽着這些人沖着自己山呼萬歲,疲憊的心頭還是升起了一股自豪之感,這是他手中的王師啊。
白承允這時沖着樂手們擡了一下手,鑼鼓聲頓時就停了下來。
上官勇跪在地上跟世宗道:“聖上,末将不辱聖命,此去江南平定白笑野之叛,剿滅江南水匪諸大等一幹賊人,”上官勇說着,将放在他身旁的一個黑漆木盒打開,舉過了頭頂,呈到了世宗的面前。
木盒裏用白石灰保存着白笑野的頭顱。
世宗看着這個曾經在江南,擁兵自重,稱霸一方的親王。白笑野已經死去多時,隻是這會兒還是面目如生,左半邊的臉上稍有一點被火燒過的痕迹,兩眼用細錢縫起了,嘴卻還是張着,一副猙獰的模樣。“他的雙眼縫起來了,是沒辦法讓他合眼嗎?”世宗問上官勇道。
上官勇道:“是,聖上,白笑野的屍體被火燒過,臣發現他時,他的屍體已經燒焦,隻是頭部還算完好。”
“死不瞑目,”世宗冷笑了一聲,從木盒中拎起了白笑野的人頭,沖南城外的衆人道:“這就是叛朕,叛國的下場!”
南城外的官員百姓們一起跪倒在地,由白承允帶着高喊:“聖上英明!”
世宗随手就将白笑野的人頭扔到了腳下,道:“叛君之臣,就應屍骨無存!”
衆人又一聲高呼稱頌世宗之語。
世宗擡手沖衆人搖了一下,彎腰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上官勇,跟衆人道:“都平身吧。”
上官勇起身之後,便往後退了幾步。
“承允,”世宗也不回頭,背對着白承允道:“你過來宣旨。”
白承允從傳旨太監的手中接過了聖旨,雙手捧着走到了衆衛國軍的面前。
上官勇剛站起來,這會兒又要跪下。
白承允看看跪在地上的上官勇,展開聖旨,高聲宣讀了起來。
衛國軍中的一衆武夫們,聽着由禮部的書生們寫成的聖旨,通篇的之乎者也,聽得這些武夫們頭昏腦漲,聽不大明白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不過白承允最後的話他們聽明白了,他們的大哥,大将軍,成了衛國侯!
世宗一直在看着站在軍陣最前排的這些個衛國軍将領們,看這些人在聽到上官勇被封侯之後,個個面露了喜色,沒有一個是面露不忿,或者嫉妒之色的。這些将領中,有跟着上官勇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有當初從京都四營,還有雲霄鐵騎,周家軍中并入的将領。世宗的目光不讓人察覺地沉了沉,看來上官勇對于這支衛國軍的掌控,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了。
白承允宣讀完聖旨後,跟上官勇道:“衛國侯爺,接旨吧。”
上官勇沖着世宗三叩首謝恩之後,雙手接過了白承允送到他手上的聖旨。多少人一生沙場厮殺,不過就是覓封侯,隻是上官勇如今手裏捧着這道封侯的聖旨,心裏卻沒有半點欣喜之情,功名利祿,他要的東西早已不是這些了。
“你們還不恭喜你們的大将軍?”世宗看上官勇起身,笑着沖衛國軍們道。
“末将恭喜侯爺!”
“小的們恭喜侯爺!”
兵将們一起出聲恭喜上官勇,兩種稱謂混在一起,聽起來卻是分外的和諧。
上官勇沖着自己的部下們拱手一禮,大聲道:“上官衛朝多謝各位此次江南之戰的鼎力相助。”
兵将們聽了上官勇的話後,知道這也許隻是上官勇的客套話,但還是有不少人紅了眼框,感動了一把。
世宗走上前,拍着上官勇的肩膀朗聲大笑道:“好啊,這才是上将軍的風範!來啊,拿酒來!”
吉和帶着十幾個太監和近百的禦林軍,捧着慶功的烈酒走到了前邊來。
“給将士們都滿上!”世宗大聲下令道。
白承允這時走到了世宗和上官勇的跟前,小聲道:“父皇,您今天還是不要喝酒了。”
上官勇聽白承允這麽說了,忙也道:“聖上,龍體要緊。”
“無事,”世宗沖白承允擺了擺手,跟上官勇道:“衛朝帶兵離京之時,朕說過,衛國軍得勝歸朝之時,朕要與你和三軍痛飲慶功酒,君無戲言,”世宗說着從吉和捧着的托盤裏,拿起了一杯酒,道:“朕先幹爲敬!”
世宗一仰脖,一口便飲盡了這杯酒。
上官勇忙也從托盤裏拿起一杯酒,一口飲下,這酒由口入喉之後,就一直辣到了心口,當真是宮中所藏中,最烈的白酒了。
白承允也拿起酒杯,他不是個善飲之人,隻抿了這酒一口,就被辣得受不了。可是這會兒世宗站在面前,白承允隻能一咬牙,硬是把這杯酒灌進了嘴裏。
世宗這時遞了第二杯酒給上官勇。
上官勇躬身接過這杯酒後,轉身沖衛國軍們道:“這杯酒敬埋骨江南,不還故土的兄弟們!”
三軍一起舉杯。
上官勇面朝南方,将這杯酒灑在了地上。
三軍跟着上官勇的動作,灑一杯慶功酒祭他們戰死在江南的兄弟。
烈酒辛辣又帶着一絲米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世宗又遞給了上官勇第三杯酒。
上官勇還是躬身接過之後,高舉酒杯,跟三軍道:“這杯敬各位,我上官衛朝先幹爲敬!”說完,上官勇一口飲盡了這第三杯酒。
三軍将士在上官勇沖他們亮了杯底之後,才都一口飲下杯中的烈酒。
“把酒壇子拿給他們,”世宗看着興緻很高地大聲下令道:“既是得勝王師,朕今日就讓你們喝個痛快!”
上官勇和三軍将士一起謝恩。
世宗拍拍上官勇的肩膀,又沖軍陣中喊:“元志呢?怎麽不出來見朕?”
站在軍陣第二排的安元志,聽到世宗喊了,應聲走了出來,看着步履很穩地走到了世宗的跟前,跪下道:“末将安元志,見過聖上!”
“你這小子,”世宗笑着雙手扶起了安元志,說:“這一回你大難不死,就沒有什麽想跟朕說的?”
安元志笑嘻嘻地道:“這一定是聖上保佑的末将,不然末将怎麽能掉到江裏去了,還能活着回來?”
“你聽聽這個臭小子的話,”世宗跟白承允道:“也是個會拍馬屁的!”
白承允笑望着安元志道:“你的傷怎麽樣了?我聽說,你這一次傷得很重。”
“沒事了,”安元志說:“四殿下,末将現在能走能跳,就是騎馬也沒問題了。”
世宗說:“是嗎?你跳幾下讓朕看看。”
安元志說:“在這裏蹦蹦跳跳不好吧?”
世宗說:“有什麽不好的?”
安元志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人,說:“聖上,末将好歹也是一個副将軍呢。”
世宗笑了起來,說:“你這是還怕丢臉?朕的話你敢不聽?”
上官勇道:“元志,不要胡鬧!”
安元志沖着上官勇打了一個眼色,然後看着無意地往上官勇的跟前一站,說:“聖上,您就賞末将這個臉面吧,末将進宮謝恩的時候,再跳幾下給聖上看,好不好?”
世宗道:“謝恩?朕要你謝什麽恩?”
安元志說:“末将這一次也立了戰功啊,聖上,你封賞的時候,不能忘了末将啊。”
世宗問白承允道:“你看過這麽明目張膽跟朕要封賞的人嗎?”
白承允笑着搖頭,道:“元志這也是孩子脾性不改,都要大婚的人了,怎麽還是像個孩子?”
世宗大笑起來,對于安元志他的确是很看重,也很喜歡。
安元志撓了撓頭,當着世宗的面蹦跳了幾下,說:“聖上您看,末将的傷真沒事了。”
白承允說:“回城之後,還是要讓太醫看看。”
世宗點頭道:“嗯,老四這話說的對,年輕時候的傷不在意,到老了就能成頑疾,不能不在乎。”
安元志把臉一挂,不堪其苦地說:“那末将不是又要喝藥了?”
世宗和白承允聽了安元志的話後,都笑了起來,這麽大的一個人了,還怕喝藥?
安元志在這邊纏着世宗和白承允說話逗樂的時候,上官勇退到了一旁站下,經安元志暗示之後,他悄悄擡頭,往城樓上望去。
高有三丈的城樓之上,旌旗招展,守城的兵将盔明甲亮,站在寒風中巋然不動。城門正上方的垛口後面,一頂蘇繡鎏金的華蓋之下,一襲淡紫色的裙角在城樓冷冽的北風之中飛舞。
上官勇往後又退了幾步,想更清楚地看清城樓上的這個人,隻是那頂華蓋撐得太低,将這紫衣女子遮得嚴實,除了那襲裙角,上官勇什麽也看不見。
“衛朝,”白承允這時一手拿着一杯酒,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與你喝過一次酒。”
上官勇忙雙手接過了白承允右手拿着的酒杯,道:“末将身份卑微,四殿下的酒宴,末将哪有資格去?”
白承允笑道:“如今衛朝今非昔比,衛國侯爺,我敬你一杯。”
上官勇忙道不敢,跟白承允碰一下酒杯,仰頭飲酒之時,目光還是在那襲裙角上流連不去。看不到臉龐,但上官勇就是知道,城樓之上,華蓋之下的女子是安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