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和說:“那娘娘?”
“我去禦書房那裏看看,”安錦繡往自己的軟轎那裏走去。
“方才娘娘去過永甯殿,”袁義小聲跟吉和說了一聲。
這是這兩位娘娘又化敵爲友了?吉和不敢多問,站在路邊,看着安錦繡一行人走了後,才帶着兩個太醫往下奴院去了。
禦書房的高台下,這會兒站上了兩位貴妃娘娘,都是爲了自己的兒子,誰也不會輕易退讓。
安錦繡坐軟轎上看看這兩位,道:“這是聖上處理國事的地方,後宮之事非要拿到這裏來說嗎?”
魏妃道:“有些事不找聖上,無人可作主。”
“溫氏生不出孩子來,這也許是她自己的問題,”安錦繡看着魏妃道:“隻有她一個女人,能證明什麽?”
魏妃望着安錦繡冷笑道:“沒想到,安妃娘娘這時又向着沈妃娘娘說話了。”
“大殿下這一次也被禁足在了王府裏,”安錦繡說:“宋妃娘娘還不是穩坐在芳華殿裏?魏妃娘娘,國事不是我們這些後宮之人可以過問的。”
“這與殿下們有何關系?”魏妃馬上就高聲道。
“若與殿下們無關,溫氏關入下奴院這些天,我怎麽也沒看魏妃你去問過她?”安錦繡慢條斯理地說道:“怎麽四殿下一出事,魏妃娘娘就想起溫氏來了?”
沈妃這時笑道:“自然是因爲坐不住了。”
一個禦書房的太監從高台上跑下來,一路跑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去替我通禀,”安錦繡對這個太監道:“就說千秋殿安氏求見聖上。”
“安妃娘娘稍等,”這太監得了安錦繡這句話後,躬身一禮後,轉身又往高台上跑去。
“魏妃娘娘,”安錦繡又看向了魏妃道:“我知道你是一片慈母心,隻是你關心則亂。聖上若真疑四殿下與吉王謀逆之事有關,怎麽可能還會讓四殿下住在自己的家中?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這種謀逆叛國的大罪?”
魏妃被安錦繡說的心下一動。
安錦繡眼瞅着魏妃臉上的那股,不達目地誓不罷休的氣勢好像下去了不少,松了一口氣,這個女人隻要還肯聽勸,就還不是無可救藥。
沈妃這個時候卻道:“一個慈母心腸的借口,這事就能完了嗎?”
“沈妃娘娘,”安錦繡望着沈妃一笑,“您覺得連着兩次來這裏打擾聖上處理國事,聖上還能感激你不成?溫氏之事,你自己心裏有數,有些事,不必拿到明面上來說,說出來害人就算了,再害到己,是不是就太蠢了?”
沈妃不是個沒涵養的人,在安錦繡出現之前,她一直就是宮裏風度最佳的一位貴妃娘娘,隻是面對着安錦繡,沈妃就沒法把微笑的面具戴在臉上。
“我們剛剛把誤會說開,”安錦繡不給沈妃說話的機會,搶在沈妃開口跟她嗆聲之前,說道:“就不要再爲這事吵了。沈妃娘娘,都是養兒的人,你就體諒一下魏妃娘娘的心情吧,畢竟四殿下還從沒有犯過像今天這樣的大錯。”
沈妃這個時候要是再跟魏妃鬥下去,那就是她沒寬容之心了。目光剮着安錦繡,沈妃把這口氣憋在了心裏,沒再開口。
“安妃娘娘,”那個去替安錦繡通禀的太監這時又從高台上跑了下來,跟安錦繡說:“聖上讓您去見他。”
“不要再争了,”安錦繡沖爲自己擡轎的小太監擡了一下手,然後就跟沈妃與魏妃道:“爲了一個溫氏不值得。”
安錦繡進禦書房去見世宗了,魏妃與沈妃對望了一眼,看着安錦繡被擡上高台,她們心裏都有點不平衡,隻是這個時候,她們之間都已經是仇人,還談什麽同仇敵忾?
世宗這一次見安錦繡,面色比幾個時辰之前更差了,嘴裏含着一片安錦繡看不出是什麽藥的藥片,沖安錦繡招了招手。
安錦繡走到了世宗的身旁,道:“聖上,您不舒服的厲害了?”
世宗伸手想去拿禦書案上的茶杯,卻沒想到抓了一個空,手從茶杯的邊上伸了過去。
安錦繡注意到了世宗的這個動作,狐疑地看向了世宗的眼睛,現在這位帝王的雙眼也看不見了?
世宗拿茶杯沒有拿到,自己搖頭笑了笑,跟安錦繡說:“丫頭,朕的眼睛現在發花了。”
安錦繡愣住了,更加小心地看着世宗的眼睛,世宗的眼睛一向是精明而冷漠的,隻是這會兒安錦繡發現,這雙眼睛也有些混濁了,不複往日的清明了。
世宗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歎了一句:“老了。”
安錦繡下意識地去找榮雙與向遠清,卻又發現這會兒的禦書房裏,隻有她與世宗兩人。
世宗又伸手去拿茶杯,沒想到這一次還是伸手偏了一些,仍是沒有拿到。
安錦繡把茶杯拿到了手裏,遞到了世宗的嘴邊,道:“臣妾身子不好那會兒,看東西也是眼花,身子好了後,這眼睛不是又好了?聖上這是身子還沒養好呢。”
世宗就着安錦繡的手喝了幾口水,說:“你倒是會哄人。”
“臣妾哪敢哄聖上?”安錦繡喂世宗喝了水後,猶豫了一下,又用手背替世宗擦了擦嘴邊的水漬,道:“榮大人可是我祈順的神醫,他怎麽可能調養不好聖上的身體?”
世宗就笑,這笑容裏有些無奈與落莫,好像對于自己的命,他已經看到了盡頭了。
“聖上,”安錦繡的心一軟,跟世宗道:“日後還是多休息吧,你一天也處理不完所有的國事啊。”
“等白笑野的事情過去後,”世宗攬住了安錦繡的纖腰,說道:“再把雲妍的婚事辦了,朕就帶你去鳳山别院歇一段日子,帶上小九兒,就我們一家三口。”
鳳山别院在京畿之地的鳳栖山,山中多溫泉,山高林密,景色秀美,是白氏皇族曆代君王的休養之地。世宗登基爲帝後,還一次都沒有去過。安錦繡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隻要能養好聖上的身子就行。”
“朕是該歇歇了,”世宗道:“先皇給朕留下這片舊山河,朕也算盡心了。”
安錦繡理了理世宗的衣領。
世宗閉上眼睛,道:“朕這會兒頭疼,你替朕揉揉。”
安錦繡雙手輕輕按上了世宗的太陽穴,沒跟世宗說魏妃與沈妃之事。
世宗長出了一口氣,跟安錦繡說:“錦繡,你這點力氣,蚊子都打不死。”
安錦繡的手上加了一點力道,問世宗道:“這樣呢?”
世宗“嗯”了一聲,發僵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
禦書房裏一時間沒了聲響,直到吉和帶着兩個太醫從下奴院回來複命,才把這種無聲給打破了。
“怎麽樣了?”世宗閉着眼問道。
一個太醫道:“啓禀聖上,那個溫氏是不能生子。”
世宗說:“原因呢?”
“溫氏可能服用了太多寒涼的食物,”這太醫道:“所以她很難受孕。”
世宗睜開了眼睛,不耐煩道:“什麽寒涼之物?到底是她自己的原因,還是被人害了?”
這太醫忙道:“是溫氏自已的原因。”
“你們退下吧,”世宗沖吉和三人一揮手。
吉和偷眼看了安錦繡一眼,看安錦繡面色無異,才跟兩位太醫一起退了出去。
世宗握住了安錦繡的手,用得勁很大,幾乎要将安錦繡的這隻手折斷。
安錦繡也沒喊疼,知道世宗這會兒心裏不好受,她說什麽話也安慰不了,不如就在一旁站着。
“魏妃還能再呆在雯霞殿裏了嗎?”世宗問安錦繡道。
“聖上,”安錦繡開口喊了世宗一聲。
世宗聽安錦繡的聲音微微發顫,忙松開了安錦繡的手,說:“弄疼你了?”
安錦繡低頭看看自己被握住的右手,青了一片。
“朕讓向遠清來給你看看,”世宗也看到了安錦繡手上的這片青紫,忙就道。
“不用,”安錦繡把手往身後一藏,說:“不礙事,一會兒就這青就褪了,臣妾知道,聖上這會兒心裏有氣。”
世宗說:“魏氏的這個貴妃,朕看她也不要做了。”
“都是爲了兒子,”安錦繡小聲道:“魏妃娘娘一定是被四殿下的事吓着了。”
“爲了兒子,她就能攪得朕難安?”世宗氣道:“後宮裏的事,現在是不是都要拿到禦書房來說了?!”
安錦繡的神情看着一僵,說:“這是臣妾無能,沒能爲聖上管好後宮。”
“來人!”世宗沖着禦書房門外喊。
“聖上,”安錦繡忙道:“魏妃娘娘犯了錯,您就讓她回雯霞殿思過吧。”
“太便宜她了!”
“聖上,您也得想想四殿下啊,”安錦繡急道:“國事臣妾不懂,可家事臣妾還知道一點,您今天剛罰了四殿下,再罰了他的母妃,外人看着,還不知道要怎麽想四殿下呢!這說不定是溫氏哄了魏妃娘娘什麽呢。”
世宗沖着應聲進殿來的吉和道:“命魏氏回雯霞殿思過去!”
隻一個決定,安錦繡就能看出,在這個時候,白承允與白承澤在世宗的心裏,重量相當。
世宗再一次去拿茶杯,這一次沒有再拿空,将杯裏的茶水一口喝盡了,好像想壓壓心頭的火,對安錦繡道:“沒想到,你會爲魏妃說情。”
“聖上國事繁忙,”安錦繡小聲道:“臣妾就覺得後宮還是不要再出事的好,家和萬事興麽。”
“這裏是家?”世宗好笑道。
“這裏不是聖上的家嗎?”安錦繡奇怪道:“那這後宮是什麽?”
“家個鬼,”世宗笑道:“算了,你說是家就是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