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安太師去佛堂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想跟自己的兒子發火抱怨,可那兩個宮裏來的嬷嬷就呆在一旁,讓老太君找不到跟安太師說貼己話的機會。
安太師請安出了佛堂,看看這間供着一尊觀音像的院落,命伺候老太君的幾個大丫鬟道:“日後要好好照顧太君,讓太君多用些補身子的東西。”
大丫鬟們都應了聲。她們伺候着老太君,原來在安府裏能高人一等,就是甯氏夫人看見她們,也都要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禮讓三分。現在好了,她們跟着老太君一起住進了佛堂,不知道遭了多少安府中人背地裏的笑話,不過這話她們不敢跟安太師說,更不敢跟老太君說。
安元文站在佛堂院外等着安太師,看見安太師出來了,忙就跟在安太師的身後小聲道:“父親,太君的年紀大了,這樣做行嗎?”
“這是安妃娘娘的意思,”安太師說:“你要我怎麽辦?”
“安妃娘娘是,是爲了元志?”
“一定是聽到風聲了,”安太師說:“你祖母要是傳出不慈的名聲,對安妃娘娘也會有影響,她這麽處置你祖母,已經是最無害的辦法了。”
安元文本來想問安妃娘娘爲何要爲安元志出頭的,聽安太師這麽一說,這個問他反而問不出口了,隻得道:“那太君得抄經抄多少時日?日子長了,我怕太君的身體受不住。”
“這得看娘娘的意思,”安太師說:“你回去休息吧。”
安元文說:“那錦曲的事怎麽辦?”
“她不會嫁入東宮的,”安太師說完這話後,便帶着人走了。
安元文又走到了佛堂的院前,原本還半開着的門,在安元志走到了門前時,突然就被裏面的人關上了。聽着門裏落鎖的聲音,安元文也隻能轉身離開。
到了第二天,安太師上完早朝之後,便跟世宗請旨想進宮去看看安錦繡。
世宗坐在步辇上,看了安太師一眼,說:“又是爲了何事?”
安太師小聲道:“族裏從江南送了點小玩意兒來,臣想安妃娘娘應該喜歡,所以想着給娘娘送過去。還有元志的婚事,想問問安妃娘娘的意思。”
安元志的婚事,是應該問問安錦繡的意思,世宗把頭一點,說:“那你去吧。”
安太師這才從金銮大殿下來。
有小太監在聽到世宗的話後,便跑到宮門前,把等在宮門前的六個安府的婢女帶進了宮裏。
“跟我走,”安太師看這六個安府婢女被帶到了,掩嘴咳了一聲後,跟着給他帶路的兩太監,往千秋殿的方向走去。
等一行人到了千秋殿門口,又有守在千秋殿門外的大内侍衛過來盤問。
帶路的太監忙道:“聖上讓太師來看望安妃娘娘。”
這個大内侍衛看看六個婢女手裏捧着的盒子,說:“這是?”
安太師道:“這是孝敬安妃娘娘的江南特産。”
“太師,”這大内侍衛沖安太師一拱手道:“還請太師讓她們打開盒蓋,小人職責所在,還請太師大人不計小人過。”
“打開,”安太師回身命了一聲。
六個婢女忙把手裏的盒子打開。
幾個大内侍衛上前來查看。
安太師便對與自己說話的大内侍衛道:“還請你去替我通禀一聲。”
這大内侍衛回身沖台階上的同僚點了一下頭。
這位大内侍衛忙轉身跑進了千秋殿的大門裏。
不一會兒,袁義從千秋殿裏走了出來,快步從台階上下來,走到安太師面前行禮道:“奴才見過太師。”
“袁總管,”安太師笑着喊了袁義一聲。
袁義問身邊的大内侍衛道:“東西有問題嗎?”
這大内侍衛搖頭道:“東西沒問題。”
“那太師請進吧,”袁義給安太師讓路道:“娘娘命奴才來迎太師。”
安太師帶着六個婢女被袁義領進了千秋殿。
六個婢女年紀都不大,進了千秋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花海,幾個丫頭都是看得停在了原地。
“走啊,”安太師回頭道:“進來不要沒有規矩!”
六個婢女被安太師說得忙把頭低了下來。
袁義說:“太師,她們幾個奴才看着都面生的很。”
安太師看了看袁義,安府裏的下人你哪一個是看着不面生的?“都是新進府的婢女,讓袁總管看笑話了。”
袁義忙道:“奴才不敢。”
安府裏的人不認識安錦曲的少,爲了今天帶安錦曲入宮,安太師特意命大管家現買了幾個婢女,挑了五個老實的跟安錦曲混在一起帶進宮來。
安錦繡這時坐在千秋殿的一間偏殿裏,聽見安太師進來的腳步聲後,忙就笑道:“太師來了?這麽熱的天還讓太師辛苦,我這心裏不安呢。”
安太師隔着一道屏風給安錦繡行禮,道:“下官見過娘娘。”
安錦曲站在偏殿外的走廊下,她身旁的庭院裏,是一片湘竹林,站在廊下,可以清楚地聽見風過時竹林裏的嘩嘩聲。安錦曲偷眼看看自己的周圍,宮人太監肅立着,除了竹林裏的嘩嘩聲,這個偌大的庭院裏聽不到一點别的聲響。安錦曲不知怎地,突然就害怕起來。
半盞茶的工夫很快便過去,袁義從偏殿裏出來,命走廊下的六個人進殿去。
安錦曲走在最後一個,進到殿中後,就跟着跪在地上給安錦繡行禮。
“都起來吧,”屏風後的安錦繡說道。
六個女孩兒站了起來,這偏殿裏十分清涼,讓她們身上的暑氣頓時就消了不少。
“太師去後院賞花了,”安錦繡說:“袁義你帶她們去伺候太師,留下一人跟我說話就好。”
“你,你,還有你們三個,”袁義手指點了五個婢女道:“跟我走。”
五個婢女也不敢擡頭,被袁義點到了,便跟着袁義從這偏殿的後門走了出去。
安錦曲低頭站着,聽到了人走動的聲音後,猛地擡頭,就看見安錦繡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坐吧,”安錦繡背對着屏風坐下後,對安錦曲道:“這裏沒有外人了,我們就不必講究俗套的禮數了。”
安錦曲看着一身淡紫宮裝的安錦繡,她與安錦繡數年未見了,安錦顔這些年來老了不少,安錦繡卻好像還是當年的樣子。
“不認識我了?”安錦繡望着安錦曲笑道。安錦曲看在安錦繡的眼裏,人還是那個人,隻是身上那股嚣張勁沒了。
安錦曲坐在了安錦繡的下首處,也沒有真坐,隻屁股搭着一點凳子邊坐着。
“太子想娶你的事,我知道了,”安錦繡也不問安錦曲一聲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直接便說道:“别人傳的話我不放心,我要聽聽三小姐你自己的意思。”
“二姐,”安錦曲先喊了安錦繡一聲。
這一聲二姐倒是讓安錦繡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道:“我還以爲我這輩子都聽不到你喊一聲二姐呢?”
“以前是我想事情想叉了,”安錦曲說:“現在想想,我過去對你和五弟都不好。”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安錦繡道:“我們也沒辦法再回小時候重活一回了。”
“沒錯,”安錦曲點了一下頭,說:“人得往前看。”
“那你要嫁太子嗎?”
“不嫁。”
“東宮裏有太子妃在,你嫁過去,她不會讓你吃虧的。”
安錦曲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就是想我給太子生個兒子,然後讓她養着。”
安錦繡說:“你不願意,我可以讓你自己養兒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安錦曲急道:“我不要嫁太子!”
安錦繡說:“你若不嫁,今後你與太子妃就做不了姐妹了。”
“她逼我嫁給太子的時候,我們就不是了!”安錦曲的神情有點難過,跟安錦繡說:“大姐變了,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安錦繡望着安錦曲,這個安家三小姐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看這位臉上的表情,安錦繡對安錦曲的心思就能猜出個大概來。
安錦曲看看安錦繡,說:“我知道二姐你也不喜歡我。”
安錦繡說:“這話怎講?”
“你這會兒笑起來的樣子就很冷,”安錦曲說:“這也是你跟太子妃的本事,不管心裏怎麽想,你們兩個都能笑得出來,我就不行。”
安錦繡笑着歎了一口氣,對于安錦曲她是不喜歡,可是也談不上恨,被寵着長大的安府三小姐就是這麽個脾氣。
“我不嫁太子,”安錦曲又跟安錦繡說了一遍,“我也不是進宮的料。”
“我隻是讓你再好好想想,”安錦繡說:“你真的放得下跟太子妃的姐妹情,還有老太君對你的期望?安家的女兒,養大了都得爲安家活着,你想爲自己活嗎?”
“我不知道我能安家做什麽,”安錦曲道:“我就想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二姐你說我自私也好,怎樣也好,安家要我的命可以拿去,可就不能逼我嫁太子。”
“逼你的人隻是老太君,太師可沒有逼過你。”
“我不想讓爹爲難,”安錦曲說:“太子殿下要是爲了我的事恨上爹,我想爹的日子會很難過吧?”
“你不嫁太子,安家就已經得罪太子,”安錦繡笑道:“這樣你也不要嫁嗎?”
安錦曲看着安錦繡認真道:“那二姐你能幫我嗎?”
安錦繡說:“你要我怎麽幫你?說來我聽聽,能幫的我會幫你。”
安錦曲帶着豁出去的神情道:“我想請聖上爲我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