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應由太子手下的侍衛看着,隻是這個時候,本應守在這裏的侍衛,正躲在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喝着剩下來的鹿血。鹿血過了一天後,主子們就不會用了,而對于侍衛們來說,卻仍是再好不過的補品,與其丢掉,還不如他們自己喝掉。
侍衛們的小心思,無形中幫了繡姨娘大忙。
庵堂裏亮着燭光的房間不多,繡姨娘沒有去看供着菩薩們的佛堂,而是奔向了客房。沒有人會在佛堂裏做壞事,她的女兒一定在哪間客房裏。
世宗這個時候,看不清睡在他眼前的女人長什麽樣,“錦繡?”世宗喊這個他看不清面目的女人,這個女人是安錦繡嗎?世宗将臉幾乎貼在了身下這個女子的臉上,想看清她的長樣,隻是不管世宗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楚。多重的重影之下,這個女子的臉甚至是扭曲醜陋的。
繡姨娘沖進了客房時,就看見床帳低垂的床上,一人躺着,一人半跪。
“你是誰?”世宗聽到了床邊傳來腳步聲。馬上皇帝出身的世宗,雖然這時候心火可燎原了,但還是警覺地扭頭望向床邊。
繡姨娘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力,飛快掀開床帳後,就把半跪着的世宗大力地一推,在世宗往床裏邊倒下去後,繡姨娘抱起了還是昏迷不醒的女兒就往屋外跑。
世宗的頭撞在了床後面的牆上,這一撞讓世宗本就昏沉的頭更加混亂,而那股讓他渾身難受,在心裏叫嚣的東西,沖到了世宗的頭頂。
“混帳!”世宗追下了床。
繡姨娘被世宗拽着頭發擡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世宗一雙因爲沖血而通紅的眼睛。
繡姨娘先還能流出淚來,她雖然隻是一個妾室,可是還是看重自己的清白,對安太師還有着感情。漸漸地,繡姨娘眼中一片幹澀,她接受了一個事實,她沒有活路了,但是她的女兒還是好好的,這樣看來,她好像仍是一個運氣不錯的女人。
繡姨娘在心裏算着,她在秦氏夫人的眼皮下,生下了一兒一女,錦繡和元志都長大成人了,錦繡還有了丈夫和兒子,沒有來遲一步,她替下了錦繡,聖上也沒發現房裏多了一個女人。原來我是一個運氣不錯的女人,繡姨娘最後笑了起來,這笑容透着瘋狂,隻是無人看見。
一直到了後半夜,世宗才倒在了繡姨娘身旁,沉沉地睡了過去。繡姨娘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這股疼痛激醒了繡姨娘也已經昏沉的神智。
“二小姐,錦,錦繡,”将下衣穿好的繡姨娘拖着步子走到了安錦繡的身旁,跪在地上搖晃着安錦繡的身體。
安錦繡聽見耳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在喊她醒醒。安錦繡想睜眼,隻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了一般,她努力了半天,也沒能将眼睜開。
繡姨娘喊不醒安錦繡,隻得又去桌上找了一壺已經涼透了的茶來,一股腦都倒在了安錦繡的臉上。
涼水将安錦繡激得身子一顫。
“錦繡,”繡姨娘扒弄着安錦繡的雙眼,“娘求求你,求你快點醒吧,錦繡。”
“甯兒你又淘氣了,”安錦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以爲又是淘氣的上官甯在鬧她,揮手趕着想将自己雙眼扒開的手,一邊說道:“再這樣淘下去,你就真的找不到婆家了。”
“錦繡啊,”繡姨娘本已幹涸了的眼中再次流出了淚來,她的這個傻女兒還以爲自己這會兒在家中呢。
安錦繡終于發覺自己耳邊的聲音不對,睜開了眼後,看見了自己披散着頭發,滿臉淚痕的生母,“娘?”安錦繡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了身來。
“錦繡,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繡姨娘急切地問安錦繡道。
安錦繡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隻是低頭發現自己的衣衫不整,擡頭又發現床上面睡着一個男人。“這,”安錦繡的臉上瞬間就褪盡了血色,嘴巴張了半天才發出聲音地問繡姨娘道:“娘,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這件事繡姨娘不能瞞着安錦繡,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在毫不知情中就送了性命。
安錦繡看着自己母親的嘴一張一翕地說着話,腦中一片空白。
“錦繡,我們快走吧!”繡姨娘拉着安錦繡起身,“你帶着你小叔他們離開京都,去找姑爺,元志不是已經去了嗎?你們從此以後就不要再回京都來了!”
這場夢真是荒誕可笑,安錦繡一時間接受不了繡姨娘跟她說的話。安錦顔爲了讨世宗的歡心,将她送上了龍床?這夢不但荒誕,而且可怕,我怎麽會做這種噩夢?安錦繡問自己。
繡姨娘看自己說了半天,安錦繡還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狠狠地一記耳光打在了安錦繡的臉上,“你給我醒過來!”繡姨娘跟安錦繡低喊道。
安錦繡捂着被繡姨娘打痛的臉。
“你不要你的平安了?還有上官勇?”繡姨娘問安錦繡。
平安,上官勇,這兩個名字在安錦繡的腦子裏過了一遍,安錦繡突然就夢醒了一般,從地上爬起來,沖到床邊,床上呼呼大睡中的男人,正是世宗。
“我們走吧!”繡姨娘跑過來拉安錦繡走。
安錦繡突然反握住了繡姨娘的手,“他對你做了什麽?”她問繡姨娘道。
世宗沒有脫繡姨娘上身的衣物,所以繡姨娘雖然披頭散發,十分狼狽,但看不出來她與世宗之間發生過什麽事。但髒了的床單,還有床帳裏的那股味道,都在告訴安錦繡方才發了什麽。
“什麽也沒發生,”繡姨娘卻對安錦繡一笑道:“男人的事我比你知道的多,就是沒有女人,他們也有辦法自己解決。”
安錦繡不相信,但她又希望繡姨娘說的是真的,“真的?娘你沒騙我?”
“在這事上我爲何要騙你?”繡姨娘拉安錦繡走,“有話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我們要想辦法活下去。”
安錦繡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世宗發愣,接受不了。
“走!”繡姨娘加重了語氣,渾身都在發顫,但還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安錦繡邊往外拖,邊道:“不能留在這裏,我們想辦法逃出去!”
“娘!”
“先出去再說!”繡姨娘這會兒沒辦法去理會女兒的傷心了,有什麽比活命更重要?她是完了,女兒還是有機會能活下去啊,出了京城,找到上官勇,她的這個女兒還是能過自己的日子。“這事不要告訴将軍,”繡姨娘跟安錦繡道:“記住我的話,今天的事,你死也不要跟人說,特别是将軍,男人們受不了這個!”
安錦繡木然地被繡姨娘拉出了客房,母親的話她是一句也沒聽進耳中去。
繡姨娘沖進了雨中,不想讓女兒看出自己的不對勁來,就隻能指望這雨水将自己身上的那些東西都沖去了。
世宗一個人在床上酣睡,對這會兒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無知無覺,而一向貼身伺候他的吉利這時跟太子站在一把傘下,臉上還帶着讨好的笑容。
“我帶着人先走,”太子對吉利道:“我想我父皇醒來後,不會希望見到我的,你要好生伺候我父皇。”
吉利要開口說話時,看見安錦顔由幾個宮人簇擁着,往自己與太子這裏走了過來,便閉上了嘴。
安錦顔走到了太子的身旁,她顯然是聽到了太子的話,沖吉利笑道:“公公一向忠心于聖上。”
吉利忙哈着腰道:“是,奴才爲了聖上着想,太子與太子妃娘娘先行回吧,聖上這裏奴才一定用心伺候。”
安錦顔扭頭又對安氏的下人們道:“好生送夫人回去,路上若是不小心,出了事,本宮拿你們是問。”
秦氏往前走,還想再跟安錦顔說些什麽,卻被安錦顔冷冷地看了一眼後,什麽話也不敢說了。
“我們走,”太子跟安錦顔說了一聲後,率先往馬那裏走去。
“勞煩公公了,”安錦顔卻還記得再跟吉利說一句客氣話。
吉利沖着安錦顔一躬身,這個女人不好惹,在吉利還沒拿定主意站在哪位皇子一邊的時候,對這個太子妃,吉利是拿定了主意,不得罪,但以後一定離得遠一些。
太子和安錦顔帶着手下這一走,侍衛們的注意力都放到庵堂前門去了,這得以讓繡姨娘帶着安錦繡從那道側門裏跑出庵堂。
“大嫂?”當母女二人剛剛沖出庵堂的這道側門沒幾步,黑暗中上官睿的聲音傳了來。
安錦繡停下了腳步,她也看不見上官睿在什麽地方。
“大嫂!”上官睿帶着哭音的聲音這一回幾乎就在安錦繡的十步之内了。
(太子和吉利不約而同地将侍衛和庵堂裏的人都帶了出去,他們隻要保證這個時候沒人能進庵堂就好。庵堂靠着山的這一處院牆開着一扇小門,繡姨娘從這小門沖進庵堂的時候,沒有遇上任何人阻止。
這一處應由太子手下的侍衛看着,隻是這個時候,本應守在這裏的侍衛,正躲在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喝着剩下來的鹿血。鹿血過了一天後,主子們就不會用了,而對于侍衛們來說,卻仍是再好不過的補品,與其丢掉,還不如他們自己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