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好天氣,柳尚宮帶着玉玢公主在壽康宮的庭院裏曬了一會兒太陽。
這曬太陽和旁人曬太陽不太一樣。
今天天氣好,也沒什麽風,但是玉玢公主身子弱,柳尚宮還是不敢冒險,她讓人用錦帳圍起了一塊地方,把外頭可能吹來的冷風擋得嚴嚴實實。地下也鋪了一層氈毯,這樣可以防止公主有任何摔傷磕傷的危險。
玉玢公主已經比柳尚宮接手之前要好多了。起碼以前謹妃從來不讓女兒活動,一年裏不知道能曬幾回太陽,且都是讓乳母、宮人們抱在懷裏,圍着鬥篷的。
柳尚宮耐心的扶着玉玢公主,讓她用自己的兩腳站着。起先幾回玉玢公主不配合,或者說是不習慣,扶着的手一挪開,她兩條腿就象面條兒一樣軟了,人要麽就往前趴倒要麽往後一下子坐倒。
現在玉玢公主已經很不錯了,起碼在扶持的手挪開後,她能自己顫巍巍的站着,如果柳尚宮拿個什麽顔色鮮豔會發響的東西在前面引着,她甚至能試着往前挪一挪。
雖然挪的很不穩當,距離也短,但她畢竟是往前挪了。
柳尚宮現在也認命了。既然大皇子身邊回不去,那就隻能一心一意伺候好現在這位小主子了。
柳尚宮完全是按照與太醫商量着辦的。太醫說公主要多曬太陽骨頭才能長結實,她就每個晴天都讓公主曬一曬,哪怕天冷不能出屋子,隔着窗子也要讓公主坐在太陽地裏。說要讓公主多動一動,柳尚宮就千方百計想引着公主爬一爬,走一走。哪怕公主一開始一動都不愛動,柳尚宮也會握着她的小手小胳膊“替”她動。按太醫說的,人就得多活動血脈才能流通,老不動彈哪行?比如象宮裏的清露池,正因爲引得活水,通着禦河才能清如許啊,要是一潭死水上哪兒去清露?早成臭水了。
再說不動彈,肯定沒有胃口吃東西,不吃東西,那氣血又更虛弱不想動彈。
雖然柳尚宮接手玉玢公主的時間還不算長,可玉玢公主比以前确實有好轉了。最明顯的就是從上一回病好之後,一直到現在她并沒有再生病,弱歸弱,咳嗽高熱抽搐這些是一次也沒有過。
聽着人通傳說方夫人來了,柳尚宮趕緊抱着公主起身,正要讓人把錦帳撤了,方夫人已經到了近前。
錦帳敞了個口,方夫人慢慢走了進來。
柳尚宮趕緊行禮,又向方夫人道賀。
聽說方夫人得了封诰的事情之後,柳尚宮竟然并沒有怎麽意外。她隻是認真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從前有沒有怠慢得罪過方夫人的地方。
一直是對方夫人畢恭畢敬,這才放下心事。
知道方夫人腰腿不好不能久站,柳尚宮趕緊讓人端了個錦墩過來,扶方夫人坐下,然後一五一十的禀報玉玢公主這些天都吃了什麽,一天吃幾次,什麽時候吃的,便溺的次數也都沒有疏漏。睡了多久,醒的時候做了什麽,巨細無遺都說了一遍。
方夫人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笑意。
“柳尚宮确實用心了。”
“不敢當夫人誇獎,這是奴婢份内的事兒。”
雖然都是做份内的差事,但是用心不用心,結果完全是不一樣的。
柳尚宮這個人也算難得的。她照顧大皇子的時候就格外用心。好不容易在大皇子那兒站穩腳,結果一朝打回原形,又要來服侍更幼小身子更孱弱的玉玢公主,換了旁人,難免怨聲喪氣抱怨不公,但柳尚宮認命的接受了安排,兢兢業業的伺候照料着玉玢公主,一樣的盡心竭力。
方夫人問:“平時可缺什麽不缺?再過些日子就要搬遷了,東西收拾得如何?”
說起這個,柳尚宮有些猶豫。
方夫人看了一眼夏紅,夏紅便領着身邊其他伺候的人退到了稍遠的外圍。
柳尚宮這才輕聲說:“奴婢這裏不缺才能,托皇上、貴妃娘娘的福,公主這裏沒人敢苛扣慢待。公主的東西大多數現在用不上,不需要一起帶走,直接存在庫房裏也是一樣。”
頓了一下,柳尚宮說:“奴婢隻是有些擔心,不知道曹順容能不能與公主合得來。就怕兩人萬一不投緣……”
這合不合得來隻是個委婉的說法。玉玢公主話都不怎麽會說,能同誰合不來?
這話的意思是擔心曹順容不喜歡公主,也不願意好好用心照顧這麽個病孩子。
方夫人問她:“此話怎講?”
“自從皇上下旨,要将公主交給曹順容撫養之後,曹順容這些天時常過來看望公主,前幾天下雪時還來過。”
但是曹順容自己沒有生養過,大概也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怎麽照料、陪伴一個小孩子。曹順容來的幾次,都隻坐的遠遠的看幾眼,問幾句不鹹不淡的起居就算看過了。看她那敬而遠之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象是喜歡玉玢公主的樣子。有一回很巧,正好曹順容在的時候,玉玢公主拉在了自己身上。
這對柳尚宮來說簡直不算個事兒,别說玉玢公主病弱,就算是一般孩子,在這麽大的時候也不見得就能自己控制便溺了,尿濕、弄髒衣裳那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是曹順容當時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捂着嘴就沖出門去。那速度快的跟一陣風似的。自她入宮以來,一直看起來十分斯文,說話都慢慢的,如此失态是破天荒的唯一一次。
柳尚宮還聽到了她在外面犯幹嘔的聲音。
後來再來,曹順容離着公主就更遠了,打死不肯近前一步。
曹順容素來愛潔,這不算什麽毛病。可是……柳尚宮懷疑,曹順容這樣,真能照看得了公主嗎?
如果曹順容全然不管,柳尚宮覺得倒還不是最嚴重的。她就怕曹順容性子拗,覺得自己是才女,照看起孩子來不但不算助益反而會起反作用。到了雅蘭軒怎麽說公主也歸她照管了,柳尚宮她們到時候行事反倒不如現在自由便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