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海正領着人忙得腳不沾地,就是爲了這次的仲秋賞賜。
雖然說這賞賜宮中人人有份,但是很多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諸如品級最低的采女之流,周玉海當然不會自降身分去給送上門,都是各處自己差了宮女太監來領回去。當然象謹妃這樣的,周玉海必然是要親自跑一趟。
周玉海雖然在永安宮還不算數得上号,排他前頭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出了永安宮,他小周公公也是響當當的一位人物了。壽康宮人不說倒履相迎,可也不能把人晾在門口這麽不理不睬吧?
守門的就一個面生的小太監,話都說不大利索,對着周玉海時怕的直結巴。
幸好這會兒他看見一張熟面孔。
“段大人,段大人。”周玉海見着一個穿青棣色官袍的人經過,趕緊提聲喚了一句。
段醫丞停下腳步,轉頭看見他也有些意外:“周公公啊?你這是?”
周玉海對段醫丞還是很客氣的,段醫丞這人吧,有點不會做人,但醫術沒得說,爲人也很敦厚。雖然說在這朝堂、在宮裏頭,這樣的注定成不了大事,人們在背地裏笑話他,可平時還是願意和這樣的來往的,因爲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子。
“來送東西。”周玉海把那張單子亮給他看,然後把段醫丞拉到一邊,輕聲問:“壽康宮這是賣的什麽藥啊?”
他這進來好半天了,一個說話頂用的人也沒見着。這肯定不是壽康宮從上到下一個明白人都沒有,明目張膽要跟永壽宮過不去,一定是出了事。
而且不是小事。
果然段醫丞左右看看,小聲說:“謹妃病了,玉玢公主也病了,連李大人都還在呢。”
周玉海一怔,段醫丞已經耽擱不起了,急着要往後頭去:“周公公,我這要送藥過去……”
周玉海忙說:“您先忙着。”
段醫丞一走,周玉海二話不說,也不等壽康宮的人清點查收,放下東西領了人就一路疾走回了永安宮。好在這倆地方本來離的就不遠。他直奔去找他師傅禀告這事,周禀辰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意外。
他師傅這消息靈通的很,八成比他知道的還早。
他這麽急急忙忙跑回來,被周禀辰訓了兩句“沉不住氣”“耽誤了正事回頭收拾你”,又打發他出去趕緊辦差要緊。
周玉海走的急,出了一頭的汗,又被師父訓斥了,垂頭喪氣的把帽子蓋在頭上往外走。
“等一等。”周禀辰在後頭喚了他一聲。
周玉海趕緊站住腳,轉過身來躬身聽候吩咐。
“喝杯茶,把汗擦一擦再去。”
周玉海怔了下,慢慢應了一聲是。
他喝了茶,汗也慢慢下去了,這才接着出去往各處分送節禮。
高婕妤有些懶洋洋的看着清單上羅列的東西,根本提不起勁來。
到了她這一步,賞賜點衣料首飾金銀之類的對她來說已經算不了什麽了。這些東西她都不缺。本來是盼着今年或許能得着晉封的機會,可眼下看來這願望又要落空了。
雖然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可如果七月裏沒有出那樁人命,說不定……她還是有機會的。論資曆論出身,她也不比旁人差,就算輪也該輪着她了。
結果這回又落空了。
如果晉封,現在該有旨意下來了。畢竟她再進一步的話,那就不是一道旨意的事兒了。諸般典儀禮制都少不得,光預備就得預備整月的功夫。既然現在沒有動靜,那就是這回沒戲了。
也是,和其他品階名号不一樣,妃位不是那麽輕易能得的。貴妃能得那是因爲人家生得又美,肚皮又争皮。謹妃是生了女兒,慎妃則是告密有功。
自己又無功又無娠,又無傾國傾城的容貌,隻怕這一輩子就要在婕妤的位置上終老了。
除了晉封,旁的再沒什麽事能讓高婕妤高興起來的。她靠坐在涼榻上,擡了擡下巴示意一旁的丹霞:“東西你拿去給他們分一分,好歹是過節了。”
丹霞對主子的心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一面吩咐人将東西搬下去,一面輕聲向高婕妤禀報:“壽康宮好象出事了。”
“什麽?”高姨媽果然來了精神。
丹霞輕聲說:“五更天時就宣了太醫,連李大人都去了。”
高婕妤翻身坐了起來,急切的問:“是怎麽回事?是玉玢公主出事了?”
丹霞點頭說:“聽說公主不舒坦,謹妃似乎也玉體微恙。”
這下高婕妤是真的吃了一驚。
玉玢公主傳太醫并不稀奇,要是哪個月不傳幾回太醫才叫出奇。但謹妃一向身子骨倍棒,一年到頭難得咳嗽一聲,她竟然也病了?
壽康宮不象永安宮那樣消息難以打聽,謹妃小氣,壽康宮的宮人太監們隻要犯錯,謹妃總要抓住機會苛扣他們。據說平時謹妃和宮人、太監們還會耍牌取樂,如果她的牌面不好了,還要耍賴坑奴才的錢。
這樣的主子在宮裏也算少見,簡直是逼得奴才們和她離心。所以壽康宮的消息容易打聽,隻要舍得多花幾個子兒,什麽消息都能從他們口中掏出來。
丹霞靠近高婕妤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高婕妤臉上的神情變化莫測,她格外信重丹霞,就是因爲丹霞很有手腕,消息總是比别人靈通。
可是現在她說的這事也讓高婕妤難以置信。
“謹妃真這麽幹了?”問過她就自言自語的回答:“肯定是的,不然皇上不會那麽做。”
看在孩子的份上,謹妃怎麽犯蠢皇上都能一再寬容。但是謹妃卻幹了一件皇上萬萬不能容忍的事情。
丹霞輕聲說:“這一回壽康宮那位是徹底失了聖心了,就是不知道玉玢公主會如何,本來身子就不好,又受了驚吓……”
“是啊,公主實在可憐,但願她平平安安的。”
丹霞悄悄打量高婕妤的神情,發現她并不是在說反話,臉上悲憫的神情也分毫不假。
趕上謹妃這麽個糊塗無能的親娘,玉玢公主運氣實在不好。高婕妤已經不太記得玉玢公主的模樣了,因爲每次相見都隻是遠遠看上一眼,能看清楚公主身上衣衫的顔色就已經不錯了,謹妃極力回想,也不記得玉玢公主的眉眼究竟生得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