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盡心

一百三十盡心

皇上回過頭吩咐白洪齊:“送謝婕妤回清璧堂。”

謝甯躬身向皇上行禮,又向明壽公主颔首示意,這才領着三個孩子上辇轎。

剛才心裏還十分忐忑,可是興許是在皇上身邊,即使是面對驕橫依舊的明壽公主,她心裏也不慌了。

玉瑤公主照例還是要黏着謝甯的,待她們坐定,步辇穩穩的擡起來,已經離開了一段距離,謝甯還隐約聽見皇上和明壽公主的聲音傳來。

“皇上還當真是來避暑躲清閑的……”

謝甯摸了一下玉瑤公主的頭,這會兒正是後半晌天氣最熱的時候,玉瑤公主額頭上頸項後并沒有出多少汗。

到底是園子裏涼爽,要是在宮裏這簡直不能想象。大皇子身子虛弱,玉瑤公主年紀又小,屋裏都不敢多用冰,三伏天的午後倘若睡醒一覺醒來,衣裳都汗濕了需要重換一身才行。

白洪齊跟着辇轎不緊不慢的走着,一邊走一邊向謝甯說:“皇上一早已經差人去長春園,将謝劉氏母女三人接出來了,現在安置在園子外頭一所别院。謝婕妤若是想同親人見上一面,可以直接差人去宣進園子來相見。如果不放心她們娘幾個回鄉不便,咱家也可以安排人送她們回鄉。”

謝甯又驚又喜,想不到皇上這樣快就将這件事情處置妥當了。在她看來十分艱難的事情,到了皇上手中卻不費吹灰之力就迎刃而解了。

“多謝白公公費心了。”

白洪齊笑着說:“謝婕妤客氣了,爲主子分憂原是咱家份内之事。”

白洪齊并沒有把話說盡。比如皇上派人去辦這事時,明壽公主那邊的留難和謝劉氏母女的不情願。

白洪齊覺得這母女三人當真不值得人替她們費心,人若隻是蠢鈍并不可怕,想攀高枝求富貴更是人之常情。可是這兩者兼而有之,且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除了給人找麻煩就沒有别的功用了。

到了清璧堂門前,白洪齊就先回去了。謝甯十分客氣的又謝過他一回。

等回到清璧堂,謝甯先讓乳母伺候這幾位小祖宗去把衣裳換了。這一晌午在船上又吃又玩的,誰身上都不幹淨,這其中數二皇子最不讓人省心,他也最費衣裳,一天不換不換也得三四套。要換作平常人家哪有這麽講究?髒了就混着湊和着穿吧,奶娃娃哪有不邋遢的?

清璧堂裏感覺就是比别處要涼快,竹林茂密,綠意森森,吹來的風甚至帶着一股涼意,還有竹林中特有的清爽氣息。謝甯也換了一身兒衣裳,頭發也放了下來,隻松松的挽個髻就行了。今天在外頭玩了大半天,她後半晌既不打算出門也不想見客了,随意些也無妨。

謝劉氏母女三個離開長春園,謝甯的心事就放下了一半。

她們不會甘心就此回鄉的,這個謝甯心裏有數。如果好言相勸有用,上回謝劉氏進宮請安之後就應該乖乖的回老家去,而不是在京城賃屋居住,一副打算落地生根的樣子。

明壽公主究竟有什麽事情非得今天見着皇上不可?剛才皇上讓她先回來,謝甯感覺到他是不太想讓她聽到接下來明壽公主說的話。

換完衣裳之後宮女進來禀報說王供奉來了,謝甯說:“備茶點,請王供奉和到落影亭去吧,那兒涼快,還能賞景,去看看公主收拾停當沒有,要是妥當了就帶公主先過去。”

王默言每日過來,以笛曲調解玉瑤公主心緒,然後教導大皇子音律和吹奏。謝甯有時候也會陪着玉瑤公主過去,沾光跟着聽兩段曲子。王默言吹的究竟好不好,謝甯不是這裏面的行家,聽過的曲子也不多,無從評判。但是她也知道教坊司這麽多人,會吹笛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能夠做到以曲寄情的怕是隻有王默言一個。

大皇子穿着一件月白單袍,外頭罩着雲灰色輕容紗長罩衫過來的。他到了亭子裏先向謝甯行禮,又向王默言拱手稱了一聲先生,王默言也還了一禮。

大皇子走到謝甯身前,笑着問:“謝娘娘,我這麽穿好看嗎?”

他這件單袍是謝甯給做的。說是她給做其實有些心虛,因爲她選了料,裁剪的功夫是針工局的人辦的,連帶着衣邊也都縫好了,謝甯隻要把前後身一拼,再把袖上了就算齊活兒。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讓她裁的話說不定裁成什麽樣,衣邊她也怕自己縫的不規整。

“好看的很,應汿将來長大了,一定是翩翩少年,英俊的很哪。”

大皇子就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當然不缺衣裳穿,可這是謝娘娘給他親手做的,那又不一樣。

本來他舍不得穿的,夏天的衣裳換的勤洗的也勤,他怕很快就穿壞了,還想好生收在箱子裏頭。這回是身邊的人勸他,說衣裳本就是穿的,謝婕妤這麽熱的天還做針線,大皇子穿上給她看,她一準高興,所以大皇子才把新衣裳穿出來的。

看謝甯果然高興,身邊的人确實沒有說錯。

謝甯帶着玉瑤公主聽曲,大皇子卻在一旁仔細觀察,學着王默言如何運氣換氣。

王默言吹了一支《春曉》,又吹了一首《楚江韻》,都是有名的古典,曲韻平和,等吹完了謝甯想看看玉瑤公主的反應。

反應挺明顯的,玉瑤公主睡着了。

謝甯忍着笑向王默言解釋:“今天一早出去玩了大半天才回來,也沒歇中覺,所以她聽着曲子才睡着了。那王供奉先教導大皇子,我先帶公主回去。”

王默言連忙起身相送。

謝甯讓人把玉瑤公主抱好了往回走,走出一段了,隐隐聽着笛聲從身後傳來。

這調子應該不是什麽名曲,但謝甯覺得她應該是聽過的。

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聽過了。

把玉瑤公主安置到床上讓她踏實的的睡下,謝甯也有些乏了,靠着貴妃榻養神。

現在終于騰出會兒空來,可以好好想一想這兩天的事。

明壽公主趕到園子裏來做什麽呢?總不會是爲了謝劉氏母女的事情來興師問罪吧?

謝甯搖搖頭把這個想法抛開。那還不至于,謝劉氏母女在明壽公主眼中和蝼蟻也差不多,明壽公主絕不會爲了這事如此放下身架。

那又是爲了什麽?

方尚宮進來的時候,謝甯眉頭微微皺着,手裏捏着扇子柄正在出神。聽見腳步聲響才回過頭,坐直身說:“方尚宮怎麽來了?今天身子如何了?”

“奴婢已經好多了。”

“可不能大意。”謝甯知道方尚宮有病根,要不然也不會趕了一天路當晚就病倒了:“李署令怎麽說?藥還在吃嗎?”

青梅笑着替方尚宮答:“李大人給開了個方子,說是趁着這個月好好調養,要是情形好的話,今年冬天方尚宮就能好受多了。”

謝甯這倒是意外之喜:“真的?李署令是這麽說的?”

“李大人說拖的年頭久了,根治是不可能,但是總能緩解一下。李大人真是有本事的,奴婢以前聽人家說冬病夏治,還覺得這話挺滑稽呢,想不到真有其事。”

“有本事的人多着呢,可别淨說蠢話。隻會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那算什麽好郎中?那種治法是治标不治本,不過象李大人這樣的大國手,滿朝也沒有幾個。”謝甯說:“既然李大人開子方子,那就再好不過了。要用的藥就從永安宮的帳上支,青梅你也上上心,藥要用心煎了,每天服的時辰也别錯了。”

青梅屈膝應道:“奴婢遵命。”應諾過了又朝方尚宮笑着說:“這下主子也吩咐了,你老人家可得好好聽太醫的話按時服藥了吧?”

方尚宮有些無奈:“奴婢着實不想這樣張揚。”

“怎麽叫張揚呢?難得李署令肯出手,旁人就是搬了銀山去,他都未必肯這麽賣力。”謝甯想了想:“李署令家都有什麽人?”

“李署令家中世代都是做太醫的,家中還有一位老太太在呢。李署令孫子孫女都抱上了,家裏頭可是熱鬧。”

“那李老太太做壽的時候,厚厚的送一份兒壽禮過去吧。”

如果是奴才盡心辦事,謝甯可以厚賞。可李署令是朝廷的官,不是她的下人,她隻能這樣表示一下心意了。

“主子今天遊湖玩的一定盡興吧?”

謝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光顧着玩了。”想同皇上說的話都沒說。不過看情形也不用說了,皇上心裏自然有數。

“聽說明壽公主進園子了?”

方尚宮的消息一向靈通。

謝甯也正好在琢磨這事,有個人能商量一二再好不過了。

“是啊,一上岸就讓她堵住了,皇上直接就讓我帶着孩子先回來。我這一直在琢磨,不知道明壽公主這時進宮爲什麽?看她的樣子頗不耐煩。”

方尚宮一笑:“雖然說奴婢沒見着明壽公主,可是這個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來了,必然是有事求着皇上。”

她能求皇上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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