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發燒

一百一十九發燒

車子直入了金風園的大門,然後換了辇轎往清璧堂去。遠遠就能看見一片連綿似海的綠色,不知有幾千幾百竿竹子生在這裏,辇轎一走進竹蔭下,頓時一陣沁透肌骨的清涼湧了來,即使在大暑天裏,也讓人忍不住打個個寒噤。

謝甯把二皇子裹緊了一些,心說怪不得這裏叫清璧堂,确實涼快的很,大熱天住在這兒也是暑意全消,白天都是這樣,晚上睡覺還得蓋上薄被呢,不然隻恐會着涼。

清璧堂的管事太監與尚宮跪在門前迎接,謝甯先讓他們起來,直接進了清璧堂大門。房舍院落都看得出新近打掃過,但是有一些痕迹是無法抹除的,梁間的灰迹,階上的苔痕,都說明這裏空置良久無人居住了。風中彌漫着剛剛修剪過的青草氣息,讓人精神爲之一振。

青荷她們忙忙碌碌的把箱籠行李搬進去,将趕着要用的東西先收拾出來。青梅扶方尚宮進屋坐下,有些擔心的問:“您臉色不大好,是不是一路過來累着了?”

方尚宮微微點了下頭:“這身子也是不争氣,這麽過來不說伺候主子,倒讓你們反過來操心我。”

青梅連忙斟了茶來:“您喝口水先歇息,我去青荷姐姐那裏幫忙。晚膳您想用點兒什麽?我去同外頭的人說。”

方尚宮說:“不覺得餓,也不大想吃東西,那我先歇一會兒。主子那裏若有什麽吩咐,你就趕緊來告訴我一聲。”

謝甯有些乏了,不過還是先去看了給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安排的住處。尤其讓人注意别讓大皇子晚上受了涼,玉瑤公主就住在謝甯院子裏,倒和二皇子挨着做了鄰居。他們屋裏現在也正在收拾東西,兵荒馬亂的,謝甯索性把人都帶到自己屋裏來。

隔着镂花檀香屏扇,大皇子已經倚在碧竹榻上打起了瞌睡。玉瑤公主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柄綠玉如意,拿在手裏把玩,靠着謝甯的膝頭聽她同清璧堂的管事太監說話。

謝甯交待了幾句就讓他們出去了,一出去那管事太監就和胡榮套上了近乎,兄弟長兄弟短的,還給他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胡榮也有心交好,畢竟對金風園的人事他是兩眼一抹黑,要在這兒過多半個月,總得摸一摸底方才好行事。

二皇子最好哄,喂飽了就呼呼大睡去了。新換了個地方,玉瑤公主看起來有些不安,謝甯走哪她跟哪,屋裏屋外也甩不脫她,就象個小尾巴。大皇子睡了一會兒就被叫醒,怕他白天睡了晚上又睡不踏實,這樣對身子可沒有好處。

用晚膳時皇上沒過來,但是給清璧堂賞了好幾道菜。廚子準是把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做的菜肴确實别有風味,與宮中不同。新鮮的荷葉雞、嫩嫩的蓮子羹就是用鮮蓮子做的,吃起來一股鮮甜清新,用過晚膳之後還有一道湯,雪白的蓮瓣浮在清湯之中,喝起來就象飲了一股荷蕊間清涼的風露。

大皇子看着窗子,轉頭說:“謝娘娘,窗上有流螢。”

因爲用過膳燈撤了好幾盞,窗上确實有好幾點綠瑩瑩的微光閃動。倘若屋裏燈燭再亮一些,就看不見它們了。

“是啊,這兒靠水近,草木又茂盛,所以流螢比在宮裏頭多。”謝甯說:“你來數數有幾隻。”

大皇子當真一二三的數了起來,數到七的時候,突然有兩隻挪動了位置,讓人眼前一花,剛才數的就廢了,又得重新數。

玉瑤公主靠在他身邊,大皇子手指向哪裏,她也跟着看哪裏。

謝甯轉頭輕聲問青荷:“方尚宮那兒送飯了沒有?她吃了沒有?”

青荷應了一聲:“奴婢這就去看看。”

要不是這兒有孩子丢不開手,謝甯倒想自己去看看。方尚宮哪哪兒都好,就是這個身體實在讓人揪心。冬天冷的時候行動艱難,夏天太熱了她又虛的扛不住,方尚宮自己也常說這身子不争氣太拖累。

謝甯想着,這樣下去可不成,什麽時候叫太醫過來一趟,好生開個方子調養一下才是。方尚宮對大皇子他們倒是上心,整天食補藥膳湯水不斷,對自己顯然是太漠不關心了。

青荷去了片刻就急匆匆回來了,一面在肚裏抱怨青梅沒長進,一邊注意看着這會兒清璧堂裏外有沒有人亂走,進了屋門向謝甯禀告:“主子,方尚宮發起燒來了,這會兒昏沉沉的喊都喊不醒。”

謝甯一驚:“怎麽回事?”

“青梅那傻丫頭去送飯的時候還以爲方尚宮睡着了呢。”青荷現在也沒空抱怨青梅了,輕聲問:“您看現在這情形,是不是先尋兩丸藥給方尚宮服?”

“你都說了喊不醒人,還好喂藥嗎?”謝甯說:“去叫胡榮,請太醫來看看吧。要是等到明日太醫過來給公主請脈時,隻怕人都要燒壞了。”

青荷趕緊應了一聲,出來找胡榮傳話。

按說宮人太監沒那資格看太醫,哪怕是皇上身邊的白洪齊白大公公也是一樣,他要是有個小病小恙的自己吃點藥就挺過去了,大病不敢得,得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請太醫瞧病,宮規不許。不過要是主子吩咐那就另當别論了,主子給叫太醫這是恩賞,不算有違宮規。

這邊才剛安頓下就請太醫,隻怕那些暗中盯着清璧堂的人要暗中嘀咕,不知道是清璧堂的哪一位主子身體不适呢。

胡榮來回都要穿過園子的東北方向這一側,園子裏樹栽得多,影影幛幛在夜風裏飒飒作響。擡頭一望,也隻有遠處有寥落的幾點燈火,讓人有一種置身荒山野嶺的錯覺。

可不是荒山野嶺嘛,金風園就是倚山而建的。

胡榮一通快走後背出了汗,讓這夜風一吹背上又涼嗖嗖的。

好容易到了清璧堂大門口了,他才悄悄的松了口氣。

青荷迎着人進來,一見來的是李署令,倒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趁着端水的功夫問胡榮:“怎麽把李大人請來了?”

雖然說是主子開恩給請太醫,可是讓李大人這種身份給尚宮看病,那李大人心裏不得有個疙瘩嗎?

“隻有李大人在,我話還沒說完他老人家就起身要跟我來了。”

“不是随駕來了六個太醫嗎?”

胡榮一攤手:“李大人說都有事情。”

剛剛到地方就找太醫的原來不止清璧堂嗎?

李署令診過脈,青梅忐忑的問:“大人,我們尚宮沒事吧?”

“唔,沒有大礙。”李署令起身來說:“我開張方子,找個人去取藥,回來就煎。”

青梅趕緊應了一聲。

謝甯聽說李署令親自過來,也十分意外,問:“是不是話沒傳清楚?”

李署令是不是以爲病的是大皇子或玉瑤公主?

“奴才真的說清楚了。”胡榮趕緊解釋:“實在是隻剩下李大人一個在屋裏,實在沒有别人了。”

“那是有些不恭,讓人好生伺候,可别怠慢了。方尚宮真的不要緊嗎?”

“李大人開了方子,已經打發人煎藥了。”

謝甯這才松了口氣。

青梅把藥端進去,好不容易服侍方尚宮把藥喝了,一面向還沒有走的李署令道謝。

胡榮也沒睡呢,笑話,李署令還在清璧堂他哪裏能夠撒手不管?

“李大人,這時辰要不早了。您要是還有事情得回去辦,小的就去傳一乘便轎送您回去。要是您不趕着走,小的就讓人收拾間屋子您暫時歇歇。”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再待一會兒,想必方尚宮也快該醒了。”

胡榮本想再勸勸,可是一想,李署令頭發都白了,方尚宮也老成這樣了,胡榮自己的歲數跟人家一比根本啥也不算。

這二位在宮裏待的時間都有幾十年了,說不定以前就認識啊。要不然的話李署令這麽賞臉?連皇子、公主病了也未必能讓他親自這麽守着病人呢。

既然這麽着,胡榮也隻好舍命陪太醫了。他出去囑咐了一聲,讓人送了夜宵過來。李署令剛才來的匆忙,大概也沒有用晚膳,都這個時辰了,不睡覺總得墊墊肚子。

不過好在清璧堂就有間膳房,裏外配了十來個人伺候,夜裏竈也留着沒封,傳一聲話過去,轉眼功夫一頓熱騰騰的宵夜就端來了。

胡榮挽起袖子幫着小太監把膳桌擡到外間放好,過來招呼李署令:“李大人,這會兒也沒得什麽吃,胡亂湊和一下墊一墊肚子吧。”

李署令往隔着簾子的内室望了一眼,點了下頭:“那有勞胡公公了。”

胡榮伺候起人來也是十分周到的,先搬了椅子過來請李署令坐下,再端了一盆水來服侍他洗淨手,順便臉也洗了。接着把湯和飯盛好,筷子都遞到了手邊。

李署令接過碗來先喝了口熱湯。說實在話這一天從天不亮就趕路,一天都在路上,到這會兒才算真真正正吃着一口飯食了。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胡榮,笑着招呼:“胡公公也沒吃吧?這些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坐下一塊兒用吧。”

胡榮趕緊擺手:“不不不,小的早就吃過啦。我再去膳房看一看,還有給方尚宮熬的粥哪。”

李署令喝了一碗湯,飯倒是隻吃了幾口,讓人把膳桌收拾了,屋裏頭方尚宮也醒過來了。

她出了不少汗,衣裳都汗濕了,青梅服侍她換了一身兒幹爽的裏衣,抱着換下來的床單衣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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