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一出來,胡榮就趕緊追上去小聲解釋:“皇上不讓我們出聲……”真不是他敢大膽的不禀報啊。
青荷轉頭說:“我這忙着呢,這得洗茶壺燙杯子好上茶,你就别跟着添亂了。我也知道這事兒不怪你,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弄鬼啊。”
胡榮作勢要打躬作揖:“姐姐您英明。”
“去去去。”
雖然現在打下手的人多的是,可是青荷從來沒有把該自己的活兒讓旁人做。尤其是入口的東西,吃的喝的,更不放心交到這些人的手上。
她這邊謹小慎微,謝甯那邊卻大大方方的舉着剛烤好的年糕片問皇上:“皇上要不要嘗嘗?”
皇上接過去,謝甯趕緊提醒:“先吹一吹,小心燙。”
皇上吃了一串,大概是覺得味道還不錯,又要了一串。口感比想象中要好,雖然沒有灑糖也沒有備下什麽蘸醬,但是年糕本身就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兒,越嚼越香。
他吃了這兩串,謝甯也吃了一串,青梅領着人手腳麻利的把小炭爐、盤子、簽子等物撤了。
皇上摟着謝甯坐在靠窗的榻上,輕聲問:“今天怎麽樣?”
謝甯想了想:“除了胃口不大好,别的都好。”
什麽叫除了胃口不大好?胃口不好就夠麻煩的了。
他從進屋裏到現在一直在留意,謝甯神情愉悅輕松,全無心事。
這麽說今早的事情她還不知道。
皇上暗自松了一口氣,之前的擔心煙消雲散,懷裏摟着的是懷着他孩子的女人,她身上有一股甜甜的軟軟的香氣。他的下巴貼在她的鬓邊,手輕輕擱在她的肚子上。
幾天沒有過來,覺得她的肚子又更鼓了一些。
他之前沒有這樣清晰的了解過孩子是怎麽長大的。之前的兩三個孩子,一個生在先皇病中,一個生在他登基後正焦頭爛額的當口,最小的那一個他也沒有怎麽關心過。起先的幾個月裏她的肚子隻是平平的,他還曾經暗自心焦過,現在發現孩子要真的長起來是很快的。
和她在一起,他就特别有耐心,她說什麽他都聽的認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手按的地方有動靜。
動靜不大,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肚子在動。
會動?怎麽會動的呢?在他的想象裏,孩子會動應該是出生以後的事,出生之前怎麽可能亂動呢?這要一動起來,不小心的話肚子會不會撐破了?
那慘狀讓皇上想都不敢去想,明兒一早就把李署令召來問問清楚。
胡榮并沒有在青荷跟前再添亂子,他被白洪齊叫了去跑腿。
胡榮伺候白洪齊比伺候親爹都上心。
這可是白公公啊!皇上還小的時候他就在皇上身邊伺候了,誰見着他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白公公?旁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這會兒讓他跟着聽使喚,那真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和機會了。
胡榮一路跟着白洪齊也不多問,走的路倒是他熟悉的。那天晚上去找周禀辰請太醫,走的就是這條路。
最後結果證明他想的果然沒錯,白公公就是來尋這位周公公的。
周禀辰從院子裏迎出來,笑呵呵的說:“白公公來啦?我這屋子小,怕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啊。”
白洪齊也笑:“說的哪裏話,這裏寬敞的很哪,比我那間屋子還敞亮。”
胡榮覺得他們這是在說客氣話,但白洪齊說的确實是真的。他住的屋子就是一大間從中隔開變成了一裏一外的套間,确實沒有周禀辰住的寬敞。
可是能在長甯殿裏有間屋子,哪怕是間狗舍大小的屋子,也會有人爲此搶破了頭去謀算。
胡榮頭都不敢擡,跟着白洪齊進了屋。
白洪齊沒兜圈子,他沒有那麽多閑功夫,開門見山就問:“那人怎麽處置了?”
“已經拉去埋了。”周禀辰沒說廢話:“沒外傷,不是中毒,昨天晚上掖庭宮的宮女服侍她洗漱之後見着她屋裏熄了燈,也說不清楚她是怎麽偷偷出去的。把守宮門的太監倒是見着她出去,問了一句,她說是是心裏煩悶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
“這麽說這事兒倒簡單了?”
胡榮心說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都到了宮門要落鑰的時辰出去這事兒本來就奇怪,而且她一去就沒再回來,掖庭宮的人居然也沒去找沒去問。這位美人又不是個三歲孩子,難道還能在井邊跌一跤爬不起來就這麽一晚上待在外頭凍死?再說,她去井邊做什麽?
周禀辰和白洪齊露出了相差仿佛人畜無害的笑容,看得胡榮心裏直叫怪。
這倆公公就象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一樣,說話作派,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麽象。
下頭他們又說了什麽胡榮就沒聽到了,他被打發到了外頭,過了沒多會兒白洪齊也從屋裏出來,胡榮又一路跟着他回萦香閣去。
他可不是白跟着,來回的路上他都在偷偷注意着白公公,揣摩他是怎麽走路的,見了人是怎麽說話的。他不是刻意想學,而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就這麽做了。
這顆名叫野心的種子早就悄悄種進了他的心裏。
他也想成爲周禀辰、白洪齊這樣的人。
誰說太監活的就不象人了?象白洪齊周禀辰這樣的大太監,不一樣威風八面嗎?有一天他會不會也象他們一樣呢?
白洪齊忽然問:“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胡榮吓了一跳,幾乎以爲自己心裏的那些念頭都被白洪齊看穿了。他定定神,一邊快走兩步跟上白洪齊的腳步,一邊輕聲說:“小的不敢妄言。”
白洪齊笑了:“你随便想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有顧忌。”
胡榮想了想,隻說了一句:“小的琢磨這事兒半天了,這事兒應該是件意外。”
白洪齊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胡榮臉上帶着讨喜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什麽言不由衷之處。
白洪齊擡起手虛點了他兩下,笑着說:“說的不錯。”
胡榮恭敬的垂下視線。
年關将至宮裏出了人命已經是夠晦氣了,以意外結論,對誰都更好,省事。既然是意外,也就絕了許多後患,對萦香閣來說,也省得有人借機生事。
胡榮确實揣摩了半天,死了的美人又不想尋短見,打扮的漂漂亮亮那麽晚跑到萦香閣附近,肯定是想見什麽人。
想見誰呢?八成是想見皇上。但皇上昨晚并沒來萦香閣,她可能是受了人欺騙。
騙她的人多半也想不到她會死,所以說她的死應該就是一樁意外。
不管是明裏還是暗裏,這件事都必須算成一樁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