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坐在那兒看着皇上更衣。這伺候更衣的活計她以前做的就不順手,現在皇上怕她身子不便,也不讓她服侍。
她笑眯眯的捧着果盤吃果子。皇上張開手站着等人系好衣帶,囑咐她一句:“果子别多吃,馬上該用膳了。”
謝甯隻好把果盤交給宮女端走,不過手裏頭已經捏起來的那個沒放下。
皇上換好了衣裳,揮退了伺候的人,兩步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擡高,張口把她手裏捏的果子咬過去吃了。
謝甯臉紅紅的低下頭,幸好剛才青荷她們都特别有眼色的出去了沒在跟前伺候。
晚膳送上來之後皇上有些詫異,轉頭看她。
謝甯小聲解釋:“不知道爲什麽,今天就想喝羊肉湯。”
皇上問侍膳的太監:“謝美人現在有身孕,進食羊肉有沒有妨礙?”侍膳太監恭恭敬敬垂着頭答話:“回皇上話,已經問過太醫了,太醫說謝美人身子康健,雖然羊肉性躁熱,但少食一點不打緊。”
既然太醫這樣說了,皇上也就點了下頭。
不過盛給謝甯的湯和肉,可真是隻有“一點”啊。
碗半來就小,羊肉切的又薄,隻不過兩三片,湯也就兩三口的樣子,香是香的撲鼻,就是份量實在太少了。
謝甯先嘗了片肉,肉是真嫩,沒有一點膻味兒,肉煮的酥爛,湯也都熬成了乳白色,上面撒了一些碧綠青翠的香蔥碎粒,喝一口就覺得咽下了一股暖意。
可惜兩口就喝完了。
皇上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沒喝盡興,給她夾了一塊筍片:“這筍嫩的很,我記得你以前愛吃。”
筍片确實是又脆又嫩,謝甯吃了好幾片。
白洪齊在一邊看着皇上同謝美人這麽和和美美的用膳,如同尋常人家夫妻一般,心裏着實稱奇。
也不知道謝美人是怎麽對了皇上的脾氣了。要說她美吧,那自不用說,确實是很美,一層一層的篩選過來最後選入宮中,怎麽能不美呢?但比她美的也不是沒有。要說多才多藝吧,謝美人不會做詩,畫畫也是一般,做個針線那手藝更是讓人無從誇起,她給皇上做的那香囊,實在找不着長處在哪兒,可皇上就愛佩着。
皇上怕謝美人聞着羊肉湯的香氣又喝不着更難受,她喝完碗裏的湯,皇上就示意人把盛湯的銅盤撤下。
謝甯擡起頭來,皇上問:“怎麽?”
難道還惦記着湯?
以前就知道她總在吃食上花心思,可現在可不是能任性的時候。
謝甯輕聲說:“聽着門外好象是有人說話。”
白洪齊不用皇上吩咐,躬身退了出去,過了不多時進來禀報:“膳房打發人送了兩道點心來,還想問是不是預備些宵夜?”
謝甯覺得這宵夜是不用備了。她現在有孕,皇上又事務繁忙,能特意過來陪她用膳就已經是不易了,不會在這裏留宿,那自然用不着準備宵夜。
不想皇上卻說:“讓他們按着謝美人平時常吃的口味準備幾樣吧。”
白洪齊應了一聲,出門去傳話了。
這意思,皇上今晚不走了?
皇上果然說:“朕留下來陪你,順便查查你這幾天是不是好好練字了,有沒有偷懶。”
謝甯抿嘴一笑,燭光下她安靜的模樣仿佛畫中人一般:“我才沒有偷懶,皇上隻管查好了。”
用過晚膳皇上陪着她在院子裏走了一圈散步消食,又仔仔細細檢查她這幾天寫的字。白洪齊在一旁多端來一盞燈照亮,輕聲禀報:“剛才外頭除了膳房的人,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說是住在掖庭,是才剛采選入宮的美人,因爲同屋的一個姑娘高熱不退,看着病的不好了,聽說皇上在萦香閣,想來求皇上開恩,讓太醫去給診脈。”
皇上唔了一聲,提起筆在紙上圈出兩個寫的有進益的字:“你怎麽打發的?”
“掖庭自有宮規,這事她首先該請示掌理掖庭事務的潘尚宮,倘若潘尚宮不能決斷,還有周禀辰、姚歸林二人,這樣的小事跑來萦香閣,實在是太不懂規矩。冒犯聖駕不說,要是驚着謝美人可就……所以奴才剛才打發她去了,當着謝美人也沒把事情合盤托出,還請皇上饒恕奴才欺瞞之罪。”
皇上點頭說:“這事兒就該這麽辦,你很好。”
這三個字聽的白洪齊心花怒放。他伺候皇上多年,揣摩皇上的喜好脾性,這滿宮裏頭上上下下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他。皇上現在最重視的人是誰?
謝美人啊。
更準确的說,是謝美人肚子裏的孩子。
現在得了皇上一句褒獎,白洪齊真比得了百金千金的賞還要暢快。到了他這個位置,就算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差不了多少了,錢财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麽,能繼續得到皇上的信任重用才是頂頂要緊的頭等大事。
就象今天這事,他等于是把謝美人放在了皇上的前頭,爲了怕謝美人聽着這消息受驚或者是不痛快,他當着皇上的面就把這事兒給瞞了,過後才找機會禀報。皇上非但沒有動怒,還誇獎他做的對。
白洪齊補上一句:“奴才怕她們年紀輕不懂事,時常拿這等小事來惹謝美人煩心,已經打發人給掖庭宮帶過話去,讓潘尚宮再好好教一教她們規矩。”
沒誰是傻子。剛才來的那姑娘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說是給同伴求太醫,可是既然已經病了一天了,早不求晚不求,偏皇上才到萦香閣她就過來求?再說謝美人又不掌管宮務,這事兒她求誰都沒大錯,但就是不該來求謝美人。
她這是不把潘尚宮、周禀辰他們放在眼裏呢,還是想讓皇上覺得下頭的人都在玩忽職守,徇私舞弊?
更不要說謝美人腹中可是有龍種的!
這姑娘真是打錯了主意。
白洪齊也沒讓人打她罵她,從頭到尾一句重話都沒說,不但一口承諾讓人去把太醫請來,還吩咐兩個小太監親自送她回掖庭宮去。
那姑娘想求見皇上的理由被白洪齊擋回去,心不甘情不願的被送走。
這位姑娘不懂,但是青荷懂。
潘尚宮和周公公這下可都算是被狠狠打了臉了,這姑娘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就算能保住命,這輩子也必定出頭無望。潘、周二位不會坐視旁人挑戰踐踏他們的權威,要是不處置了她,後頭就不好管别人了。
斬草就得除根,既然要懲處,那就得一下打死,絕不能給她将來反咬一口的機會。
她走時還覺得白公公對她如此以禮相待,特意讓人送她回掖庭,覺得自己格外有面子呢,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但青荷并不同情她。
這人敢跑到萦香閣來,明晃晃的意圖當誰看不出來?她不但是沒把潘尚宮他們放在眼裏,甚至連謝美人今時今日的地位她也敢冒犯。自己上趕着找死,旁人不成全她都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