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梳頭

四十四梳頭

和方尚宮的相處非常,非常讓人自在。

謝甯有些明白爲什麽别人說方尚宮當年很得賀太妃的倚重了,據說賀太妃臨去世那幾年簡直一刻都都不開她的陪伴。

方尚宮就是有這個本事。

從三餐吃什麽,點心用什麽,午膳前做什麽,下午如何消遣,晚膳的時光怎麽打發,方尚宮全給她一一歸置的妥妥當當。沒過幾天,連謝甯每日穿什麽,梳什麽樣的發式,方尚宮都可以發表很權威的意見,而且多半建議都會被謝甯所采納。

方尚宮做這一切的時候絲毫沒有讓謝甯感覺到她霸道、以勢壓人,沒有被擺布受操縱的不快。方尚宮的言談舉止有如春雨一般潤物細無聲。這會兒連青荷青梅口中也淨是她的好話了。

方尚宮是多麽淵博,多麽溫和的一個人啊。

她微笑着指點青荷怎麽梳一些難度比較大的發髻,青荷聽的全神貫注,唯恐漏掉隻字片語。

“這樣光說你怕是記不住。”謝甯笑盈盈的出了個主意:“你自己動手試一試啊。”

青荷眼睛一亮。

新撥來的宮女之中有一個頭發生的很好,又黑又濃密,許多女子做夢都想要這麽一頭如雲秀發,免得梳發髻時還要費力的想着怎麽把假發填充進去,但假髻就是假髻,做的再好仍然可以讓人一看出異樣來。

那個小宮女進屋跪下叩了一個頭,有些惶恐的說:“奴婢陶鳳給主子請安。”

謝甯和和氣氣叫她起來,吩咐她說:“你坐到窗邊那兒去。”

陶鳳吓的撲通一聲又跪下了:“奴婢不敢。”

青荷忍着笑過去拉她起來:“你不要胡思亂想,方尚宮要指點我梳髻,借你的頭發用一用。”

陶鳳這才明白,可饒是如此她仍然是不敢真坐的,勉強半側過身,隻有半邊身子放在凳子上,那個别扭的姿勢讓人看着都替她累。

青荷取了梳子,把她頭上梳的三丫髻散開,将她的一頭秀發梳順。這頭發真是好,烏黑發亮,摸到手中又十分柔滑。

青荷都忍不住問她:“你平時頭上都擦什麽?”

陶鳳以前也被人問過這個,但是她确實沒有什麽秘密。

“我家人頭發都好,我祖母已經要七十了,還沒有白發呢。”

那這别人就羨慕不來了。

青荷有些遺憾。

謝美人頭發也不錯,就是發絲稍脆了些。青荷之前倒是問過幾個偏方,有人說用蓖麻油有好處,之前沒顧上,現在主子又有身孕了,青荷可不敢亂試。

方尚宮指點着青荷如何盤出一個望月髻,隻用一根頭繩就可以把這個看起來并不簡單的發髻梳好,不但青荷青梅看的認真,連謝甯都看的津津有味。

她看着青荷在方尚宮的指點下梳了牡丹髻,堕馬髻,盤雲髻,甚至還有一個蛇髻。屋裏氣氛相當的輕松融洽,方尚宮時而誇聲好,時而也會挑挑毛病,她特有的沙啞低沉的聲音就象有一種可以讓人鎮定的氣味,連一開始僵硬的象石頭一樣的陶鳳都漸漸放松下來,甚至從窗台旁的銅鏡裏打量自己梳了不同發髻之後的模樣。

謝甯覺得青荷和方尚宮就象小女孩兒在玩布娃娃一樣,給這個娃娃梳辮子,換衣裳,一套又一套,樂此不疲……謝甯自己到後來都忍不住參予進去,吩咐青梅開了櫃子,把新得的花簪、發箍拿出來,用來爲那些精緻多變的發髻做爲妝點。

青荷聽方尚宮娓娓道來那些她以前沒聽旁人說過的道理。發髻不是梳的越高越好,首飾也不是戴的越多越好,衣裳當然更不是越豔越好。

方尚宮抓了一把花簪在手裏,用輕诮的口吻說:“你看看,要是頭上插着這麽一把東西,象什麽?”

屋裏人都看着那把花簪,青梅試探着說:“看着象個針插子。”

還真象。

陶鳳也大着膽子說了句:“奴婢覺得象那賣糖山楂串,賣糖人的扛的那個草靶子。”

謝甯笑的停不下來。

這個比喻更形象了,花簪看着果然有點象糖葫蘆串,那草靶子也挺象人腦袋的。

方尚宮也露出了笑容:“好笑吧?可把腦袋插成這樣的人還真有,我就親眼見過。”

青荷覺得她應該也見過的,就是想不起來是誰了。

謝天謝地,她還沒有把自家主子打扮成這副模樣過。一來呢是主子以前品階低,不過是區區才人。二來呢,主子的性子本來就不喜歡張揚,從來不願意梳那種一尺多高的發髻,更不願意把全副珠寶簪環往身上披挂。

青荷以前覺得貴人之所以貴重,那自然得穿着打扮和旁人不同。可是這些日子下來,她算是漸漸明白了,真正有身份的貴人,那是不需要穿金戴銀呼奴喚婢來彰顯自己的身份的。就比如皇上,前次來的時候隻穿着一件青色常服,難道誰敢說皇上是窮的穿不起還是不配穿?

自家主子也是一樣。以前她是無寵的才人,穿着華貴的新衣也不會有人敬重。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哪怕主子穿着一身粗布衫褲出去,也保證有人誇簡樸,大方,說不定還有人會仿着做一身兒也這麽穿呢。

這可不是玩笑話,現在不少人都在悄悄打探謝美人穿什麽戴什麽平時喜歡幹什麽,甚至連她平時吃什麽東西,一樣一樣的都不放過。

她們想象謝美人一樣美貌,期盼着由此得寵,甚至覺得象她一樣飲食作息,也會有懷上龍種希望。

快到午膳的時候了,青荷帶着陶鳳從屋裏出來。陶鳳腿都軟了,渾然不知自己是怎麽從主子屋裏頭出來的。她手裏捧着幾枚花簪、還有幾對很小的銀耳墜,用一張帕子襯在底下包着。

這些都是主子賞她的,讓她拿回去跟同屋分一分。

雖然并不是很貴重值錢的東西,可這是難得的臉面啊!她們這些新來的宮女們之前并不相熟,是從好幾個地方調派過來的人手,平時相處也都存着戒心和防備。但是在萦香閣她們都是一樣的,全是新人,沒得到大宮女青荷和太監頭領胡榮的接納,謝美人也沒對她們表示認可。

但以後會好的。

陶鳳捧着那些首飾,覺得心怦怦的直跳,活象胸口揣着一隻兔子似的。

她想,以後會越來越好。

皇上來時,攤在桌上的那些東西還沒有完全收起,蝶形的發簪做的形态各異,美不勝收,仿佛腳步聲重一些就會驚吓着它們拍打着翅膀飛起。

對着桌上一大片閃閃發亮的瑰麗首飾,謝甯卻隻穿着一件有些發灰的的素色夾襖。隻是肩腋與前襟處有玫瑰紫雲錦鑲的細邊。這麽素的衣裳卻鑲了這樣精緻華美的邊,皇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衣裳。

謝甯的禮沒能行完就被皇上握着手扶住了:“不是說了你别這樣輕易動彈?禮就免了。”

謝甯微笑着請他上座,青荷端了茶上來,謝甯則打開一個捧盒,把蝴蝶簪一樣一樣的擺回去。

皇上信手拿起一枝來:“你剛才在屋裏做什麽呢?怎麽擺了這麽一片?”

“青荷在跟方尚宮學梳髻呢。”

皇上手裏的那隻蝴蝶簪很細巧,玲珑镂透的蝶翼微微的顫動,看起來簡直就象是活的一樣。

他把手裏的簪子在謝甯鬓邊比了一下,感覺這身負彩翼的蝶簪也與這如雲青絲十分相襯。

皇上遲疑了下:“怎麽好象沒有見你戴過這些?”

謝甯把簪子接過來,用力晃了一下,那蝶翼擺蕩的更厲害了。

“我怕這個勾住頭發絲,肯定會扯斷的。”

皇上一下子就明白了。就象他在平日裏的大朝會也不會戴着玉珠毓冕一樣,晃來晃去的珠子不但阻擋視線,偏重,而且确實有時候會觸到額頭和後頸。

甚至在他和後宮的妃嫔們靠近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差點兒被簪子、頭飾劃到的事情。

皇上捧起她一隻手,勾着她的袖子仔細端祥:“你怎麽想起來用雲錦來鑲這個襖子的邊?看着倒别緻。”

這襖子一看就是舊的,新衣下過一次水就全不一樣了,這一眼就能看出來。但鑲上去的雲錦卻依舊光彩照人,應該是才鑲上去的。

“一聽皇上就知道您沒見過平常百姓家裏怎麽過日子的。”謝甯嬌嗔一句,把自己的袖子扯回去:“一件衣裳倘若洗了之後縮了點尺寸,袖子短了,又或是磨壞了,可不得縫補拼接一下好接着穿嘛。”

皇上也看出她是在開玩笑。以謝甯今時今日的品階和聖寵,她哪會還需要穿破的、舊的衣裳。于是皇上也接了一句:“你這一件襖子就算全新的,也不抵這幾片後拼上去的雲錦值錢呢,真是丢了西瓜撿芝麻。”

謝甯笑着說:“皇上說的是,可這幾小塊雲錦是裁衣裳剩的,做什麽都不夠的。正好方尚宮說這件襖子太素了些,把剩的邊角料子給用上了。”

謝甯不知道别的嫔妃和皇上在一起的時候都談論些什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甚至是朝堂大事?

可是她想,皇上應該不會也和旁人這樣隻顧着讨論些家長裏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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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狀态不佳,肚子痛的厲害。明天會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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