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萦香閣待了一整天。
謝甯沒用早膳,皇上也沒用,診完脈皇上就問她想吃什麽。這和平時的問法還不太一樣,那神情殷切的讓謝甯受寵若驚,坐都坐不穩。
不止皇上這樣,連她身邊伺候的人也都個個把心提了起來。
主子有孕了?好事啊!
但是這機遇也意味着風險。這孩子從一直到明年初夏生下來,還有半年多呢,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頭,萦香閣上上下下都得繃緊了皮,好生伺候謝美人,哪怕睡覺都得把一隻眼睜開睡。
就說用膳,現在可不是謝美人一個人吃,她肚子裏還有一位小祖宗呐。
“就照平時那樣上就行了。”謝甯說完了又問:“皇上想吃什麽?”
“朕和你吃一樣的就行。”
太陽升了起來,晨霧也散盡了。謝甯起身梳妝,皇上就斜倚在榻上看她,仿佛怎麽看都看不夠一樣。
青荷一直知道自家美人挺受寵的,但是終究怎麽個受寵法,她也一直沒有親眼見過,現在可算是見着了。皇上這是第二回來萦香閣了,跟自家主子在一塊兒,連神情和說話都透着那麽一股子随意勁兒。她給主子梳頭的時候,皇上還在一邊出主意:“這邊梳高一點,對,别盤的太緊了。”
青荷都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皇上的指點下把這個頭給梳完的,皇上隻坐在旁邊她就覺得全身僵硬不知道怎麽動彈了,更不要說皇上還出言亂指點。
謝甯看着好笑,總算是替自己的宮女說了句公道話:“皇上,術業有專攻,青荷都給臣妾梳了快三年的頭了,高低松緊的都妥貼,您就甭給她出主意了,這可是越幫越忙。”
青荷吓了一跳,這下連腿都跟着僵了。
這可是皇上哪!自家主子說話這麽随意,簡直就是不敬啊。
可皇上居然還笑了,笑的還十分和煦愉悅:“好好好,朕就不說了,省得回來頭梳的不好你還得怪在朕的頭上。”
早膳送來了,雖然皇上說跟謝甯吃的一樣就行,下頭的人可不敢當真這麽辦。
不大的方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的,不得不又擡了一張桌子進來拼在一起,才将将把擡來的東西全都放下。
膳房得了消息,猶如晴空裏炸了兩個響雷一樣。頭一個,皇上在萦香閣。第二個,謝美人有孕了。這一頓早膳可是非同一般,黃公公這回不指使自己的徒子徒孫了,撸起袖子樣親自操刀,琢磨着一下就甩開膀子忙活起來。
後苑的膳房上上下下幾十号人全都忙了起來,黃公公一邊幹活兒一邊琢磨。聽說謝美人昨兒夜裏腹痛,說是不合該吃了涼性的東西。這幸好是沒吃出好歹來,否則膳房呈的那綠豆湯準保得跟着吃挂落。幸好幸好謝美人沒事兒,真是皇天保佑啊。
往後這差事可得更加謹慎了,謝美人有了身子,這一天三頓膳食外加點心宵夜茶湯,樣樣入口之物都得多加十二萬分的小心。皇上這麽一大早沒用早膳就趕過來,可見對謝美人有多上心,這事膳房可萬萬馬虎不得。
今日用膳的主次颠倒過來了,往常務必以皇上爲主這是不用說了,今天皇上卻先問:“想吃哪樣?”
謝甯看了一下桌上擺的。光粥就就有四樣,其中有一樣鹹粥,是雞肉粥。
鹹的不太想吃,她現在想吃點甜甜的,暖暖的湯羹。
“就小米粥吧,放糖了嗎?”
侍膳的小太監頭都不敢擡,忙答了一聲:“回謝美人,已經放過了的。”
皇上點頭說:“小米粥補氣養胃,你多吃些好。朕也要這個粥。”
黃公公還特意做了謝甯平素喜歡的其他東西,皇上看着倒是覺得樣樣都新鮮,不是千篇一律的糕啊餅啊之類,也不是那種一大早讓人看着就沒胃口的煎肉炖肉。有時候皇上也會奇怪,膳房這是什麽規律?一大早的送這樣油厚葷大的肉菜來誰吃得下?但似乎膳房一直都是這麽幹的,有一次早上甚至送來了蒸羊羔肉,那真是看一眼就讓人胃口全無。
謝甯拿了一張薄餅,在裏頭卷了一些鹹菜絲,遞過來問:“皇上嘗嘗這個。”
薄餅應該面糊裏加了雞蛋攤的,咬一口之後才發現餅裏還有切碎的青瓜和火腿粒,吃着鮮香又不油膩,裏頭卷的鹹菜用麻油和辣椒炒的脆生生的,微有些辣,咬一口餅再喝一口香稠的小米粥,覺得不光是腸胃,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除了這薄餅,還有小饅頭,一口一個的大小,炸成金黃色,外皮焦脆,裏面的填的餡兒也不一樣,謝甯吃了一個,皇上也吃了一個:“是棗泥兒的。”
“臣妾吃的這個是芋泥餡兒。”
再嘗試下去,兩人又吃到了豆沙,桂花糖,玫瑰和山楂等等不一樣的餡兒。一盤子炸小饅頭被吃的一個不剩,謝甯這才發現自己好象是吃撐了。
看她動作略有些僵硬,皇上一回想剛才的情形,就猜着她八成是吃多了。
“去院子裏走一走吧,今兒倒是個好天氣。”
确實是個好天氣,秋高氣爽的天氣,豔陽當空,天藍的象是用水洗過一遍似的,連片雲都沒有。
一走出門,就能感覺到外頭的陽光象一件暖暖的鬥篷一樣,把人從頭到腳都包了個嚴實。
曬曬太陽确實很舒服,就象洗了一個溫水浴,徹底把昨天的酒意寒意以及在屋子裏捂出的那股潮意都給洗去了。水缸裏的蓮花已經開敗被掐去了,蓮葉倒還青翠。院牆上的瓦脊間生着細細的野草,草葉都已經泛黃了,結出了一穗一穗細細的草籽,那穗子毛茸茸的看起來象貓兒狗兒的尾巴,在陽光下穗子上的茸毛也是金燦燦的,象是會發光一樣。
皇上看她盯着牆頭看,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營造司的人也偷懶了,牆頭都長草了也沒來收拾。”
謝甯趕緊扯了扯皇上的袖子:“臣妾就是在看草穗子,好看的緊。宮外頭把這個叫狗尾巴草,皇上看象嗎?”
皇上聞言,也仔細的看了兩眼,笑着說:“确實很象。”
風一吹草葉搖搖晃晃的,就象狗在搖尾巴。
“草籽熟了就會被風吹散吹走,散落到其他地方。再遇着一場春雨又會生根發芽。所以野草雖然荏弱,可是卻能生生不息。”
皇上溫柔的注視着她,謝甯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細碎的金色陽光映在眼底,亮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