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處,一股夏風吹入,夾雜着騰騰殺氣,白衣勝雪的男人,随着大門洞開而入,衣發輕揚。
男人面若寒霜、薄唇緊抿,右眼被紗布所纏,眉宇和左眼裏盡是殺戮之氣。
秦羌!
常姜呼吸一滞,自皇帝懷中彈跳而起,卻因爲太過慌亂,腳下沒站穩,跌倒于地。
皇帝亦是大變了臉色,忘了反應。
男人目眦欲裂,瞪着兩人,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咬牙,聲音自喉嚨深處擠出:“果然是你們,果然是你們兩人狼狽爲奸,殺了厲竹!”
話落,大手自腰間錦帶“唰”的一聲抽出一把軟劍,因劍身軟,且驟抽的力度,長劍如蛇般擺動逶迤幾下,劍鋒震在空氣中發出幾聲“嘣嘣”之響。
“啊!”常姜驚呼。
皇帝同樣大駭:“你要做什麽?”
“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替厲竹報仇!”男人聲音啞沉,如臘月飛霜,手中軟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幽冷的寒芒。
皇帝本能起身,想要避躲,可哪裏來得及,男人身形如電,他都還未徹底站起,明晃晃的劍尖就已直直抵達他的喉結之前。
常姜吓得再次驚叫。
見男人劍指皇帝,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作勢就要朝門逃去,卻是沒跑出兩步,就被男人随手抄起的龍案上的一個硯台甩過來狠狠砸在腿上。
常姜痛叫一聲,再次跌撲于地。
“誰都别想跑。”男人一字一頓,如地獄修羅一般。
常姜痛得小臉慘白,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她蜷縮在地,捂着自己的腿,喘息地看着男人、滿眼驚懼,渾身發抖。
這還是她的羌哥哥嗎?
剛剛那一硯台過來,絲毫憐香惜玉沒有,那般重,那般狠,她覺得自己的腿骨都要被砸斷了。
皇帝的臉色也是白到了極緻。
垂目盯着那似是再入一分,就要刺穿他咽喉的劍尖,僵硬着身子一動不敢動,微微擡眼,看向門口方向。
那麽多侍衛和宮人都哪裏去了?
怎麽就讓這麽個孽子給闖了進來?
胡公公呢?
此時,劍已在頸脖,他連喊人護駕都不敢喊。
似是了然他的心思,男人輕嗤:“别指望外面的人,他們此刻都睡得香沉。”
睡得香沉?
皇帝一怔,旋即就明白過來。
中毒了。
他怎麽忘記他的這個兒子醫術毒術了得呢?
眸底掠過慌色,他強自鎮定,沉聲:“還不快将長劍放下,你這是忤逆謀反,朕是你的父親,你當真要弑君殺父嗎?”
“誰殺厲竹,我殺誰。”
男人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反而,一腳将橫在他們父子二人面前的龍案踢開。
“哐當”一聲,龍案被踢得翻了兩個跟頭,倒在地上,上面的筆墨、奏折,淩亂了一地。
“說,厲竹的骨灰在哪裏?”
皇帝這時才明白過來,明明一身戾氣進來,如同一個殺神一般,給他的感覺,似是恨不得當即就取了他跟常姜的性命,卻爲何長劍過來,隻是抵在了他的咽喉處,而沒有一劍結果了他,原來是因爲有這個問題要問。
既然這是能拖住他的東西,他自然不會輕易就告訴了。
“在宮外一個很遠的地方。”
“哪裏?”男人惡狠狠,長劍蓦地推進一分。
皇帝感覺到自己脖子上一痛,連忙道:“名望山。
末了,又趕緊接着道:“不過,朕雖盜了厲竹的骨灰,可朕沒有殺厲竹。”
他想了想,這個男人絕對不可能有證據,而之所以認爲是他跟常姜殺了厲竹,肯定是方才在外面聽到了他跟常姜的對話。
他又回憶了一遍他們二人都說了些什麽,主要說了厲竹的骨灰,再就是常姜說他們做了虧心事,最嚴重的一句也就是,常姜說厲竹找她來索命了,其餘,正面說厲竹是他們所殺的話,一句都沒有。
完全可以不承認。
“你沒有殺?”男人輕嗤,隻當他說了一個笑話。
“敢做不敢當是嗎?明明是你跟常姜合謀好,殺了厲竹,爲了排除你們二人的嫌疑,你故意選在卞驚寒和我都在宮裏的時候動手,還讓常姜一起經曆被殺,其實事先已讓她服下假死藥,然後,還留下假證将罪責推到七妹頭上。”
男人說完,揚手抛出一物,那物直直砸在皇帝臉上,砸得皇帝眼一閉,然後,跌落于地。
皇帝睜開眼,恐架在脖子上的劍傷到自己,動作也不敢大,艱難垂眸。
在他腳邊的地上,赫然是一枚扇墜兒,跟出事那日,厲竹握在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樣。
皇帝瞳孔一斂。
“你找到老七了?”
男人未作聲。
未作聲就是沒有否認。
皇帝身形微微一晃,不意如此。
忽然想起男人拿在手上的這把軟劍是腰帶裏抽出來的,說明他進宮之前,就已經起了意的。
因爲,任何人進宮都是不能随身帶兵器的,但凡帶了的,在宮門口就要卸掉,出宮時再取,而他,特意帶了一把可以藏匿于腰帶裏面,不被門口的守衛發現的軟劍,說明他是有備而來,說明他并非隻是聽到了他跟常姜的對話才這樣以爲,說明,讓常姜先過來請安是他故意的,他早已跟随常姜後面,用毒弄暈了衆人在門外偷聽,就等着他們二人自爆,有可能常姜連夜噩夢都是他下藥所爲。
如此一想,心裏一下子沒了底。
“你......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不僅知道你如何殺害厲竹,如何讓常姜金蟬脫殼,還知道你如何禽獸不如!”
皇帝眼睫輕顫,緊窒了呼吸。
男人的聲音繼續:“因爲常姜有鳳格,得常姜者得天下,你當年根基不穩,怕她落入别的男人之手,八歲就奪了她的清白,說什麽送去永賢庵吃齋念佛,不得與任何皇室男子見面,其實,隻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你不是皇室裏的男人嗎?這十年你們密會了多少次,或者說,你們苟且了多少次,你們心裏清楚。”
皇帝面白如紙。
地上的常姜更是抖做一團。
“十年期滿,你已江山穩坐,爲了掩蓋你們二人長幼亂.倫,也爲了以後你們可以更好地苟且,你想方設法将常姜賜婚于我,恐我發現常姜早已不是完璧之身,雖然脈搏可以用藥僞造,但是,身子卻沒法僞造,一旦洞房就會發現,所以,你們處心積慮設計了一場常姜被人劫走奸.污的戲碼,想一箭雙雕,既能讓常姜不是完璧順理成章,也能讓我内疚自責,出于感激和道義娶她,我說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