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60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大家又都聚精會神在聽午國皇帝說話,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直到“轟”的一聲,衆人才驚覺過來,而要反應根本來不及,厲竹甚至都忘了動。

“啊!”常姜驚呼。

眼見着那些粗大的橫木嘩啦啦就要砸在頭上的時候,兩道身影快如閃電,飛速躍來,一抹纖白如雪,一抹湛藍似天。

厲竹就感覺到兩隻手臂幾乎同時被兩股力道攥住,然後一拉,她的身子便朝後飛去,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她快速踉跄後退,想要穩住自己的身子都穩不住。

後仰的背心被一隻大掌穩穩托住的同時,她聽到巨響,以及兩道悶哼的聲音。

她慌急站穩,背後的大掌也适時拿開,她都顧不上回頭去跟大掌的主人卞驚寒道謝,視線就鎖在那兩道被一堆橫木砸中,并砸倒的身影上。

藍衣是秦羌,白衣是卞驚瀾。

一人一隻腿被壓在那些橫木下面。

那幾個宮人吓壞了,連滾帶爬從涼亭頂上下來,跪倒一片。

“羌哥哥!”常姜吓得都哭了出來,小臉滿是憂急,跑去秦羌身邊。

“十一。”卞驚寒亦是快步過去,準備将壓住卞驚瀾的那些橫木搬開。

午國皇帝也早已變了臉色,見狀,連忙吩咐周圍宮人随從:“快,快将那麽橫木移開!”

衆人七手八腳上前。

厲竹站在那裏怔怔回神,忽的想起自己袖袋裏有跌打散瘀的藥,第一時間服下,被壓撞的地方就不會積淤,她一邊掏,一邊上前。

擰開瓷瓶,快速倒出一粒,遞給秦羌:“快将這藥吃了。”

此時的秦羌已坐起來,面對她的舉措,明顯一怔,旋即,暗如黑夜的眸色就像是被什麽東西一下子點亮,他轉眸看向她,一瞬不瞬看向她,似是有些意外,有些難以置信,琉璃眸中情緒湧動。

他緩緩伸出手,将藥丸接過。

厲竹又快速去倒瓷瓶裏的藥丸,準備給卞驚瀾,卻發現瓷瓶裏沒有了。

出門揣瓷瓶于袖中的時候,竟沒有發現裏面隻有一粒。

擡眸,見秦羌正準備将方才她給的那一粒藥丸送入口中,她想也未想,伸手便接了過來。

秦羌一怔,見她奪得那麽快,還以爲藥丸有什麽問題,可下一瞬就看到她拿着藥丸走到旁邊卞驚瀾的身側,直接将那粒藥丸遞到了卞驚瀾的唇邊:“吃了,止痛化瘀的。”

秦羌:“......”

無語地看着這一切,甚至有些回不過神來。

常姜就在秦羌身側,自是也親眼目睹了全過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這......你.....什麽意思......哪有将藥給了人家又收回去的道理?”

厲竹聽在耳裏,眸光微斂,直起腰身的同時,也未看他們那邊,垂眸将空瓷瓶攏進袖中,淡聲解釋了一句:“隻有一粒藥丸,抱歉。”

常姜的小臉上就更加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都是爲救你受的傷,羌哥哥也同樣傷得不輕,就算隻有一粒藥丸,也不能已經給了人家又再要回去吧。”

“殿下自己會醫,興許有藥,就算沒有,殿下貴爲太子,這裏是殿下的皇宮,太醫院裏這種藥多得是。”厲竹又溫淡回了句。

“可是......”

常姜還要争論,卻是被秦羌止了:“姜兒。”

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常姜這才不得不噤了聲。

見秦羌臉色有些白,她也顧不上再多費口舌,滿臉滿眼憂急:“羌哥哥怎樣了?”

“沒事。”秦羌略略低垂着眉眼,讓人看不到絲毫眼中情緒。

衆人很快就将橫木移開。

這時,胡公公也帶着太醫院的兩個太醫急急趕來。

本是一個太醫看一個,卞驚瀾卻不讓看,坐在地上,擡頭巴巴望着厲竹:“你是神醫,你幫本王看,好不好?本王天生怕痛,男人手腳難免不知輕重,你是女人,手腳輕,你看的話,本王肯定不痛。”

厲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一旁的卞驚寒都禁不住嘴角抽抽。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厮是這樣的人?

原本還準備自己給這厮看呢,看來,也不需要他,便幹脆做了罷,眼梢一掠,瞥向邊上的秦羌。

太醫正撩起秦羌被壓的那條腿的褲管查看。

肌理結實的腿上一大塊紅腫淤青明顯,似乎傷得不輕。

從他站的那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秦羌的一小截側臉。

下巴明顯繃得有些僵。

午國皇帝已命人搬來兩張軟椅,大家将兩人扶到椅上坐下,太醫給秦羌看,厲竹給卞驚瀾看。

卞驚瀾的傷還好,并不重,隻是稍微壓得有些紅,厲竹跟太醫拿了藥膏,将卞驚瀾腿上壓紅的地方塗抹了一遍,便放下了他的褲管。

見秦羌傷得不輕,厲竹鞠身緻歉,也緻謝,向秦羌,也向午國皇帝。

“多謝殿下舍身相救,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是因爲我才害得殿下受傷。”

秦羌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就像是沒聽到一樣,一直低斂着眉眼,看太醫給他擦藥。

午國皇帝眸色深深看着這一切,情緒不明地揚袖,示意厲竹不要在意:“發生這樣的事,誰也沒有料到,好在沒有大礙,神醫不必放在心上。而且,十一王爺不是也受了傷?在朕的皇宮,發生這種事,朕還心裏過意不去呢。”

厲竹這才意識到光謝秦羌了,沒謝卞驚瀾。

再去謝似乎有點......

便沒做聲。

可她不知,這一切在别人看來,又是一副景象。

通常,謝,是謝外人的,自己人又何須言謝?

見氣氛有些尴尬,卞驚寒也開了口:“陛下說得沒錯,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好在都無性命之憂,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午國皇帝随聲附和:“是啊是啊。”

這廂,太醫給秦羌上好藥,放下褲管和衣擺,面色有些凝重。

“殿下的腿傷到了骨頭,且傷得有些重,傷筋動骨一百天,痊愈起來會比較慢,殿下要多休息、多靜養、少走動。”

傷到了骨頭?

衆人都怔了怔。

常姜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午國皇帝眉心微攏,揚袖示意兩個太醫退下。

末了,便轉眸問向厲竹:“神醫可有何良方讓太子的傷好得快些?”

厲竹一愣,不意皇帝如此,此傷終是因自己而來,她也不好一直置身事外,抿唇略做思忖。

“我可以配一貼藥試試。”

“那就有勞了,太醫院裏一般的配藥應該都有,朕命人帶神醫過去......”

午國皇帝的話還未說完,常姜就迫不及待接了聲:“姜兒帶神醫去吧。”

一副一時一刻都不想秦羌多煎熬的模樣。

午國皇帝:“嗯。”

常姜便在秦羌腿邊起了身:“神醫請随我來。”

秦羌眼波微動,未作聲。

若是尋常,他定然是不放心的,不過今日,他當面,卞驚瀾當面,那麽多人當面,最重要的,卞驚寒當面,他父皇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

看着兩人離開,午國皇帝又吩咐宮人去準備兩架座擡,自己則是又回去龍翔宮換了身衣袍,然後,一行人去接星宮喝茶休息等候。

路上,卞驚瀾忍不住跟卞驚寒嘀咕:“三哥有沒有發現,這午國皇帝跟三哥一樣?”

“什麽?”

“有潔淨癖呀。”

“......”

“這才多長時間啊,他都已經換了兩次衣服了,接見我們一套,午膳的時候換一套,如今又回去換一套,我跌地上弄了一身髒,都沒換呢,他一塵不染還專門回寝宮去換,也不嫌麻煩。當然,若是像三哥這樣意氣風發正當年,愛好看講漂亮,也勉強可以理解,他都一大把年紀了啊。”

“......”

**

這廂,厲竹和常姜一路沉默地走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好在太醫院并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這些時日常姜幾乎天天都會進宮晃一圈,而且她的性子又活潑開朗讨喜,所以,基本上宮裏的人都認識她,一進太醫院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太醫院院正出門辦事去了,她便讓當值的太醫帶她們去藥材庫房。

畢竟是奉旨辦事,也沒人敢怠慢。

因爲藥材的存放空間要大,且要陰涼幹燥之地,所以,太醫院的存藥庫房在很偏很裏面。

被那個太醫帶着穿過長廊,七彎八拐才到。

太醫問需不需要他幫忙,厲竹見庫房雖大,藥材雖多,但是擺放都很有規律,且标識非常清楚,便說不用,讓他去忙自己的,畢竟配藥制藥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她一味一味藥找着,找好在一旁的小秤上稱好分量,因爲是臨時配,所以,邊配邊思忖。

這也是她爲何不直接寫好藥方,讓别人配好送去給她的原因。

常姜也非常勤快地在邊上給她打着副手。

比如,包藥,将藥放還回去之類的,都是常姜做。

就在兩人聚精會神忙于手中動作之時,庫房的門驟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以爲是哪個太醫,兩人也未放心上,聽到下一瞬門又被“嘭”的一聲關上,兩人才聞聲回頭,透過橫在視線裏的一排一排的儲藥貨架的縫隙望過去。

**

接星宮裏,瓜果飄香,茶香袅袅,氣氛非常融洽。

當然,主要是午國皇帝跟卞驚寒在講,偶爾卞驚瀾會插上一兩句,秦羌一直沉默不言,不時端起杯盞飲一口茶。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未看到厲竹和常姜回來,午國皇帝便吩咐胡公公去太醫院看看。

胡公公剛領命,還未出殿門,就碰到慌急而來的太醫院院正。

許是太過急切慌亂,進門的時候,院正還一腳踢在門檻上,整個人朝殿裏踉跄栽邁了好幾步,差點摔跤。

胡公公迎面碰到他,自是第一時間就問厲竹她們的情況,院正根本顧不上理他,進門就喚:“皇上,皇上......”

午國皇帝劍眉一擰:“何事如此慌張?”

院正“咚”的一聲撲跪在地,臉色蒼白,眸中還有驚恐未退,雙腿哆嗦,聲音也在哆嗦:“常......常姑娘她.....她們兩人......兩人在......在在儲藥庫房裏被......被人殺了!”

所有人臉色大變,驚駭。

“你說什麽?”秦羌噌然站起,腦袋一嗡的瞬間,以爲自己聽錯了。

午國皇帝也猶不相信:“再說一遍,誰?誰被殺了?姜丫頭和厲神醫?”

“是!”院正埋首于地,聲音裏已帶了哭腔。

院正的話音剛落下,衆人隻見殿中藍影一晃,是秦羌已經離座直奔殿門而去,連腿傷都顧不上,一瘸一瘸得厲害,卻也慌急大步得厲害。

“厲竹......”卞驚瀾似是才回過神,怔怔問向邊上臉色也甚是不好的卞驚寒,“是說厲竹出事了嗎?”

卻又未等卞驚寒回答,白衣閃動,也飛快地出了殿門。

殿中便隻剩下午國皇帝和卞驚寒了,似是還未緩過來,似是依舊難以置信,兩人互相看了看,同時起身,然後風馳電掣往外走。

午國皇帝一邊腳下不停,一邊嘴裏不停:“這怎麽可能?青天白日、天子腳下,不可能!皇宮戒備森嚴,一般人也進不來,而且,兩個弱女子而已,何以招來殺身之禍?本又不是宮裏的人,能跟宮裏人結什麽仇怨?不可能,肯定搞錯了,一定搞錯了......”

**

秦羌是第一個趕到太醫院的儲藥庫房的,庫房外面已是圍了不少人,太醫宮人。

有禁衛守在門口,這些人都不能進去。

不過,從洞開的房門能看到屋中不少。

屋中一片淩亂,儲藥的高層貨架倒了好幾個,藥草藥包藥粉藥丸地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

圍觀的衆人議論紛紛。

秦羌耳邊嗡鳴一片,一個字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見他過來,且臉色可怕,眼中猩紅,腳步又跛又虛浮,似是喝醉了酒,又似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大家皆畏懼地紛紛退至一旁行禮,給他讓出一條道兒來。

他恍若未聞未見,徑直準備進門,被守在門口的禁衛攔住:“請殿下稍等,等皇上或者刑部的人過......”

“滾!”秦羌隻覺耳邊聒噪,嘶吼一聲将他的話打斷,以此同時,手臂一揮,将其甩得老遠。

**

【兩章并一章,今天更新畢,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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