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33

女人穿戴整齊的樣子映入眼底。

秦羌眸光微斂,果然壓根沒睡。

“殿下有何吩咐?”厲竹先出了聲,小臉清冷,聲音也不帶一絲情緒。

見她一副不打算讓人進屋的姿态,秦羌身形一閃,兀自走了進去。

厲竹想攔已是來不及。

有些無奈,便将門拉得洞開,才拾步跟過去。

“尊卑有别,而且男女授受不親,殿下這樣來我廂房,不妥吧?”

秦羌走到屋中的桌邊,優雅撩了衣擺坐下,擡眸看向她:“就算尊卑有别,可你是我的貼身侍衛,貼身你懂嗎?而且,什麽男女授受不親,我們不是剛剛才授受過嗎?”

這樣的話說出口,秦羌自己的耳根都禁不住熱了幾分,微微撇了視線,他看向屋中陳設。

厲竹一時被問得兩頰滾燙,也被問得啞了口。

她注意到,這個男人在她面前已經沒有用“本宮”自稱了,而是用的“我”。

心中的無奈更甚,她抿了抿唇,“殿下不是說有事要說嗎?什麽事?”

秦羌瞥了她一眼。

什麽事?

他能說,他自己也沒有想好要說什麽事嗎?

沒做聲,長指輕輕敲擊在桌面上,他又假裝環顧屋内,腦中快速思忖。

視線落在雷煙挂在牆上的一柄短劍上,他眸光一亮,轉眸看向她:“你身爲侍衛,卻不會武功,你不覺得不妥嗎?”

厲竹:“......”

還以爲他要問關于處子之身的問題,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

微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是無語得緊。

這侍衛好像不是她要當的吧?

“我記得一開始,我就跟殿下說過,我不會武功,殿下說,沒指望我保護。”

“有嗎?”秦羌挑挑眉,想了想,似是終于想起來的樣子,“哦,對,我是說過,但那時沒想太多,現在看來,終是想得太簡單了,雖然我不需要你來保護,但是,一個侍衛不會武功,太容易露陷,太容易引人懷疑了,你想啊,那日姜兒讓你摘栀子花,你是不是差點就露餡兒了?還有今日,秦毓是讓你喝酒,如果是讓你舞劍呢?”

厲竹微微抿了唇瓣。

的确。

其實就算這些人不提什麽要求,如果突然發生個什麽緊急狀況,她一個不會武功的,跟會武功的,本能的反應也肯定是不一樣的,也很容易穿幫。

“所以,殿下打算......”

不讓她做雷煙了是嗎?

“我打算親自傳授你武功。”秦羌自座位上起身。

厲竹:“......”

教她武功?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教她武功,現在教她武功?

武功豈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就能練會的?她又不會在太子府呆多少時日,等忘情之藥研制出來,她便會離開,這麽短的時間,能學會什麽武功?

似是了然她的心思,男人又接着道:“當然不會教你多難的,你那身闆,還沒怎麽着呢,就累得起不來,底子太弱,難的也學不會,就隻教你一些基本防身的招式,以及一些看起來無用,卻能糊弄人的把式。”

厲竹再度無語。

什麽叫還沒怎麽着,就累得起不來?

耳根發燙,她盡量讓自己面色如常。

也未等她首肯,男人已經走到牆邊取了牆上挂的那柄短劍,拾步往外走,“走吧。”

厲竹汗。

現在就學?

她現在渾身酸痛,連走路都不願,

見她站在那裏未動,男人又往回走,握起她的腕,拉着她就走,動作流暢又自然,就像是随心而發,随性而爲,且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一樣。

厲竹卻是心口一撞,觸電一般,連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男人這才意識過來自己的舉措有些唐突了,面色稍窘,也未強求,輕咳了一聲,再度走在了前面。

厲竹猶豫了片刻,終是拾步跟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厲竹以爲是将他帶到空曠之地,比如院子裏,前院後院都可以,誰知,男人竟然直接将她帶出了府。

她便疑惑了,“殿下這是......”

“雷煙的武功如何,府裏的人可都是清楚得很,還用得着我去教她一些簡單的花拳繡腿?”男人回道。

厲竹反應了一下,“所以......”

“所以,肯定要帶你去一個秘密的、不被人看到的地方教才行。”

厲竹便也沒再多問。

在府裏教她,的确不妥,難免會引人懷疑她是不是雷煙。

出了府門,也沒用馬車,就步行,厲竹發現他将她帶到了太子府後山。

這裏她并不陌生,因爲這個男人的秘密藥築就建在這山上。

隻不過,男人并不是将她帶去藥築,而是帶進一片密林,然後來到一處空地,停了下來,“就這裏了。”

厲竹環顧了一圈,的确很開闊,地下也很平坦。

“放心,因爲這裏是太子府後山,所以平素是絕對不會有人來的,就算有,守山的府衛也會攔住的,你且安心學就行。”

厲竹瞥了他一眼,她有表現出不放心嗎?

男人将手中的短劍遞給她:“拿着,舞幾下給我看看。”

厲竹被動地接在手中,卻也隻是拿着,沒有動。

她根本不會,怎麽舞?

“不能這樣拿,要這樣。”男人邊說,邊伸手過來,直接裹了她拿劍的那隻手。

肌膚相貼,他的掌心溫熱幹燥,厲竹長睫一顫,想将手抽回,卻是被他五指一收,裹得個死緊,下一瞬,便帶着她的手将劍舉了起來,“看到沒,要這樣,不能靠手指的力量,要用腕力,靠手腕的力量。”

厲竹輕咬了下唇,依言去做。

因爲他就站在身後,又握着她的手,以緻于她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的懷中,夏日衣衫單薄,她似是都能感覺到他透衫而出的體溫,以及胸腔裏沉穩有力的心跳,連帶着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紊亂起來。

“先教你刺劍,刺劍分爲平刺劍、上刺劍、下刺劍、低刺劍、後刺劍、探刺劍幾種。”

男人邊說,邊引着她的手,猛地朝前一刺,“這是平刺劍。”

厲竹猝不及防,因爲他蓦地朝前一傾的力量,她腳下一踉,差點栽撲摔跤,好在他眼疾手快,另一隻沒有握劍的手及時地攬在了她不堪一握的腰上。

厲竹呼吸緊窒,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爲自己的有驚無險,也爲他這樣親密的動作。

“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沒有這方面的天分,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

說完,她回頭,想看一下男人的反應,卻不想男人的臉就在側旁,她的唇就直直刷過他的臉頰,她渾身一僵。

四目相對。

他的璀如夏星,她的潋滟如水。

兩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彼此的眸子絞在一起。

忽然,他低頭,作勢就要吻上她的唇,她吓得趕緊将臉轉回去避開。

“我......我不想練了。”

她真的想放棄了。

再這樣練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她已經習慣了他們兩人之間那種水火不容的相處方式,這樣的他,讓她很不習慣,這樣的相處,也讓她很不習慣。

“不行,”男人卻回得幹脆,“你至少要将幾招防身的學會,可以不學劍,就學拳,學幾招防身拳,這樣就算遇到了危險,也能緊急脫身。”

“我能遇到什麽危險?”

厲竹還是不想學,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跟他保持了幾步遠的距離。

見她一臉抵觸,和拒人于千裏的樣子,男人明顯有些受傷。

見他不做聲,厲竹連忙道:“多謝殿下好意,隻是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蓦地出聲打斷:“厲竹,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自己的危險處境?”

厲竹一怔。

她的危險處境?

“你不知道父皇要殺你嗎?”男人劍眉攏起,聲音低沉。

厲竹眼波漾了漾。

原來他說的危險處境指的是這個。

她當然知道皇帝要殺她,因爲這個,她還差點連累弦音喪命,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是他的女兒了,不是他見不得光的女兒了,他還要殺她嗎?

“還記得那日在宏帆酒樓嗎?我說你從七樓窗口跳下殉情,你予以否認,你是不是到現在都覺得我信口開河冤枉你?”

不意他這個時候突然提這個,厲竹抿了唇,沒做聲。

難道不是嗎?

睨着她的反應,男人自嘲地彎了彎唇:“的确,如你所說,窗台都漆了新漆,卻沒有一絲痕迹留下,你不可能從窗台跳下,所以,你會這樣看我也正常。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在你被我澆醒之前,你真的是從七樓的窗口墜下過,我恰好接住了你,你可以問雷塵,當時,雷塵也在,若覺得雷塵是我的人,當時街道兩旁的商戶肯定也有人看到的,你可以去問他們。”

厲竹震驚。

她從七樓墜下過?

他恰好接住了她?

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既然窗台的新漆沒有破壞,你也的的确确從窗台上墜下,就隻有一種可能,有人趁你醉酒,擡着将你抛出去的。”

厲竹更是驚錯不已。

呼吸一寸一寸緊,難以置信。

她實在沒有想到,當時在自己身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

“當時你爲何不跟我說?”

“說了你會信嗎?當時我先給你扣了殉情的帽子,被你反駁和自證之後,我再說你是被人陷害,被人抛下去的,你信?你隻會以爲我在替自己找理由。”

當然,他之所以沒有跟她說,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兩個原因。

一個,他若告訴了她,他帶她回太子府,她會跟他走嗎?肯定不會。

再一個就是,他也不想她傷心,就算沒有情,畢竟是自己爬過龍榻、交付過身子的男人,始亂終棄不給名分也就算了,竟然要置她于死地,換誰都會難過、都會想不通吧?

厲竹沒說話。

的确,若是在當時,她的确不會信。

忽的想起什麽,心口蓦地一撞:“所以......所以,你讓雷煙化作我的樣子先走,是引開那些人?你讓我來太子府做婢女,也是爲了躲開他們?”

這次輪到男人不做聲了。

厲竹看着他,怔怔看着他,一時間心念晃動得厲害。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這般一想,很多事情就一下子通了,比如,既然想要她在府中做婢女,爲何又要通過府中招人、讓她自己應征進來,比如,爲何在她準備去給秦義上茶的時候,說她泡錯了茶,将她阻攔了下來,比如,爲何她在藥房将那些淩亂的藥物都分出來了,他又讓雷煙去搞亂了,比如......

她不知道,她都不知道。

原來他替她做了那麽多。

眼窩一熱,她垂下眼,發現自己找不到語言。

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看着她,她看着腳尖。

耳邊隻有風過樹林的聲音,以及兩人衣袂被吹起的簌簌聲。

怎麽辦?

她該怎麽辦?

厲竹攥緊了手中短劍,眼中一片迷茫。

許久,她才擡起頭,幽幽開口:“皇上爲何還要殺我?”

還?

男人微微斂了眸光。

所以,先前,她是知道他父皇要殺她的是嗎?

靜默了一瞬,他凝進她的眼,“這個,我以爲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答案。”

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當初她爬龍榻是怎麽回事,她跟他父皇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她是當事人,她難道心裏沒數?

見她沉吟了片刻似是意識過來什麽,表情難過悲傷,他心尖一疼,連忙接着道:“應該不是你的原因,或許,是覺得你母親背叛了他,一個男人肯定不能容忍已經跟自己生過孩子的女人,又跟别的男人生下孩子吧,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

厲竹沒接話。

不,這或許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卻不是最主要的。

肯定還是因爲她和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想她再跟他糾纏。

“秦羌,我可不可以不學了?至少今日不要讓我學了,我好累,真的好累......”她巴巴看着他,等着他回應。

本是有氣無力的頹然,在男人眼裏,卻莫名覺得嬌嗔,主要是從未見過她在自己面前服軟,突然如此,他欣喜都來不及,哪裏還會說不。

“好,不學。”

**

【兩章并一章,今天更新畢,明天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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