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讓她消停點,現在又自己給她找事?
看了看他手中杯盞,又擡眼看了看他,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好在喝酒對她來說,還真不是什麽難事,伸手将杯盞接過,對着秦映微微一鞠,便以袖掩盞,仰脖,一口氣飲盡。
“果然是強将手下無弱兵,二哥手下皆能人啊,一個姑娘,都有如此豪氣。”秦映稱贊道。
秦羌笑笑,沒做聲,将厲竹手中的杯盞接了回去。
等秦映走了,厲竹還在回味那一杯酒。
畢竟喝的酒不少,對酒,她還是能品一二的,到底是皇室的酒,入口溫和、唇齒留香、不似尋常酒那麽辛辣和濃烈,也不似尋常酒那般上頭。
隻是,是因爲她對藥物太敏感了嗎,還是心裏作用而産生的錯覺,她怎麽覺得酒裏面有一絲絲化瘀消腫散的味道。
後又覺得自己好笑,四王府的酒裏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東西?想都不用想的,肯定是後者。
肯定是因爲自己後腦腫了,心裏想着這味藥而因此産生的錯覺。
遂也不放心上。
沒多時,秦義也來了,秦羌吩咐她就在這裏等常姜和雷塵,他自己則是非常難得地主動迎過去打招呼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就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聲勢浩大地來了。
太監的唱喏聲尖細嘹亮。
全員跪地恭迎。
秦羌身爲太子,自是跪于最前面,和他一起的是今日的主人四王爺秦毓,其餘的王爺緊随二人之後。
“都起來吧。”皇帝一掃全場,揚袖。
“謝皇上!”
衆人起身。
“父皇這邊請。”秦毓恭敬相迎,秦羌與他一起陪在了皇帝身邊。
皇帝卻好似沒有看到秦羌一般,隻跟秦毓說話。
秦羌也不以爲意,自大楚送親回來,他就對他這個态度了。
他不跟他說話,他便也不主動開腔,就隻是默不作聲地陪在一起。
秦毓眼尾掃了掃秦羌,唇角微微一斜。
忽然,琴聲悠揚、弦樂袅袅響起,衆人循聲望去,隻見湖面上不知從何處駛出一艘畫舫,絲竹弦樂之聲便是來自畫舫之上。
燈籠高挂,彩幔飛舞,鮮花擺滿船舷,綠藤纏繞舫壁,畫舫裝飾得豪華别緻。
不多時,畫舫便靠到了衆人所站的岸邊。
原來是在畫舫上賞荷。
衆人都很開心。
“父皇請!”秦毓含笑躬身。
皇帝也龍顔歡悅:“老四有心了。”
畫舫上早已布置好雅座,皇帝坐于最中央的華蓋之下,其餘人分坐兩旁。
秦羌是太子,坐于皇帝右下方的第一個,秦毓是主人,坐于皇帝左下方的第一個。
秦羌一排坐的都是皇子,依次按照長幼順序而坐,秦毓一排,除了秦毓,坐的是公主,不對,還有一個常姜,且因爲常姜是客,所以,安排在了公主之首,也就是秦毓邊上的位置。
下人們各自站于自己的主子身後。
厲竹站在常姜後面。
瓜果飄香、酒香四溢,畫舫緩緩行起。
絲竹弦樂之聲連綿不絕,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衆人把酒賞荷,好不熱鬧。
秦毓不動聲色看看皇帝,又看看對面的秦羌,心念一晃。
略一沉吟,便端了手中杯盞:“來,毓哥哥敬姜妹妹一杯,多年未見,這些年姜妹妹受苦了。”
常姜端起杯盞,眉眼彎彎,面若桃李:“哪有哥哥敬妹妹的道理,當是姜兒敬毓哥哥才對,謝謝毓哥哥,姜兒先幹爲敬。”
說完,以袖掩杯,作勢就要喝,卻是被秦毓給攔下。
秦毓伸手将她手裏的杯盞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這是茶水呢,賞荷當喝酒才行呀。”
邊說,邊将茶盞放下,示意邊上四王府的婢女重新倒上一杯酒。
常姜連忙解釋:“姜兒不會喝酒,小的時候,姨母不讓姜兒喝,這十年在永賢庵裏,更是滴酒不能沾,所以......還請毓哥哥見諒,就讓姜兒以茶相代吧。”
“那怎麽行?我們可是十年未見呢,”秦毓不肯,見常姜一臉爲難,他又微微松了口,“要不這樣,就讓她代你喝吧。”
話落,已是端着杯盞起身,伸手遞向站于常姜身後的厲竹。
厲竹一怔。
又讓她代酒?
今日是怎麽了?一個兩個都讓她做這事。
所以,秦羌原本是不準備帶她來的,後又臨時改變了主意,就是這個目的,知道她愛喝酒,讓她來代喝的?
并未立即接,而是擡眼,透過舞姬們翩然翻飛的水袖,看向對面的男人。
而男人并未看她們這邊,正扭着頭不知看向身後的哪裏。
收了視線,她又垂眸看向常姜。
常姜側身仰着小臉看着她,一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
厲竹抿了抿唇,伸手将秦毓手中的杯盞接過。
還是那句話,幸虧喝酒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衣袖一攏,她仰脖,将杯中酒飲下。
果然方才是她的錯覺,此次她沒有立即吞咽,故意讓酒水在喉中停留了少頃,并未感覺到有絲毫化瘀消腫散的味道。
放下杯盞的時候,感覺到似是有誰的目光深凝,她循着感覺望過去,便看到對面秦羌不知幾時已經轉回頭來,正一瞬不瞬看着她們這邊,面無表情,情緒不明。
收回視線,她躬身将杯盞放在常姜的桌上。
本以爲此事會到此作罷,誰知秦毓又将杯盞端了起來,讓婢女滿上酒水,再度遞給她。
“代酒的怎麽可以就隻一杯呢?當是三杯才能顯示誠意。”
厲竹長睫輕顫,三杯?
雖然以她的酒量來說,三杯下肚肯定是沒有問題,但是,她就恐喝了三杯,又會有什麽新的難題。
而且,秦羌讓她消停點,她一個女人,那般能喝,會不會引人注意,引起什麽糾複?
可對方是王爺,且還是主人,自己隻是一個下人,又豈能有拒絕的權利?
輕輕咬了下唇,稍稍猶疑,她還是伸手,準備接過杯盞,男人低沉凜然的聲音驟然響起:“不必喝!”
厲竹一怔。
不僅她,秦毓和常姜皆是一怔,還有近旁之人亦是。
紛紛看向聲音的主人。
是秦羌。
他正端坐于自己的位置上,透過起舞的舞姬,目光凜凜,凝着他們這邊。
厲竹伸出去的手自是就頓在了半空中,然後,收了回來。
秦毓當即就不悅了:“二哥這是......”
“本宮還想問四弟呢?四弟這是......”秦羌唇角冷冷一斜,以原話回他。
因爲隔着中間正在表演的舞姬,且絲竹弦樂又很吵,所以,爲了讓對方聽到,兩人的聲音都不小。
如此,自是驚動了前方的皇帝。
皇帝微微眯着眸子,看着兩人,并未做聲。
秦毓眼角餘光睨了睨皇帝,回道:“我隻是讓一個下人喝三杯酒而已,方才我看到六弟給二哥敬酒的時候,二哥也是讓她喝的不是嗎?想必酒量不錯的。”
“四弟想讓下人喝酒,本宮沒有意見,但四弟要搞清楚,她,是本宮的下人,不錯,方才本宮是讓她代酒了,因爲那是本宮,她是本宮的人,你,憑什麽?”
秦羌聲音不徐不疾,不輕不重,可是卻字字透着寒氣,尤其是最後一句“憑什麽”,秦毓都聽得眼睫一顫。
大家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秦毓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厲竹抿了抿唇,不意秦羌會如此。
其實就是三杯酒而已,她喝了也沒有關系,本想不能将事情鬧大,幹脆将杯盞接過來喝了算了,可又想,他們男人考慮的、以及在意的,跟她們女人是不一樣的,他們在意的是面子和尊嚴。
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秦毓讓她喝酒,就是不給秦羌這個主人面子,秦羌想必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才會如此。
遂也不敢妄自做決定,就站在那裏未動。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秦毓做出了讓步:“那要不這樣,就這一杯,最後一杯,喝了這杯就算了。”
邊說,邊将手裏的杯盞再度遞向厲竹。
這個時候,畫舫不知是碰到了湖裏的石頭,還是碰到了什麽,忽的一個颠簸,其實颠簸的幅度并不大,但是秦毓不知怎的就沒站穩,朝厲竹面前一栽,情急之下,他本能地伸手一扶。
好巧不巧,扶的那隻右手就落在了厲竹的左胸上,而左手端的杯盞也沒端穩,裏面的酒水撒潑出來,就潑在了厲竹的右胸上。
厲竹驚呼,後退一步。
好在秦毓是有武功之人,就借力支撐了那麽一下,也恢複了身子的平衡。
厲竹連忙去拂衣服上的酒水,可是夏日衣衫單薄,早已被打濕一塊,尴尬的又是那個位置,裏面的兜衣都隐隐約約看得出來顔色。
她長睫輕顫,本能地背過身去,面朝船舷。
秦毓唇角輕勾,“抱歉,方才本王......”
秦毓的話還未說完,就看到一個人影忽然掠至自己跟前,下一瞬,頸脖一緊,自己的衣領就被人抄住,他剛看清楚來人是誰,一記拳頭就重重砸在了臉上。
巨痛襲來,他聽到了自己鼻骨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