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不解地看着她。
江語倩解釋道:“因爲我不想真的做史官呀,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那可是一輩子的事。這兩個月的學習鍛煉是沒辦法,是爹娘逼着要我去的,你可以替我兩個月,你不能一直替我呀,這兩月你替我的時候,我正好可以跟我的達哥哥出門去邊國玩一圈,兩月後,你落選出宮,我回家就正好。你若是選拔上了,我豈不是必須跟你換回來做史官去,不然,連家都回不了,這世上總不能出現兩個江語倩,對吧?”
原來如此。
弦音咬着唇,思忖。
其實兩個月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
爲何呢?
因爲她現在腹中懷着孩子,目前剛兩個月多一點點,兩個月以後,也就是四個多月,四個月孩子還小,還不會太顯懷,而且又正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就更加看不出了。
如果時間再長,肚子一天大一天,就難保不會被發現了。
所以,兩個月剛好,時間也不算短,應該能找到夢裏的那個女人。
還有,她前幾日剛食過秦羌留下的那一粒三月離的解藥,下次的解藥還不知道在哪裏,對她來說,隻有三月時間,不對,現在應該說,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得留一些時間想辦法去弄解藥。
所以,兩個月挺好,不能再長了。
但是,她還是有很多的顧慮。
畢竟這不是小事。
皇宮是什麽地方,龍潭虎穴、食人的地方,她們這樣李代桃僵,就是欺君,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你有什麽辦法?”
“我達哥哥的朋友會做面皮,上次就給我做過一張,我隻是沒有帶在身上,明日給你就成,你身形跟我相仿,戴上我的面皮,我再将我的應征令牌給你,絕對沒人會懷疑了,宮裏又沒人見過我,隻見過我的畫像而已。”
弦音還是覺得江語倩說得太輕巧了。
讓她扮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還好,比如,呂言意。
但是,要她扮作别人,還是有着一堆社會關系的人,她感覺不行,太容易穿幫了。
“雖然宮裏其他人沒見過你,但是,你爹是戶部侍郎,他也是經常進宮啊,這世上,最熟悉自己的人,莫過于自己的父母了,我就算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你爹面前,肯定是立現原形,不行,這太冒險了。
雖然,她真的很心動。
但是,理智告訴她,小命更重要。
江語倩笑:“既然我想到這個辦法,自然是考慮過了這點,你放心,我比你還怕被識破好嗎?你無父無母、孤家寡人一個,出了事,就一條命,我可是一大家子人,我不比你緊張啊?”
“那你憑什麽那般肯定沒事?”
“因爲啊,”江語倩将被褥朝脖子上攏了攏,繼續道:“此次鍛煉學習有明确規定,四人都是重臣之女,爲了公平公正,這兩月内,吃住都在宮裏,父女不得私自見面,親人亦不得探視,所以,你沒有在他面前現行的機會。”
這樣啊。
弦音沒做聲。
見她還在猶豫,江語倩接着道:“總之,你就放心好了,我爹那個迂腐的榆木疙瘩,一輩子循規蹈矩,有規定的事,他絕對不會逾越,不然,你看,朝廷裏一說要招女史官,讓百官有女兒的都踴躍報名,不少官員就以自家女兒書法不好啊,或者體弱多病啊,這樣那樣的理由推脫,就他,真的踴躍,都未經過我同意,就将我報了。”
“我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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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竹跟卞驚瀾分道揚镳之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折了回去。
果然,一進院子就看到那抹倒在廢墟之中的身影,緊挨着那具燒焦的屍體殘骸而躺,一動不動。
“王爺。”她呼吸一滞,快步上前。
男人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如紙,就連嘴唇都一絲血色都沒有。
厲竹瞳孔一斂,第一反應是他死了。
因爲完全就是一個死人一樣,而且,還不是死了一時半會兒的那種死人。
作爲醫者,她見多了死人。
見多了各種死相慘不忍睹的死人,第一次,她感覺到自己竟然失了直面的勇氣。
伸手,指尖顫抖得厲害,屏住了呼吸,她才探到他的鼻尖下面。
凝神探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鼻息撩在她的指尖上。
緊窒的心口一松。
還好,還好。
還活着。
連忙探上他腕上的脈搏,脈象同樣微弱到幾乎探不出來。
又是凝神探了好久,她才震驚地發現,是寒毒。
他身上怎麽會有這種毒?
正疑惑間,男人睜開了眼睛,她吓了一跳,男人卻是很平靜,很平靜地看着她,很平靜地從地上坐起身來,很平靜地轉眸,看向他身邊的那一具黑焦殘骸。
厲竹怔了怔。
她這樣撞破他的秘密,他就這樣視若無睹?
還是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從方才的脈搏來看,他身上的寒毒不是一日兩日了,日積月累,已經很深很嚴重。
而這種寒毒,發作之時,就如同死人一樣,可其實,睡死過去隻是表象。
這隻是外人看到的。
隻有中毒者自己知道,在睡死的這段時間裏,自己經曆了什麽。
是先剝皮抽筋、接着剔骨削肉、最後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那種痛、那種折磨、那種摧殘,雖然隻是中毒者神經感知上的,可因爲是感知,是真切的感知,那就像真的經曆過一般,真的從人間煉獄裏走了一遭出來。
聽說中這種寒毒者,一般就兩種下場。
一種,瘋了,一種,自殺。
并非身體承受不了,而是心裏承受不住。
因爲身體并未真的經曆過什麽,可是醒來後的心裏,以及每一根神經卻永遠記得那種剜心般的痛。
“王爺身上爲何會有這種毒?”
男人沒做聲。
其實也是意料之中。
雖然知道他此時此刻不想理任何人,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又啞聲問了句:“很痛吧?發作的時候......”
以爲他會繼續無視,卻忽然聽到他細如蚊呐般的聲音低低響在黑夜裏。
她辨了辨,才聽出來,他說的是:“沒有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