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呼吸一滞。
厲竹也是第一時間疑惑轉眸看向弦音。
弦音就恨不得以頭搶地了,一頭撞在自己面前的薄毯上,埋首不擡。
丢臉丢大了。
白日神醫說這件事的時候,她還完全沒有意識過來有什麽問題呢。
可是,還是不對啊,雖然他是以嘴哺的藥給她,也是以嘴哺的溫水給她,但他并沒有吞下去,隻是從他的嘴裏過一下而已呀。
見弦音那副德性,厲竹當即就明白過來這個男人是怎麽讓她服的了。
那一刻,她真是有些無語望天。
百密一疏啊!
然,她還是有些不明白。
無論是藥,還是溫水,他隻是從嘴裏過一下,并未曾真正吞服,反應比弦音慢,現在才出現不良症狀,她理解。
可是,隻從嘴裏過一下,就有這麽大的反應,她表示不理解啊。
以她的經驗,最多手背上額頭上會出幾顆紅斑而已。
可看他臉上的紅斑不比弦音早上的時候少啊。
“所以,王爺也食了那風寒藥?”
隻有另外服了,且比弦音服的量大,才會出現這樣的症狀。
“你給了本王一瓶,難道不是讓本王跟聶弦音一起服?”男人聲音沉沉,從喉嚨深處出來。
厲竹:“......”
弦音亦是:“......”
“你爲何要這樣做?”
男人舉步朝她們這邊走過來,面色冷峻,眉宇壓得很低。
厲竹眼睫顫了顫,心底生出懼意。
正不知如何回答,弦音蓦地将頭自薄毯裏擡起來。
“是我,是我讓神醫這樣做的,昨夜王爺将我從禦膳房屋頂抱下來的時候,神醫不是過來探過我的脈嗎?那時我跟神醫求助的,用眼神跟她求助的。”
恐卞驚寒對神醫不利,弦音隻得胡謅,隻得說是自己。
男人果然頓住了腳,她用了“求助”一詞讓他有些受傷。
“爲何?”啞聲,他問她,“對本王就這般避之不及嗎?”
弦音咬了咬唇,心一橫:“是,王爺做下如此之事,我不避之不及,難道還一心向往不成?”
反正神醫也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她便也沒有顧忌。
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語塞。
許久沒做聲,就看着她。
因爲沒有近前,隻遠遠地站着,就隻能看着她的側臉。
厲竹站在那裏有些尴尬,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餘,便看看弦音,又看看男人,準備退出,目光觸及到男人微微有些潮紅的臉,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瞳孔一斂。
“王爺是不是在用内力控制着自己?”
食下了她那風寒藥,喝了溫水,必定是高度發熱、全身出疹、昏睡,就算體魄好,練武之人亦是如此,這個男人此刻還能如此清醒,隻能是用内力在強行控制着自己。
男人沒理她,視線在弦音的側臉上一瞬不瞬。
厲竹蹙眉上前,搬了凳子朝他身後一放:“坐下,我給王爺施針。”
男人依舊未動。
良久。
就在弦音憋不住了,扭過頭來看他的同時,他又蓦地轉過身,并未坐,而是拾步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又停住腳,也未回頭,聲音卻是一字一句沉沉傳來,擲地有聲、穿透人心。
“厲神醫,不管你是抱着怎樣的居心,有一點你必須搞清楚,聶弦音,是本王的女人。”
說完,也未等屋裏兩人做出反應,徑直拾步出了門。
弦音汗。
厲竹怔了一會兒,才轉眸回來看向弦音。
弦音心裏早已滋味不明。
“不好意思,連累你了......”
“沒事。”
厲竹心裏亦是說不出來的感覺,有些動容,爲卞驚寒如此霸道宣示主權的話,也爲他爲了進明宮不管不顧服下那風寒藥的瘋狂舉措。
“現在怎麽辦?”她問弦音。
弦音怔怔搖頭。
她不知道。
滑下身子,她躺了下去,拉過薄毯蓋住臉。
“真不打算理他了?”
“不理!”弦音嗡裏嗡氣的聲音透毯傳出,滿透着堅決。
厲竹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默然看了她片刻:“那你早點休息,我也回房睡了。”
厲竹剛轉身,身後的聲音又忽的響了起來:“不施針會自己好嗎?”
厲竹挑挑眉尖,回頭,見方才還決絕得像是要跟人永遠橋歸橋路歸路的人,此刻正自薄毯裏露個小腦袋巴巴望着她。
厲竹無奈搖頭。
弦音又問了一遍:“不施針會不會自己好?”
雖情緒紛亂,終究是“擔心”占了上風。
“不會。”
“那會怎樣?”
“如果什麽都不做,不施針就會一直紅斑不退,一直發熱不退,一直昏睡,不會減輕,但也不會加重,可如果用了内力控制,倒行逆施,不施針就會......”
“就會怎樣?”
“時間久了就會......死。”厲竹實事求是。
弦音臉色霎時就白了,當即掀了薄毯作勢就要下床。
厲竹汗,連忙過去按住她:“你做什麽?快躺回去!你起來有什麽用?你又不會施針。”
“可是我能讓他施針。”弦音語氣笃定,下床的态度也堅決。
厲竹便松了手。
的确,卞驚寒那樣驕傲的男人,怕是也不會輕易接受她的施針,不是怕是,是一定,方才已然證明。
所以,這世上,唯一能說服他,唯一能讓他放下身段的,或許就隻有面前的這丫頭了。
“那你自己注意點,走慢些。”
“嗯。”弦音點點頭,下了床。
厲竹拿了件外衫替她披在肩上,攏好。
“神醫……”門口驟然傳來宮女桃紅的聲音。
兩人循聲望去。
見桃紅自外面走了進來,隐約間能看到在她身後還跟着一人,因爲是夜裏外面光線暗一時也看不大清楚。
随着走入,那人走進屋中,也走進屋裏燭火的光亮中。
弦音和厲竹皆是呼吸一滞,變了臉色。
來人赫然是秦羌。
亦是一臉的紅斑。
弦音心裏那個汗啊,敢情這水痘還是個潮流病,誰都要趕時髦一把?
關鍵是,她根本就沒有水痘啊!
所以這些人......
簡直了!
弦音用手肘碰碰厲竹:“我去看那人去了,等會兒再過來叫你去給他施針?”
厲竹沒做聲。
弦音遂朝一臉神色不明的秦羌微微颔了一下首,算是行禮招呼,又問了桃紅卞驚寒在哪間房,便攏了肩上的衣衫,緩緩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