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了馬車。
拾階進府的時候,管深還是忍不住問卞驚寒:“今日這件事,王爺怎麽看?”
他怎麽想怎麽覺得素芳這件事情不會那麽簡單,怎麽想怎麽覺得跟這個男人拿走她的簪花有着某種關系,但是,具體是怎麽一回事,他卻又完全理不出頭緒。
卞驚寒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而是吩咐:“速速去傘坊,将那批傘柄有問題的傘封存,找專人看守,同時,查出傘坊裏面卞驚書的人,另外,拿兩把有問題的傘回來給本王。”
說完,似是想起什麽,又停下來,“你先去吧,将傘封存,其餘的本王來做,等聶弦音回府吃點東西,本王就會過去。”
管深怔了又怔,在男人的最後一句話裏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弦音亦是有些意外,不過,旋即就也明白了,他這是見她會讀心,要帶她一起去抓奸細呢。
此事宜早不宜遲啊,唯恐那個卞驚書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就麻煩了。
“我一點都不餓,現在就去吧,如果王爺過意不去,在路上看到賣芙蓉糕的,可以買點我吃吃。”弦音笑眯眯。
“對了,”忽然想起早上讓人送去廚房的螃蟹,“王爺且稍等,我去去就來,很快,就一會會兒。”
然後就一溜煙跑進了府。
卞驚寒和管深都以爲她是内急,誰知道一會兒就見她端着個大瓷碗氣喘籲籲跑出來。
碗裏面赫然是燒紅煮熟的大螃蟹。
卞驚寒皺眉:“你這是......”
“吃啊,去傘坊也要坐馬車吧,等會兒在馬車上吃,我拿了六隻呢,見者有份,我們仨一人兩隻。”
卞驚寒:“......”
管深抹了一把冷汗,默默轉身去牽馬車。
卞驚寒特别嫌棄地瞥了眼她碗裏的那些張牙舞爪的螃蟹,也拾步朝馬車走去。
“本王全賞給你了。”
不吃?
不吃拉倒!
弦音抱着大碗跟過去。
馬車行起來的時候,弦音就開吃了,大碗放在一邊,雙手開弓,整個馬車裏就聽到她咬蟹腿咬得嘎咔嘎咔的脆響。
“要是有點蘸的醬汁就完美了。”弦音吧嗒吧嗒嘴,也毫不顧忌形象。
見男人氣質高潔地坐在對面,一副不沾一絲凡氣的樣子,她扯下一條肥蟹腿,送到嘴裏,在蟹腿的中間“嘎嘣”一下咬破,再拿在手裏一掰,蟹腿裏面細嫩的肉就露了出來,她将其遞到男人面前。
“做什麽?”
“給王爺吃。”
男人皺眉:“不吃。”
“王爺吃吃看,吃完指不定就愛上了,真的特别好吃。”弦音堅持。
男人也堅決:“不吃。”
“王爺試試嘛,都說了要敢于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是,一口,就這一口試試。”
弦音将那條蟹腿肉送到男人的唇邊。
男人如臨大敵一般拿手去擋。
弦音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故意撇撇嘴,“王爺這樣不對吧,王爺看,王爺給我什麽,我就吃什麽,在宮裏,遞顆糖給我,我冒着掉腦袋的危險都吃了,現在輪到我讓王爺吃點東西,又不是毒藥,王爺就這般不給面子。”
男人瞥了她一眼,又蹙眉垂目看了看面前的蟹腿:“本王不能吃海鮮。”
弦音一怔,有些意外。
“吃一點點或許沒關系吧。”男人又自顧自道。
說完,啓唇作勢就要承接她遞過去的那條蟹腿肉,卻是被弦音手一縮拿了回來。
“既然不能吃,安全第一,還是不要碰。”
弦音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海鮮過敏的人她見過,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男人唇角一勾,眸底一抹得逞笑意掠過。
弦音突然想起一件事,小臉頓時凝重起來:“素芳這件事,王爺會不會受牽連?雖然皇上今日是沒有處罰王爺,王爺會不會......”
“不會。”
他父皇夜遊症的藥不是還指着他嗎?
弦音點點頭,“那就好。”
**
接下來的事很順利,有弦音在,卞驚寒将傘坊的人一個一個叫過來一問,弦音就知道了哪個是奸細。
卞驚寒又利用弓弩的原理,重新設計了一番,讓柄斷之時,雨傘能自動朝天射出傘面,做出如同風筝上天的機關。
弦音陪在邊上,其實,這點有些像現代的那種自動傘,一按,傘面自動彈上去,隻是,她是文科女,對這些原理一知半解,隻能陪在他邊上打打副手而已。
忙完這些已是夜裏。
走出傘坊的時候,弦音看繁星滿天、螢火點點,涼風習習,甚是惬意,想起王府離傘坊也并不遠,便提出自己能不能步行走回去。
當然,她還有個想法是,順道可以買點什麽好吃的吃吃。
卞驚寒允了。
她沒想到的是,他不僅允了,還讓管深和他妻子先走了,自己則留了下來。
他們一起走着回府。
街燈稀稀落落,行人三三兩兩,夜,不靜寂,也不喧嚣,剛剛好。
兩人踏着夜色,沐着夜風,一步一步......
“王爺,你知道這世上最恒久不變的是什麽嗎?”她問。
“是什麽?”他墨袍輕蕩、衣袂飛揚,側目看着她,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還亮,俊美的樣子天下無匹。
“是它們!”弦音用手裏的糖葫蘆指了指天上繁星,“哪怕百年、千年、萬年,它們還在,它們還是它們,不老不死,周而複始。”
見她仰着小臉,幾分惆怅幾分感慨的樣子,甚至連老死這樣的字眼都用上了,男人輕笑出聲。
擡手就輕拍了一下她的發頂:“你那小腦袋都想些什麽呢?聽你那口氣,像是你活了百年千年一樣,千百年後的事情誰知道呢?誰知道它們還是不是它們。”
弦音彎了彎唇,沒做聲。
她穿越千年來到這裏,跟活了百年千年可不是沒什麽區别。
“是它們。”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笃定喃喃道。
許久以後,她一直會想起這一個夏夜,這個美麗的夏夜,曾經有這樣一個男人,一個俊美如俦的男人,陪着她走在繁星夜空下,兩人說着這個宇宙間的話題。
然,它們的确還是它們,而他們.....
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