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下意識地轉眸看向卞驚寒的廂房,看到卞驚寒就站在房門口,目送着那個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就在他剛準備将視線收回的時候,蓦地看到卞驚寒腳尖一點,身輕如燕上了房檐,然後墨影一晃,幾個縱躍就不見了人。
什麽情況?
管深怔了怔。
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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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三王府,弦音掏出卞驚寒給她的那張他名下的所有商鋪和作坊的地址。
尼瑪,真是多啊,密密麻麻一張紙。
她研究了一番,自是決定從最近的開始,如此一來,她也不用回去找管深派馬車,步行即可。
離三王府不遠,就有家成衣作坊。
她看過這家作坊的賬簿,規模還不小,不僅供應三王府名下的幾個成衣商鋪的鋪貨,還承接定做,比如批量定做家丁服、婢女服等,也定做單件高檔服飾。
沒多時,弦音就找到了。
可剛準備進門就被人攔了,見她小毛孩一個,既不可能是訂貨的,也不會是來取貨的,說了句“閑人免進”就要趕人。
弦音隻得亮出卞驚寒的腰牌,說自己是奉命前來看看。
見她隻是一個孩子,對方甚至懷疑腰牌是假的,将腰牌接過去看了半天,又見她身上穿的便是出在他們這個作坊的三王府的婢女服,這才信了。
瞬間就換了一副嘴臉,畢恭畢敬将她迎進去,還說讓她稍後,自己去通報坊主,被她阻止了。
她說自己隻是前來視察一番,最好不要驚動任何人,她也不要任何人帶,就自己随便看看,對方隻得作罷。
規模果然大,院子裏送貨進貨的馬車都好多輛,庫房也是多個,布房、半衣房、成衣房、待出庫房、工具房,分得很清楚。
作坊的工人也不少,都在一間特别大特别亮的大堂屋裏做衣服,每人一桌,桌上一竹篩子,篩子裏放着各種針線剪刀頂針,穿針引線,每個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她在窗外往裏看的時候,站在裁剪區的兩個主事模樣的男人正在争執着什麽。
“已經是夏日,馬上就是盛夏,天氣炎熱,這種細而貼身的袖子不合理,這布料不同于别的布料,會很悶熱。”
“那你說要做成什麽樣的袖子,廣袖?可這布料的垂墜感不好,偏硬,做成廣袖很難看,隻有這種細袖好看,嫌熱的話,可以挽起來。”
“你也說,這料子硬,布硬的話,挽起來好看嗎?再說,挽起後再放下來,褶皺痕迹會特别特别明顯,這些你有沒有想過?”
“那你說要做成什麽樣的袖子?”
“你們說來說去,其實不是袖子的問題,而是布料的問題,既然這種布料做廣袖不好看,做細袖又太熱,那就換個布料做袖子啊!”
就在兩人面紅耳赤争論不休的時候,一道脆生生的女聲驟然響起。
兩人一怔,不僅兩人,是堂屋裏的不少人,全都循聲望過去。
入眼是一道淺綠色的小身影自門口走進來。
看到是個小孩子,衆人都愣住,特别是兩個争執的男人,瞬間臉色就不好了,其中一人皺眉:“哪裏來的小丫頭?這裏不是你能玩耍的地方,快出去。”
另一人也嘀咕:“阿龍怎麽看門的?”
弦音也不理會,徑直朝兩人走過去。
“你們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嗎?想要解決問題,首先得分析原因,看似是袖子的問題,究其根本,難道不是因爲布料的原因嗎?”
兩主事男人被問得啞了口。
互相看了看,臉色越發不好看。
“我們做了幾十年成衣,還輪得到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來教我們怎麽做?不知天高地厚,出去出去!”
作勢就要喊人轟她走,她隻得再次掏出了腰牌。
哎,果然還是卞驚寒有先見之明,不然,她簡直就是寸步難行啊。
見到腰牌,對方震住。
跟方才那什麽阿龍一樣,态度瞬間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方才不明狀況,多有冒犯,請小姑娘莫要計較?”
“不知三王爺派小姑娘前來所爲何事?是有什麽吩咐嗎?”
弦音挑挑眉:“沒事,就讓我來看看。”
邊說,眼睛邊四處亂瞅,手上更是這卷布料摸摸,那塊布料捏捏。
“方才姑娘說,換個布料做袖子,不知姑娘有何具體想法?”
弦音看了看那件鋪展在裁剪台上的半成品,走過去,指了指袖子的手肘處:“此處以下換成别的布料,但是顔色要注意,且樣式要注意,此件衣服是玫紅色,接的袖子就得同樣是紅色,但是絕對不能比枚紅色深,一定要淺,卻又不能淺太多,這樣就會有種漸變的效果,淺色袖邊上再用枚紅色的線繡些點綴,不能加别的顔色,這樣,接袖的顔色就非常自然,不顯突兀。然後,做成荷葉袖或者喇叭袖的樣式,絕對又涼快,又好看。”
兩人都是多年的老師傅,聽她這般說,心裏想了想,的确覺得這樣的顔色搭配肯定是會好看的,款式也沒問題。
“隻是,一件衣服上用兩種布料......”
弦音汗。
懂不懂拼接的美啊?
弦音笑,也不勉強:“你們可以先推出幾件試試,俗話說得好,要勇于創新,要敢于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對吧?畢竟潮流都是極少數人帶動起來的,想要這成衣作坊長久,我們就要做那極少數人。好了,我走了。”
邊說,邊悠然揮了揮手,弦音朝門口走去。
留下兩個主事面面相觑。
什麽叫要敢于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螃蟹能吃嗎?
不對,有這句俗話嗎?
他們怎麽沒聽說過。
見弦音出了門,一人碰了碰另一人,“還不快去打點一下。”
另一人回過神,對,連忙拾步追了出去。
“小姑娘請留步!”
弦音停住腳,回頭,主事男人小跑至跟前,左右看了看,快速從袖中裏掏出一個小錢袋,又以極快的速度塞到弦音手裏:“還得仰仗姑娘多美言。”
也未等她回應,便轉身離開了。
弦音怔了怔。
垂目。
錢袋入眼。
艾瑪,這是讓她接受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