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甯在家中休養了幾日,等到腰傷好了一些,才重新回到刑部。
雖說刑部的三月之期已經快要結束了,隻剩下十日不到,但他還是得站好最後一班崗。
走進刑部衙值房的時候,一擡頭就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官員。
唐甯看了看他坐着的位置, 想了想,開口問道:“這位大人,莫非就是楊郎中?”
那官員站起身,拱手說道:“唐主事,久仰久仰。”
唐甯記得他還沒有來刑部的時候,這位楊郎中似乎是由于腳傷請了病假,這一請就是兩個月接近三個月,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刑部看到他。
他對其拱了拱手,問道:“楊郎中腳傷好些了嗎?”
楊郎中笑了笑,說道:“勞煩唐主事關心,本官的傷已經痊愈了。”
唐甯和楊郎中寒暄了幾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位楊郎中來了便好了,他才是這刑部衙的一把手,接下來的日子,他就可以清閑下來。
楊郎中坐在桌前,擡起頭,目光有意無意的望向唐甯所在的方向。
這近三個月的時間,他雖然不在刑部,但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刑部的消息。
在唐甯來刑部之前,就有傳言說,此人乃是專克上司的掃把星,他爲了避禍, 才自殘離衙,可誰想到, 對方在這刑部的三個月,什麽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還主持編纂了《洗冤集錄》, 詳細記載了檢驗和破案之法,被陛下贊譽,推行全國,功勞甚大。
這讓楊郎中幾乎悔斷了腸子,若是他也在衙中,這功勞,怎麽都會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舉動,無異于将之主動推了出去。
近三個月的平安無事,也讓他徹底放下了心,壯着膽子回衙,或許還能沾上那麽一點半點的功勞。
楊郎中坐回自己熟悉的位置,泡了壺茶,剛剛端起茶杯,便有小吏抱着一堆卷宗,從門外走進來。
他站在門口,正要向唐甯所在的桌旁走去,看到房内的楊郎中時,忽然怔住,想了想,調轉方向,走到他的桌前,将卷宗放在桌上,說道:“楊大人,尚書大人有令,命刑部衙盡快審查核驗這些卷宗。”
“知道了,放下吧。”楊郎中點了點頭,随意的翻開一份卷宗。
這份卷宗上的案子很簡單,靖邊侯爲了建造私宅,侵占民田,還縱容手下鬧出了人命,如果犯案的是尋常人,他隻需簽下名字,案犯就算不被砍頭,也要落得一個抄家流放的下場。
可這是靖邊侯,是京中權貴,背靠康王,他一個小小的刑部郎中,哪裏招惹得起?
他拿着卷宗的手一哆嗦,眼皮直跳,将之放下,又重新拿起一份。
“延平侯之子放火殺人案。”
“永川伯之子奸污女子案。”
“會陽伯縱子行兇案。”
……
看完數份案情卷宗之後,楊郎中身體微微顫抖,額頭冷汗直冒。這些案子中的任何一件,都足夠他這個刑部郎中頭疼,讓他一個小小的郎中去管這些案件,這是讓他去死啊!
他站起身,望向衙房内一名小吏,說道:“許侍郎在不在,我要去找他……”
那小吏道:“回大人,許侍郎因爲包庇案,被停職了。”
“停職……”楊郎中站在原地,喃喃道:“怎麽說停就停了……”
他整個人跌落回椅子,拿起最後一份卷宗,哆嗦着打開。
“刑部侍郎許程包庇案……”
早朝上發生的事情,唐甯已經聽蕭珏說過了。
在唐家的暗中授意和支持之下,包括一位侍禦史在内,十餘位朝中官員對靖邊侯延平侯等人集體發難,陛下命刑部和禦史台徹查這些案子,一旦落實,這些權貴不死也得脫層皮。
陳國的律法雖然對權貴也有部分優待,但這份優待是有限的,權貴要是真的拿百姓的命不當人命看,下場也會很慘,壽安伯就是一個例子。
這些事情,他們暗中偷偷摸摸的做是一回事,不管下面的官員如何包庇隐瞞,一旦被在金殿之上,當着百官的面提出來,多半是無法善了的。
幸虧楊郎中及時趕回來,要不然,在刑部這最後的一段日子,他就有的忙了。
唐甯悠閑的喝着茶,寫着最新一部公案小說的新卷,某一時刻,擡頭瞥了一眼,看到楊郎中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出去。
他重新落筆,沒寫幾個字,門外就傳來了小吏的驚呼聲。
“不好了,不好了,楊郎中掉井裏了!”
“快來人啊!”
……
刑部衙,一名老者看着躺在床上的楊郎中,搖了搖頭,說道:“楊郎中舊傷剛愈,又添新傷,這一次,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休養。”
唐甯對楊郎中的不幸表示同情,歸衙的第一天,就掉到了刑部廢棄不用的那口枯井裏。
那口井的位置很偏僻,周圍也有圍欄,刑部的官吏們想不通楊郎中爲什麽會掉進那口井裏摔成重傷,但楊郎中被救上來的第一時刻,尚書大人便下令将那口枯井的井口封了起來。
刑部衙,刑部尚書宋義看着唐甯,說道:“楊郎中傷重需要休養,這些日子,刑部衙的事情,就交給唐主事了。”
說罷,不等唐甯回答,他就指了指楊郎中桌上的卷宗,說道:“這些案子,陛下特别叮囑過,禦史台那邊也會來人盯着,唐主事要盡快處理……”
雖然唐甯也不想背鍋或者招惹麻煩事,但他沒有楊郎中那麽狠,狠下心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刑部衙唯一的那口井已經被封住了,他總不能爬到屋頂再跳下來,此外,翻牆上房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整個刑部也沒有他跳下來會摔傷的樓層。
想不到兜兜轉轉饒了一圈,又是借刀殺人又是曲線救國的,最終這一刀,還是得自己砍下去。
他将那些卷宗搬到自己的桌上,看着一名小吏,說道:“去把許侍郎值房中的卷宗都拿過來。”
刑部侍郎許程的包庇案最簡單,他所攔下來的卷宗,全都堆在值房之中,隻需将實情禀上去,陳皇自有他的判斷。
憐兒姑娘家中的案子,人證物證俱在,也可以馬上結案。
至于其他的案子,唐甯相信,唐家早已在背後準備好了一切,這些案子不管是誰查,都不會費太大的功夫。
即便如此,對于刑部尚書甩鍋給他的行爲,唐甯還是有些不爽,正好《我做刑部尚書那些年》中,宋慈宋大人最後大義滅親的不孝子還沒有名字,宋毅這個名字就挺合适的……
不急不緩的寫完了新章,唐甯才拿起一份卷宗,看向一名書吏,說道:“升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