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第二四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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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葛磊吃完了之後,葛青山極爲自然地将飯盒接過來放到一邊兒, 雖然他的燒退了, 但是葛青山尤不放心,仔細替他檢查了一番, 确認他沒有什麽大事兒了之後,方才長松了一口氣。

“二蛋啊, 你這次可得感謝你娘, 要不是你娘背着你跑了七八裏路過來, 你這次怕是就得到閻王爺那裏報道去了, 你長大了可得好好孝順你娘,她對你可真的是好的沒話說。”

确定了葛磊沒有什麽大礙之後,葛青山便開始向他說自家老婆的好來。

葛磊知道自家老爹很寵着老娘,哪怕是老娘在家裏面什麽活兒都不幹,對孩子們也采取放養的政策,家裏面的大事兒小情都是他們的大姐葛鑫做的, 等到他們大了之後,洗衣服做飯便是幾個孩子輪流着來。

别的莊戶人家這都是女主人幹的活兒, 可是在他們家裏面偏偏就不一樣, 人家是老娘照顧娃子, 他們家裏面是娃子照顧老娘。

有什麽好吃好喝的得先緊着老娘吃, 老娘吃了最好的,剩下的才是他們兄妹幾個分。

葛磊起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家和别人家裏面不一樣, 可是他心裏面沒有一點兒的怨言, 各家有各家的過法兒, 人家家裏是一種過法兒,他們家裏面也是一種過法兒,各有各的好,各有各樂。

老娘對孩子不上心的事兒,他們的老爹應該也是心知肚明,所以隻要他們老娘做了什麽在别人家都是很正常的事兒,他們的老爹就給他們一遍遍地洗腦,說他們的老娘多好,多愛他們之類的。

這麽年年日日下來,老娘對他們好,他們得孝敬老娘的思想便根深蒂固了。

小時候的葛磊傻不拉幾的,葛青山說啥便是啥,換了個内瓤六十三的老葛磊,在聽老爹說這些事情,便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他并沒有笑出來,反而點了點頭,極爲認真地說道:“爹,我知道咧,我會好好孝敬娘滴。”

聽到葛磊這麽說,葛青山滿意地笑了起來,他叮囑白珍珍在這裏照顧着葛磊,而他則拿着飯盒出去洗刷,等到洗刷好回來了,又開始忙碌着收拾了起來。

葛磊靠坐在床上,看着在屋子裏面轉來轉去的葛青山,開口問了一句:“爹,你這是做啥子?”

葛青山拿了幾件衣服放進灰色的布袋子裏面,然後又将基本中醫書放了進去,等到收拾好了之後,他方才回頭看向在床上靠着的葛磊。

“我向醫院裏面請了幾天假,這不是要割稻子了麽?你大姐嫁人了,家裏面就少了個壯勞力,你娘身體弱,哪裏幹得了地裏的活兒?我這不得回去幹活兒去。”

葛磊愣了愣,随即想起現在七月底,正是農忙的時候,生産隊那裏強制性地要求家家戶戶都得出至少兩個壯勞力來幹活兒。

從前王珍珍是不下地的,葛青山又得在醫院裏面上班,他們家的壯勞力就是大姐葛鑫和二哥葛森,今年葛鑫出了門兒,成了别人家裏的人,三姐葛淼和四哥葛焱都還沒有成年,隻能算半個勞動力,剩下的葛垚,葛磊,葛晶都是小屁蛋子,地裏面的活兒一點兒都指望不上。

以葛青山疼老婆的性子,定然得回家幹活兒去。

直到這個時候,葛磊才想起來,在自己三姐四哥他們長大之前,每到農忙的時候自己老爹都會請假回家幹活兒。

其實對老爹老是請假的事兒醫院裏面也是頗有微詞,但是他們葛家是中醫世家,葛青山的醫術極棒,手裏面又握着幾個隻有他才知道如何調配的藥膏秘方,醫院領導也就對他老是請假的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現在老爹在那裏忙忙碌碌收拾着東西,白珍珍就捧着個白瓷缸子坐在一邊兒看着,白瓷缸裏面是葛青山特意給她沖的紅糖水,她喝了一大半兒才想起來床上躺着葛磊,忙将隻手裏面的白瓷缸子遞到了葛磊的面前。

“二蛋,你喝點兒不?”

葛磊看着缸子裏面那鋪了個底兒的水,搖了搖頭:“我不渴,娘你喝吧。”

白珍珍笑了笑,将白瓷缸子裏面的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甜甜的紅糖水下了肚,白珍珍舒服地歎了一口氣,擡頭一看,見葛青山已經快收拾好了,白珍珍便開口說道:“青山,你弄好了沒?等會兒天太晚了,我可不敢走那路。”

“快了快了,你等等,馬上就好。”

說着,葛青山又加快了速度,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全都收拾齊整了,他将那布袋子挂在胸前,然後走到床邊兒幫着葛磊穿鞋子。

“爹,我自己來就成了,你不用管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葛青山已經幫着他穿好了鞋子,看着葛磊那還沒有恢複血色的臉,葛青山背過身去,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

葛磊看着自己父親那寬闊的後背,眼睛有些發酸,然而他到底不是個孩子,哪裏能讓自己的老爹背?

“爹,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能走,你能走啥?要是讓你自己走,你到明早兒都到不了家,可别廢話了,叫你懂事兒也不是叫你瞎懂事兒的。”

到最後葛磊還是趴在了葛青山那寬闊的後背上面。

葛青山鎖了宿舍的門,背上背着自己兒子,手裏拉着自己老婆,大步朝着南拐去了。

現在不比後來,從醫院回去的小路完全就是泥土路,總共不過一米寬,堪堪隻夠兩個人并排走着的,這路也不是筆直的,而是彎彎曲曲的,一不小心就會踩到路邊兒,站立不穩就會滑溜到旁邊的水渠裏面去。

這條路白天走着的時候還好點兒,晚上走着的時候就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否則這黑天瞎地跌到水渠裏面可不是玩兒的。

“珍兒,你小心點兒……”

“珍兒,這有坑,你注意着點兒……”

“珍兒,這段路不好走,我拉着你……”

葛磊趴在自家老爹的背上,一路上就聽着自家老爹在那裏最不停歇地叮囑着自己的老娘。

他背上背着葛磊,脖子上還挂着行李,走起來要比白珍珍難多了,可他完全不顧着自己,隻是不停地叮囑着白珍珍,讓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感覺自己的腿又一次被自家老爹甩了出去,葛磊默默地抱緊了自家老爹的脖子,旁的話是一句都沒有說。

他知道隻要有他老娘在,他們這些孩子們就全都被當成了空氣。

因着是晚上,路上不好走,原本這半個多小時就能到的路,葛青山和白珍珍走了有一個小時才到家。

進了家門之後,葛青山先将白珍珍送回了房間,這才将葛磊送到了他和幾個哥哥的房間裏面去。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 ,這年月也沒有電,莊戶人家晚上沒有啥娛樂活動,天一黑,吃過洗過就上床睡覺去了。

葛青山将葛磊放到床上的時候,屋子裏面的葛森,葛焱和葛垚三兄弟誰都沒有察覺到 ,葛青山也沒有在屋子裏面多待,囑咐了葛磊好好休息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葛磊坐在鋪着草席的床上,聽着隔壁廚房裏面傳來的拉風箱的聲音,知道這是葛青山在給白珍珍燒水洗漱。

這樣的待遇家裏面也就隻有白珍珍能享受到,葛青山在的時候就是葛青山伺候着她,葛青山不在的時候就是這些孩子們伺候着她。

白珍珍雖然嫁給了莊戶人家,可她這日子過得一點兒都不比城裏面的那些人差。

先前葛磊燒的迷迷瞪瞪的,退燒的時候身上出了不少的汗,現在汗水糊在身上,黏黏膩膩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的眉頭皺了皺,實在是說服不了自己就這麽睡下了,他便從床上起來,摸着黑離開房間,來到了隔壁的廚房裏面。

廚房裏面的大鐵鍋裏面正燒着水,葛青山蹲在竈台下,一把一把往裏面塞着幹柴,感覺到有人進了門兒,葛青山以爲是等不及要洗澡的白珍珍,便頭也不回地說了句。

“珍兒,水馬上就燒好了,你先回屋去等着,我馬上就給你拎過去。”

“爹,是我。”

自家小兒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葛青山立馬回頭,看到葛磊在廚房門口站着,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二蛋,你不在屋子裏面睡覺,來這裏做啥子?”

說到後來,郝翠珍就忘記了葛磊是别人的家的孩兒,當着葛青山的面兒就開始教訓起來他了。

葛青山見到郝翠珍這個樣子,眉頭不由得皺了皺,雖然他最疼的是自己的老婆,可并不代表着他就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們,葛磊被郝翠珍這麽奚落,葛青山也有些生氣了。

“他三嬸兒,不過是個小娃娃,你看你說的是什麽話?”

郝翠珍在家裏面杵攮(chu  nang)自己家的孩子慣了,這一時間嘴上沒把門兒的,就這麽把心裏面想說的話給冒了出來,眼見着葛青山似乎有些不快,郝翠珍立馬擡起手來,輕輕地在自己的臉上拍了一下。

“啊呀,青山兄弟,你看你嫂子這張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也沒個文化,也就是這大咧咧的性格,我有口無心,有口無心,你可别和我計較。”

這好話賴話她都說了,葛青山似乎也不好在說些什麽了,隻是皺起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的迹象。

郝翠珍暗自罵了一聲葛青山小氣,可是這面上卻仍舊擺出了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青山兄弟,這事兒咱就不說了,你看你大侄兒吃的藥……”

說來這郝翠珍也好笑的緊,明明剛剛才把人給得罪了,結果轉過臉兒來卻又想着占便宜,這臉皮也是厚的沒邊兒了。

葛青山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聽出來了郝翠珍話裏面的那些意思,他雖然是個老好人,可也不是沒有自己計較的,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後,臉上的表情便變得更加難看了。

隻是他向來不會拒絕人,這些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正當他皺着眉頭想着的時候,郝翠珍又一次開口說道:“青山兄弟,你這是咋地啦?該不能是不想給咱們藥吃吧?唉,你也知道,俺們家的日子沒有你家的日子過的好,你堂哥就是個土裏刨食的農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這些藥錢倫理說是要給你,可是咱們家裏面不是困難嗎?你看你家裏面的日子過得這麽好,你是醫生,弟妹又是能給人接生的,要我說這十裏八村的沒有一家子能有你家的日子過得好的,不過是兩藥要而已,也要不了多少錢,你還是醫院裏面的正式工,要是拿藥的話肯定會有優惠的,你大侄兒的病也快好的,隻要在吃點兒藥就成了,你該不能連這麽一點兒藥都舍不得吧?”

要說這郝翠珍在占便宜這方面也是個人才,别看她沒有文化,想要占便宜坑人的時候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先前她還是暗示,可是到了現在已經開始明着讨要了,要說先前葛青山還能當做沒有聽懂的樣子,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在這麽做了。

正當葛青山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葛磊卻再一次開口截斷了葛青山的話。

當一個好人并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關鍵的問題是當一個好人可以,卻不能成爲一個爛好人,從自己身上割肉去補貼别人家的事兒更是萬萬做不得。

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你給他們喝湯,他們卻恨不能把你的肉都吃了,别說感激了,不在背後說你是傻子就是人家心善了。

上輩子的時候葛青山因爲這爛好人的脾氣吃了不少的虧,開始的時候人家或許還會有感激的情緒存在着,可是到了後來,就都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先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改變不了,可是現在既然他見着了,那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畢竟在這一九六五年的時候,人人家過的都不容易,他們并不是什麽富戶,若是人人都像是郝翠珍這樣子來占便宜,他們家的日子也就不要過了。

“三嬸,你看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專門來占我們家便宜呢。”

郝翠珍想要開口說些什麽話,可是卻被葛磊給截住了話頭,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讓郝翠珍能再開口說話。

“三嬸,你隻是看見了我爹上班兒,我娘給人接生,你就覺得我們家日子過得好,可是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家的孩子也多啊?我們家的兄弟姐妹加起來可有七個人啊,而且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更何況我們家還這麽多半大小子?”

“你說我爹在醫院裏面拿藥便宜,能拿到内部價,你這話可就說錯了,那醫院可是公家的,藥房的藥都是明碼标價的,就算是我爹是醫生,去拿錢也得照價給錢。”

“大海哥得的是痄腮吧?我記得這種病得喝小柴胡湯,這一副藥算下來恐怕得七八毛錢,兩副就得一塊多錢,你該不會是想讓我爹來掏這個錢吧?”

郝翠珍哪裏想到葛磊竟然把話說的這麽明白,她的臉忽青忽白的,卻仍舊強忍着脾氣說道:“你看看你這屁蛋孩子說什麽呢?大人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份兒,去去去,趕緊一邊兒去,可别來這裏添亂了。”

葛磊并沒有如她所願的離開,而是繼續說道:“三嬸,你不願意花錢也成,反正你不是說了大海哥都快好了嗎?這樣吧,你去弄點兒鮮蒲公英或者是鮮馬齒苋,要不然鮮仙人掌也成,把這些東西全都搗爛了糊在患處,一天兩次,估計過了沒幾天就成了。”

這些不要錢的東西上次葛青山也跟她說過,可是郝翠珍卻覺得不要錢的東西肯定沒有中藥效果好,所以這才死乞白賴地過來想要在白要些藥來。

然而葛磊卻将她的如意算盤全都打翻了,看着葛磊那瘦弱的身形,郝翠珍氣的要命,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難看,可是她終歸還是要點兒臉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不好在纏着葛青山要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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