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怎麽不知道這孩子的嘴巴這麽能說?
郝翠珍的心裏面不痛快, 在加上現在也不指着葛青山拿藥了,說話的時候便将那些刻薄勁兒全都拿了出來。
“青山呐,你說你是個文化人,怎麽說大小也是個醫院的正式工, 怎麽連個孩子都不會教呢?你看二蛋這孩子,真的是一點兒家教都沒有,大人說個話他都能插嘴說這麽一大堆,這事兒要換到我們家的孩子身上,我早就大耳刮子抽過去了,哪裏還能讓他這麽安安穩穩地坐着?”
這人沒占到便宜便立馬翻臉, 刻意放得尖細的嗓子刺得人耳膜生疼。
郝翠珍是個女的,又是葛青山的堂嫂, 他也不能把她怼得太厲害了, 更何況剛剛葛磊把她說了個沒臉, 不管他們有沒有道理,跟長輩這麽說話,終究是他們家葛磊的不是。
葛青山沒有開口,他覺得郝翠珍說上兩句也就完了,并不會翻來覆去地糾纏下去。
然而郝翠珍不要臉的程度已經超出了葛青山的認知, 她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臉的類型, 葛青山這麽不開口, 便是助長了郝翠珍的氣焰, 她便将自己心裏面的那些邪火兒全都發洩了出來,指着葛磊的鼻子把他好一通數落。
若不是因爲還有幾分理智存在,郝翠珍怕是早就已經大耳刮子抽到了他的臉上去了。
葛磊并不是個十歲的小孩子,他内瓤裏面住着的靈魂比郝翠珍還要大上許多,再加上原來在醫院裏面上班,因爲醫術高明的緣故,所有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過了,現在看着這個猶如潑婦的郝翠珍,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很多農村裏面的大人們并不會将小孩子當做平等的人來看待,他們會覺得小孩子是父母的物件兒,随意打罵折辱,根本不會顧及到一個孩子的自尊心。
眼見着郝翠珍越說越過分,葛磊的眼神變得陰郁了下去,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極爲難看,現在的他已經處在了暴怒的邊緣,可是郝翠珍卻仍舊在那裏大放厥詞。
此時的她已經站了起來在,說到激動處,口中唾沫橫飛,整個人的樣子看起來顯得更加的蠻橫無理。
就在葛磊快要忍耐不住爆發出來的時候,東屋的門開了,原本在屋裏面休息的白珍珍從裏面走了出來。
郝翠珍的嗓門實在是太大了,将白珍珍都給吵醒了,她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卻将郝翠珍數落葛磊的話全都聽在了耳中。
白珍珍是個好性兒的人,可是這并不代表着她就是個面團一樣人,能任由着人揉圓搓扁了。
“翠珍嫂,今兒這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白珍珍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将郝翠珍的聲音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在聽到了白珍珍的聲音之後,葛青山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邊,他伸出手扶住了白珍珍,白珍珍側頭朝着他笑了笑,這才朝着郝翠珍那邊走了過去。
當看到白珍珍過來的時候,郝翠珍的臉色便有些不太自然。
說起來也好笑,郝翠珍并不怕葛青山,實際上她還有點兒瞧不上葛青山,在她的眼中葛青山就跟個大傻子似的,由着他們家揉圓搓扁了。
在整個南拐村兒,誰家看病吃藥都喜歡來找葛青山,人家來的時候多多少少都要帶些東西給葛青山,可是他們家不一樣,他們兩家住的近,又都是本家兄弟,她隻要稍稍說上兩句,葛青山就不會在收他們家的錢,非但不會收錢,反而還會将藥錢都給倒貼了。
郝翠珍占便宜占慣了,這次沒有占到脾氣,才會在這裏發脾氣,先頭在吃飯的時候她沒有見白珍珍在,便以爲白珍珍出去接生了,所以才會這麽肆無忌憚地說話,可是現在看到白珍珍過來了,她整個人便老實得像個鹌鹑似的,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白珍珍是嬌養着長大的,嫁人之後又一直都被寵着,在加上她十裏八村跑着給人接生,那見識也不是郝翠珍這樣的農村婦人可比的,更何況她姿容豔麗,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兩人的年紀相仿,可是郝翠珍往白珍珍面前這麽一站,整個人卻像是比她大了幾十歲似的。
看到那白珍珍似乎比從前更加漂亮上幾分的容貌,郝翠珍低頭看了看自己膀大腰圓的身體,更是覺得自己比她要矮了幾分,那氣勢便更弱了。
“原來你在家啊……”
看到這樣的一幕之後,葛磊緊握着的雙拳松開了,郝翠珍剛剛還那麽洋禍,可是現在在白珍珍的面前卻變得極爲的老實,感覺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盯着看了兩眼之後,方才想起來過去的事情。
要說郝翠珍怕白珍珍也是有原因的,白珍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郝翠珍的三個孩子都是白珍珍一手接生的,生老二小海的時候,因着胎位不正,郝翠珍險些沒挺過來,要不是那時候白珍珍地給她接了生,郝翠珍現在哪裏還能在這裏蹦跶?
可以說她這條命是白珍珍救下來的,也難怪她在白珍珍面前會是這樣一種樣子。
葛青山扶着白珍珍到椅子上坐倒了,她沒有看在那裏站着的郝翠珍,反而将目光給轉移到了葛磊的身上。
“二蛋,你過來,到娘這裏來。”
葛磊便站了起來,走到了白珍珍的身邊,他可是記得自己的娘雖然嬌氣的很,可到底是地主家長大的小姐,收拾人也自有一番手段。
他走到了白珍珍身邊,白珍珍一伸手便将葛磊給拽到了懷裏面去,她看着顯得有些不自在的葛磊,柔聲問道。
“二蛋,你跟娘說,你做了什麽事情你三嬸才說你沒教養,該被人大耳刮子扇的?”
白珍珍的聲音雖然輕柔,可是卻像是重錘一樣砸在了郝翠珍的心口上,她的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四嬸,你看你這是說啥,都過去了,也沒啥好說的,你看你還再問一次幹什麽?”
白珍珍瞟了郝翠珍一眼,淡淡地開口說道:“翠珍嫂,這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照你剛剛說的,我們家二蛋都已經沒規矩到了需要你出手教訓了,那他犯的錯誤可就不小了,我當然得問清楚了,要是真的做錯了什麽事情,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會來教訓他。”
郝翠珍的臉色發紅,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悻悻地閉上了嘴巴,整個人的神色間都透出了一種濃郁的不安來。
她可是記得白珍珍的這張嘴也是厲害的很呐……
見白珍珍要替他出頭,葛磊自然不會傻到包庇郝翠珍,他便也沒有任何隐瞞地将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珍珍。
他并沒有添油加醋,不過是平鋪直述地将先前發生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
聽到他的話之後,白珍珍的臉色瞬間便拉了下去。
“翠珍嫂,二蛋剛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郝翠珍點頭,卻仍舊辯解道:“是真的,可是大人說話,他一個屁囊孩子說什麽話……”
然而被白珍珍的那雙眼睛盯着,她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弱,到最後便徹底沒了聲音。
“難道,我們家二蛋說的不是真的嗎?”
家其他人都在吃東西,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葛磊的不妥之處,不過葛晶就在葛磊旁邊站着,她似乎察覺到了身邊葛磊的不妥,便扭頭朝着葛磊看了過去。
在看到葛磊臉上那不正常的紅暈時,葛晶的臉色瞬間變了。
“二蛋哥,二蛋哥!二蛋哥你怎麽了?”
葛晶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很快便将其他人全都給吸引了過來。
葛青山也顧不得再吃飯了,大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他一過來便看到了葛磊的模樣,便立即知道了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葛家其他的幾個人孩子們也全都圍了過來了,看到這個樣子的葛磊,便便急聲詢問了起來:“爹,二蛋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
葛青山簡單檢查了一下,便開口說道:“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幹活熱的,現在怕是中暑了。”
眼看着葛磊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葛青山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将葛磊從地上抱了起來,他交代了自己那幾個孩子幾句,然後急匆匆地朝着家的方向跑了過去。
葛磊整個人都軟在了葛青山的懷裏面,葛青山身上的汗酸味湧入了他的鼻腔之中,因此葛磊的臉色變得越發的蒼白了起來。
葛磊感覺到自己偷疼的更加厲害了,那種像是針紮一樣的感覺折磨着他的神經,讓葛磊根本沒有辦法好好思考,他的臉色顯得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中暑這事情可大可小,雖然說中暑緻死的概率很小,可是這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絲毫大意不得,葛青山的腳步飛快,沒一會兒便到了家裏面了。
地裏的活都還得幹,那是生産隊分配給的任務,每天都要按時按量的完成,否則的話也是不給他們的記工分的,也因此就葛青山一個抱着葛磊回來了。
将葛磊帶回家之後,葛青山便将他放到了房間的床上,緊接着他将葛磊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隻留了條内褲,這樣也好方便他身體之中的熱散出來。
正當他忙碌的時候,葛晶已經從房間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她來了之後,葛青山立即吩咐道:“小晶子,你在這裏照顧着你二蛋哥,我馬上就來過來。”
說着他便将一把蒲扇交到了葛晶的的手裏面,而自己則急匆匆地朝着房間外面走了出去。
葛青山來到了廚房之中,想要弄些東西給葛磊消消暑氣,等到了廚房以後,他看到了廚房裏面的放的那些蒜和生姜,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進廚房沒待一會兒,便折身去了後院的菜田,葛青山割了兩把韭菜,回來之後将韭菜剁碎了弄出汁,用紗布過濾了之後放進了碗裏面,之後他又分别将生姜和大蒜弄出汁來,然後将這些汁液混合到了一個碗中。
混合到一起之後碗中的液體呈現了一種詭異的綠色,嗆人的辛辣味兒一陣陣湧了過來,葛青山也顧不得别的,快步朝着西屋走去。
進了葛磊的房間,葛青山也不多說什麽,将手裏面的這碗藥汁給葛磊灌了下去。
調和之後的這些藥汁,散發着一種難言的味道,不過這些東西倒是治暑氣的好幫手,灌下去沒一會兒的功夫,葛磊便從昏迷之中清醒了過來。
葛磊剛一清醒,就感覺到自己嘴裏面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味道,這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過他很快便分辨出了這種怪味道是生姜汁韭菜汁和大蒜汁混合到一起的弄出來的。
嘗出來是什麽東西弄出來的,葛磊就知道這種東西是因爲他中暑才弄出來的。
葛磊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着陪在自己身旁的葛青山時,葛磊開口說道。
“爹對不起。”
其實往年這樣子的活他也是經常幹的,農村的孩子們懂事兒了之後就得幹活,農忙的時候是最辛苦,也是賺工分做多的時候,哪家不想多弄點兒工分,年底好多分點兒糧食。
葛磊往年的時候倒也沒像今年的時候這麽嬌氣,不過才幹了一上午的活就累成了這個樣子?
葛磊哪怕是知道自己之所以會中暑,應該是因爲身體内虛還沒有恢複過來的緣故,但他仍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葛青山看到葛磊這個樣子,伸出手去摸了摸葛磊的頭,然後說道:“你跟爹道什麽歉呢?好了,你身體不好,今兒别去下地幹活了,咱們家不缺你的那兩個工分,怎麽也能跶撓(da nao)來。”
他摸了摸葛磊的頭,讓葛磊好好休息,緊接着自己便離開了房間之中,準備回去幹活了。
田裏面還有活要幹,他得趕緊回去,不過在離開之前,葛青山還是先回了東屋看了一下白珍珍珍的情況。
見白珍珍的臉色還算不錯,他便也放下心來,又交代白珍珍在家好好休息,這才急匆匆地離開了。
西屋之中。
葛晶看着葛磊的樣子,埋怨地開口說道:“二蛋哥,我早就跟你說,讓你好好休息休息,你怎就不聽呢?你看你現在情況又嚴重了吧?”
這次的事情也确實是自己沒考慮周到,葛磊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是乖乖地在那裏由着她數落。
好在葛晶也記得葛磊是個病人,隻說了他兩句之後,便匆匆地離開了,她去了廚房弄了些糖鹽水出來,預備給葛磊喝了。
這是剛才葛青山離開的時候交代着她的任務,她弄滿了一大碗,之後便端進了葛磊的房間,示意葛磊喝下去。
這些糖鹽水能更好的補充葛磊失去掉的水分,他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這麽滿滿一大碗糖鹽水喝下去之後,因爲中暑而感覺到難受的身體倒是好了不少。
感覺到舒服了一些之後,葛磊便覺得有些困倦了,他擡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臉上露出了一些困倦之意,看到他這個樣子之後,葛晶讓葛磊葛磊,而自己則關上門離開了。
葛晶走了,葛磊躺在床上,先前的那些疲倦之意不知道什麽時候卻又消失不見了,他想起來今天的事情,神情不免有些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