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山沒有開口,他覺得郝翠珍說上兩句也就完了, 并不會翻來覆去地糾纏下去。
然而郝翠珍不要臉的程度已經超出了葛青山的認知, 她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臉的類型, 葛青山這麽不開口, 便是助長了郝翠珍的氣焰, 她便将自己心裏面的那些邪火兒全都發洩了出來, 指着葛磊的鼻子把他好一通數落。
若不是因爲還有幾分理智存在,郝翠珍怕是早就已經大耳刮子抽到了他的臉上去了。
葛磊并不是個十歲的小孩子, 他内瓤裏面住着的靈魂比郝翠珍還要大上許多, 再加上原來在醫院裏面上班,因爲醫術高明的緣故, 所有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過了, 現在看着這個猶如潑婦的郝翠珍, 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很多農村裏面的大人們并不會将小孩子當做平等的人來看待, 他們會覺得小孩子是父母的物件兒, 随意打罵折辱, 根本不會顧及到一個孩子的自尊心。
眼見着郝翠珍越說越過分, 葛磊的眼神變得陰郁了下去,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極爲難看,現在的他已經處在了暴怒的邊緣,可是郝翠珍卻仍舊在那裏大放厥詞。
此時的她已經站了起來在,說到激動處,口中唾沫橫飛,整個人的樣子看起來顯得更加的蠻橫無理。
就在葛磊快要忍耐不住爆發出來的時候,東屋的門開了,原本在屋裏面休息的白珍珍從裏面走了出來。
郝翠珍的嗓門實在是太大了,将白珍珍都給吵醒了,她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卻将郝翠珍數落葛磊的話全都聽在了耳中。
白珍珍是個好性兒的人,可是這并不代表着她就是個面團一樣人,能任由着人揉圓搓扁了。
“翠珍嫂,今兒這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白珍珍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将郝翠珍的聲音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在聽到了白珍珍的聲音之後,葛青山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邊,他伸出手扶住了白珍珍,白珍珍側頭朝着他笑了笑,這才朝着郝翠珍那邊走了過去。
當看到白珍珍過來的時候,郝翠珍的臉色便有些不太自然。
說起來也好笑,郝翠珍并不怕葛青山,實際上她還有點兒瞧不上葛青山,在她的眼中葛青山就跟個大傻子似的,由着他們家揉圓搓扁了。
在整個南拐村兒,誰家看病吃藥都喜歡來找葛青山,人家來的時候多多少少都要帶些東西給葛青山,可是他們家不一樣,他們兩家住的近,又都是本家兄弟,她隻要稍稍說上兩句,葛青山就不會在收他們家的錢,非但不會收錢,反而還會将藥錢都給倒貼了。
郝翠珍占便宜占慣了,這次沒有占到脾氣,才會在這裏發脾氣,先頭在吃飯的時候她沒有見白珍珍在,便以爲白珍珍出去接生了,所以才會這麽肆無忌憚地說話,可是現在看到白珍珍過來了,她整個人便老實得像個鹌鹑似的,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白珍珍是嬌養着長大的,嫁人之後又一直都被寵着,在加上她十裏八村跑着給人接生,那見識也不是郝翠珍這樣的農村婦人可比的,更何況她姿容豔麗,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兩人的年紀相仿,可是郝翠珍往白珍珍面前這麽一站,整個人卻像是比她大了幾十歲似的。
看到那白珍珍似乎比從前更加漂亮上幾分的容貌,郝翠珍低頭看了看自己膀大腰圓的身體,更是覺得自己比她要矮了幾分,那氣勢便更弱了。
“原來你在家啊……”
看到這樣的一幕之後,葛磊緊握着的雙拳松開了,郝翠珍剛剛還那麽洋禍,可是現在在白珍珍的面前卻變得極爲的老實,感覺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盯着看了兩眼之後,方才想起來過去的事情。
要說郝翠珍怕白珍珍也是有原因的,白珍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郝翠珍的三個孩子都是白珍珍一手接生的,生老二小海的時候,因着胎位不正,郝翠珍險些沒挺過來,要不是那時候白珍珍地給她接了生,郝翠珍現在哪裏還能在這裏蹦跶?
可以說她這條命是白珍珍救下來的,也難怪她在白珍珍面前會是這樣一種樣子。
葛青山扶着白珍珍到椅子上坐倒了,她沒有看在那裏站着的郝翠珍,反而将目光給轉移到了葛磊的身上。
“二蛋,你過來,到娘這裏來。”
葛磊便站了起來,走到了白珍珍的身邊,他可是記得自己的娘雖然嬌氣的很,可到底是地主家長大的小姐,收拾人也自有一番手段。
他走到了白珍珍身邊,白珍珍一伸手便将葛磊給拽到了懷裏面去,她看着顯得有些不自在的葛磊,柔聲問道。
“二蛋,你跟娘說,你做了什麽事情你三嬸才說你沒教養,該被人大耳刮子扇的?”
白珍珍的聲音雖然輕柔,可是卻像是重錘一樣砸在了郝翠珍的心口上,她的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四嬸,你看你這是說啥,都過去了,也沒啥好說的,你看你還再問一次幹什麽?”
白珍珍瞟了郝翠珍一眼,淡淡地開口說道:“翠珍嫂,這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照你剛剛說的,我們家二蛋都已經沒規矩到了需要你出手教訓了,那他犯的錯誤可就不小了,我當然得問清楚了,要是真的做錯了什麽事情,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會來教訓他。”
郝翠珍的臉色發紅,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悻悻地閉上了嘴巴,整個人的神色間都透出了一種濃郁的不安來。
她可是記得白珍珍的這張嘴也是厲害的很呐……
見白珍珍要替他出頭,葛磊自然不會傻到包庇郝翠珍,他便也沒有任何隐瞞地将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珍珍。
他并沒有添油加醋,不過是平鋪直述地将先前發生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
聽到他的話之後,白珍珍的臉色瞬間便拉了下去。
“翠珍嫂,二蛋剛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郝翠珍點頭,卻仍舊辯解道:“是真的,可是大人說話,他一個屁囊孩子說什麽話……”
然而被白珍珍的那雙眼睛盯着,她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弱,到最後便徹底沒了聲音。
“難道,我們家二蛋說的不是真的嗎?”
然而現在他重生回來再一次面對年輕時候的母親時,葛磊腦中的那個被腦補出來的好母親的形象便破碎了。
先前他在外面聽的分明,母親不分青紅皂白地便讓小晶子去幹活,她甚至都不問一下小晶子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隻是一味地數落小金子。
這讓葛磊的心裏有些不太好受,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自己心裏面的那些不快之意。
他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氣和白珍珍解釋了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娘,剛才小金子被鍋沿燙到了手,是我讓她休息的,剛剛我是去找羊蹄草了。”
聽到葛磊說葛晶燙到了手,白珍珍瞪大了眼睛看着葛磊,又重複了一遍他剛才所說的話:“你剛才說小晶子被鐵鍋燙到了手?那她怎麽不跟我說啊?她要跟我說的話,我也不會再讓她去幹活了,你看這孩子,老是和個鋸嘴葫蘆似的,真是讓大人頭疼。”
自己母親所說的這些話完全是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她似乎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有錯,一旦發生什麽事情,隻會一味從别人的身上找錯誤。
她的脾性已經是根深蒂固了,旁人根本就無法更改過來,葛磊也沒有試圖再說服自己的母親,他朝着白珍珍點了點頭,拿着手中的草藥朝着葛晶走了過去。
葛晶看見葛磊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停下了腳步,當聽到葛磊在和白珍珍說的那些話時,葛晶感覺到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她吸了吸鼻子,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抓了住了葛磊的衣角,她輕輕扯了扯葛磊的衣角,細聲細氣地說道:“二蛋哥,你别和娘這麽說話,娘她也不是有意的,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告訴娘我受傷的事情的。”
自己的妹妹如此乖巧懂事,在對比一下白珍珍的态度葛磊歎了一口氣,也沒有再說什麽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葛晶的頭,然後晃了一下手中的草藥,開口說道:“小晶子你跟我來,我采了草藥,這些草藥抹到你手上之後,你手上的傷恢複的會快一些,而且你也也不會再疼了。”
葛晶點了點頭,乖乖地跟到了葛磊的身後,白珍珍看到他們兩個人要走,頓時便有些急了,想也不想地着他們喊了起來:“你們兩個準備去什麽地方?”
葛磊回頭看着站在院子中間白珍珍,開口說道:“娘,我現在去把草藥搗碎了給小晶子敷上,馬上就好,你别着急。”
在聽到他說了這句話之後,白珍珍脫口而出道:“那飯誰來做呢?”
葛磊看着白珍珍,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他原本想說些什麽,但是那些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之後繞了一個圈,又被他給咽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口然後才說道:“我先給小晶子敷藥,等一會兒敷好了藥之後我再去做飯。”
得知了葛磊會做飯之後,白珍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她看着葛磊拉着葛晶走進了西屋之中以後,感覺到渾身都有些不太舒服,眉頭皺了一會兒之後,白珍珍歎了一口氣,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葛磊将葛晶拉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叮囑着她坐下去之後,自己則又跑去了東屋将葛青山的藥臼拿了過來。
他将羊蹄草放進了藥臼之中,然後用力地開始搗了起來。
羊蹄草是整株入藥的,搗碎了之後直接敷在傷處就可以了,這種草藥随處可見,處理起來也十分簡單,雖然并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但是藥性卻是非常不錯的。
草藥混合在一起砸碎了之後,便漫出了綠色的汁液來,葛磊将這些綠色的汁液倒掉一些,留下了裏面的那些砸成了泥狀的糊狀物,之後便仔仔細細地敷在了葛晶的手上面。
當這些草藥敷在葛晶手上面的時候,原本被燙傷的地方此時卻變得涼飕飕,葛晶感覺十分舒服,她擡起頭來看着正在認認真真幫着她敷藥的葛磊,嘴巴咧開,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
“二蛋哥,你懂得可真多,你可真有本事兒。”
葛磊将這些藥全都敷在了葛晶的受傷,等到全都弄好了之後,他方才松了一口氣。
其實學了普外科之後,葛磊便很少再弄這種草藥之類的東西了,一般來說他隻會開一些方劑,讓病人去藥房抓藥就成了,自己親自動手,倒是極少了,剛才做的時候難免有些生疏。
看着葛晶那大大的笑臉,葛磊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頭帶,是在他準備伸出手摸她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上已經布滿了綠色的汁液,他便有些無奈地将手縮了回來。
看着葛晶那傻呵呵的樣子,葛磊說道:“你在這裏休息,我去做飯。”
聽到聽到葛磊這麽說,葛晶急忙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二蛋哥你得好好休息,爹說過要讓你好好休息的,做飯我去做就行了。”
葛磊有些無語,他指了指葛晶那個敷滿了綠色草藥的手,開口說道:“你難不成是準備這樣去給我們做飯嗎?你要是這樣去了,我估計我們今天晚上吃的飯裏面就全都是藥味了。”
葛晶低頭看了一眼敷在手上面的那些藥,臉色瞬間垮了下去,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的,但是到最後卻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便有些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巴來。
葛磊笑着說道:“不過是一頓飯而已,我不會搶了你的工作,得等到明天,你的手應該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到時候你就能做飯了,你要是今天強撐着去做飯的話,你這手上要起了泡,沒個三五天可好不了,到時候我可就不管你了。”
其實葛磊也是在這裏吓唬葛晶的,像是這種燙傷開始的時候沒有起水泡,明天也就不會起水泡了,但是葛晶不知道這些事情,如果他不這麽和葛晶說的話,以葛晶的性格怕是還會繼續跟他争搶着去做飯的。
果不其然,聽到葛磊這麽說之後,葛晶變老實了下來,她乖乖地點了點頭:“那我知道了,二蛋哥,可是你去做飯的時候也不要太勉強了,要是累你就歇會兒在做。”
葛磊點了點頭,從西屋裏面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更黑了,在他出去的時候就發現院子裏面已經不見了白珍珍的蹤迹,葛磊以爲白珍珍已經回了房間去了,便也沒有多想什麽,擡步朝着廚房那邊走了過去。
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就看到廚房裏面有個人影在忙碌着,葛磊愣了一下,看着那個忙碌的身影,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片刻之後,他方才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娘。”
剛把米下鍋的白珍珍将木質的蓋子放在了鐵鍋上面,緊接着便回過頭朝着葛磊看了過來,見站在那裏葛磊時,白珍珍說道:“我幫你把米飯給蒸上了,不過韭菜和辣椒你得自己到菜園子裏面去弄,炒菜我不會,我就隻會蒸個米飯而已。”
白珍珍的做法已經完全出乎了葛磊的預料,他沒想到白珍珍居然能到廚房裏面幹活的,要知道從前她是不會到廚房裏面來的,他點了點頭:“那我知道了,娘你可以去休息了,接下來事情我來就行了。”
白珍珍剛剛在廚房裏面呆了這麽會兒功夫,身上已經出了一身的臭汗,汗水粘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都感覺很不舒服,她也沒有在和葛磊多廢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