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 映白!你沒事吧映白!”
就在雕像徹底砸在地上的一瞬間, 唐閱博臉上的迷茫與狂躁之色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好像剛剛從一場夢境中醒過來,愣了一秒之後, 立刻向着洛映白沖了過去。
洛映白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手上擦破了一塊皮,血從傷口中滴滴答答地往外落, 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麽别的嚴重傷勢了。
一群人關心地問長問短,洛映白沒當回事,笑着答了幾句,用另一邊的衣袖按住手,大大咧咧堵住了血口子。
他看了眼身邊唐閱博的面相, 發現他臉上那種不太明顯的陰晦之色已經消失了,可見這一劫已經躲了過去。
唐閱博腦子一清楚,之前的事也都想起來了, 愧疚不已:“對不起, 要不是我一直不聽你的話硬是要出宿舍,也不會這樣。謝謝你, 我、我實在是不知道我剛才怎麽了……”
洛映白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住打住, 你一不能以身相許, 二沒錢金屋藏嬌,所以沒用的感謝話就别跟兄弟提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你好好想想到底誰想要你的命。”
唐閱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回憶事故發生之前,他隻能記得自己腦子裏面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呢喃着“往前走,一定要去見她”,然後兩條腿就像不聽使喚一樣,拼命地向前挪動。就像洛映白說的那樣,這件事絕對不正常,可是到底是誰,又爲什麽想殺他呢?
他心裏一片混亂,又聽見洛映白似乎是半開玩笑地感慨了一句:“你說你,一窮二白還喜歡亂花錢,連根毛都留不下,除了馬上就要出國留學也沒什麽值得人羨慕嫉妒恨的,誰那麽不開眼啊。”
他這句話讓唐閱博心裏微微一動,他擡頭看了洛映白一眼,對方卻好像隻是随口一說,拍了拍唐閱博的肩膀道:“好了,我先溜一步,你保重。”
不跑的話,估摸着一會警察就來了,他可不想把美好的晚上浪費在做筆錄上面——畢竟警局不管飯。
立了大功的稻草人上面飄出了很多常人看不到的小光點,跟在洛映白的身後一起飄走了,仿佛簇擁将軍凱旋而歸的士兵,洛映白走到沒人的地方才微微一笑:“恭喜各位功德圓滿,善惡相抵,在陽間的賬一了,就可以投胎了。下次記得多做好事,祝大家成爲社會主義好鬼。”
小光點圍着他跳動,仿佛在頻頻點頭,洛映白兩指相扣,結蓮花印。
“善惡一念,陰陽兩通。冥往極樂,生死有終。請吧。”
他在這邊超度亡魂,另一頭那個死裏逃生的小姑娘連腿都吓軟了,被救了之後還是坐在地上半天沒站起來,全身都在打顫,旁邊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圍着她安慰,有人還貼心地用濕紙巾幫她擦去衣服和臉上的灰土。
過了半天她才恢複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剛才救了我那個同學呢?”
慌亂中沒看清楚,她對那個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對方護住自己的有力手臂和懷裏的溫暖氣息,但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面面相觑,發現見義勇爲的英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仿佛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姑娘喃喃地說:“我還沒有道謝呢。”
旁邊有人安慰她:“沒事,剛才很多人都拍照片了,等你知道了是誰救了你,還可以上門謝謝他。”
這話倒是真的,因爲沒過多久,洛映白的英姿已經上了學校的熱門話題,發照片的同學當時本來在拍校園風景,卻無意中将那一幕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
崔少女:校園發生高空墜物事件,有幸親眼圍觀一場英雄救美,英雄顔值爆表,動作帥炸,老夫少女心裏那頭死了很多年的小鹿活過來了啊啊啊!【圖片】
圖片配了九張,全方位記錄了洛映白當時救人的整個經過,美色總是緻命的,很快就有一堆五一不在校的人在微博下面發出了哀嚎。
“好帥好帥,竟然360度無死角,後悔不在現場,錯過了整個世界啊啊啊!”
“我竟也好想……冒着生命危險被帥哥救一回。”
“這帥哥我知道,這是咱學校校草啊!年前貼吧裏投票剛評選出來的那個嘛!叫洛映白。”
“頂鍋蓋說一句,校草光看臉……有種高冷貴公子的感覺,還以爲他走文弱書生路線的,沒想到武力值這麽強!”
“靠,越說越遺憾當時沒在場,有沒有視頻?各位大佬,視頻求分享一個啊!”
“……”
之前貼吧評選校草不過是幾個學生随便弄的投票貼,影響力不大,有好多人都不知道,直到這一回大家才發現這個校草實在是盛名無虛——帥啊!
因爲兩個同學都沒受傷,所以很多人的關注點都放在了帥哥身上,直到接到報案的警察們趕了過來,才暫時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警察們把一幫好奇的學生驅趕到了安全地帶,在雕像旁邊拉起了警戒線。
帶隊的是高開區警察分局的鄭隊長,重點大學裏出了這樣的事非同小可,他接到報案的時候聽說這裏沒有人員傷亡,本來放了一半的心,結果到現場查看了一番,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旁邊的一個小警員問道:“隊長,怎麽了?”
鄭隊長戴着手套的手撫摸着雕塑的斷裂面,發現觸感非常光滑,這絕對不是因爲年久失修而自然的斷裂,而是人爲造成的。
……可是什麽人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來呢?天使雕塑裏面用的是鋼筋支架填充混凝土,外面則糊了一層泥之後再繪出五官和衣服,就算有人處心積慮吃飽了撐的要把這玩意弄下來,使用電鋸等工具過程中也不可能不驚動别人,更不可能讓雕塑像現在這樣,斷的規規整整,連外面的泥土都沒有脫落。
他看着天使臉上那摔的歪瓜裂棗的笑容,後背上攀起一陣涼意。
詭異,實在是太詭異了!
鄭隊長低聲道:“小許,正常的斷裂面不可能是這樣的,人爲也做不到,這件事咱們處理不了,你給夏處長打電話吧。”
一聽見“夏處長”三個字,小許腦海中立刻出現了一張清俊卻又冷漠的面孔,不由打了個哆嗦,心裏百般不情願去找他,猶猶豫豫地說:“剛才過來的時候,我聽說特偵處剛在市中心辦了個什麽案子,夏處長被記者圍了,這時候給他打電話……不好吧。”
他們說的“特偵處”隸屬于國家特别偵查局,級别很高,不是内部人士的話,鮮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是管什麽的,隻當是一個普通的行政辦案部門,平時的工作非常清閑。
但實際上,國家特别偵查局的成員全都是身懷法術的能人異士,當有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靈異案件出現時,他們就需要擔起責任來,保護凡人們不受侵害。
這一屆特偵處的處長出身非常顯赫,他既是上一屆首長夏老的親孫子,又是國家特别偵查局局長洛钊帶出來的徒弟,剛剛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上任,現在已經是正處級的幹部。
雖然年紀不大,但打過交道的都知道,這位是有真本事的,可絕對不屬于那種混飯吃的二世祖,而且不好說話的很,在他面前半點都不能造次。
鄭隊長知道小許在琢磨什麽,沒好氣地說:“夏處長就算是性格嚴肅了一點,也不會沒事閑的找你的茬,讓你打你就打。看看這橫斷面,不找他行嗎?”
小許小聲道:“說得好聽,你怎麽不打……”
鄭隊長:“嗯?”
小許:“咳咳,也沒什麽,我就是說啊,這如果是有個力氣大的人站在樓頂上,用很鋒利的工具一下子劈下去……是不是就能造成這樣的斷面了?”
“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種可能性。”鄭隊長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就是張教主或者謝大俠穿越千八百年來到這裏,用屠龍刀把這個天使給砍下來了,中西方的偶像鬧了矛盾,這事更得歸他們管,打。”
小許:“……”
洛映白微笑道:“警察局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孫玥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宿舍裏的一個人突然作證,說那個爽膚水是我的下鋪打碎的,跟我沒有關系……所以這件事就過去了。”
洛映白突然發現一個共同點。
孫玥這兩個心願的達成,其實都是通過同一種方式——替代。
一個是她的下鋪代替她來承擔打碎爽膚水的後果,一個是她想要代替唐閱博來享受出國留學的待遇,要是這麽說,其實在玄學上就是一個氣運交換的問題。
洛映白記得《佛說北鬥七星延命經》中曾經有過記載,北鬥七星正是掌管人氣運的神,掌管範圍按照生辰的不同來劃分,其中,子時生人的掌管者應該是北鬥陽明貪狼星君,他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很顯然,堂堂一個星君,絕對不至于想不開到這個份上。
洛映白道:“給我看看那個靈符。”
孫玥小心翼翼地把東西遞給他,叮囑道:“千萬不要碰壞了,用這個許願最大的忌諱就是把靈符碰壞,那樣會受到……懲罰……”
在看見洛映白的動作時,最後兩個字僵在了他的嘴邊。
洛映白施施然拍了拍手,将碎裂的靈符丢在地上,微笑道:“那就讓他來啊。”
“……”
他問唐閱博:“剛才她說的話已經錄好了,報警嗎?”
唐閱博被眼前的一幕幕弄的有些大腦當機,愣愣地說:“報、報吧?她已經,犯法了……可是這樣的案子我怎麽報?我跟警察說有人詛咒我,我會不會先因爲宣傳封建迷信思想被抓進去啊?”
洛映白道:“今天來這裏的警察已經事先了解情況了嘛,一定不會認爲你是瞎說的……那,打電話交給你,我走了。”
“等一下!”
被晾在一邊的孫玥如夢方醒,“你剛才不是告訴我不報警的嗎?!”
洛映白笑眯眯地掐着嗓子,細聲細氣學孫玥的語氣:“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們報警抓你,都是爲了你好啊!”
孫玥:“……”
洛映白悠悠然走出了餅店,既然是唐閱博的因果,即使再不願意,最後的事情也隻能由他來完成。
夜風帶來淡淡的花香,他對着夜色伸了個懶腰,面前正好是一棵老槐樹。剛才洛映白弄壞了靈符,正常來講,今天晚上同樣的時間點,孫玥拜的那個東西有很大的可能性過來找他。
他拭目以待。
時間還早,洛映白準備先回宿舍。
正在這時,後面傳來一個人的叫聲:“同學!同學!”
洛映白一轉頭,發現一輛小轎車停在路邊離他不遠的地方,車上下來一個人,沖他招了招手。
洛映白:“……副校長?”
他認真回想了一下,重生以來自己統共就救了個人,吃了個飯,暫時沒有什麽逃課睡覺調戲老師的黑料,難道校長是覺得他太英勇了,特意……連夜來發獎狀的?
洛映白謙虛地走了過去,禮貌地跟校長打了個招呼:“易校長好。”
易校長今年已經有65歲了,由于學術水平出衆,到了退休的年紀之後又被被學校返聘了回去,洛映白曾經聽過他幾節公開課,對這個老先生頗有幾分敬重。
“哎,你好。”易校長臉上有一些不明顯的焦急之色,但還是慈祥地沖洛映白笑了笑,“你是T大的學生吧?叫什麽名字啊,是哪個專業的?”
洛映白有點摸不着頭腦:“研究生院中文系的,我叫洛映白,校長,請問您這是……?”
易校長覺得這個名字聽上去有些耳熟,但暫時顧不得想太多,匆匆道:“好,小洛同學,剛才是你在那家店裏給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吃了一顆糖嗎?能不能告訴我你那是什麽糖,在哪裏買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糖果,而是可以辟邪的補藥,小男孩被鬼纏上,肯定會受到一定的陰氣感染,洛映白怕是他生病才順手喂了一顆。現在聽到易校長急切地詢問這個問題,他微微一怔,換了個角度借着路燈的燈光打量對方的面相。
這位老人眉毛緊密上挑,眼睛大而有神,下停較長,命宮平滑,本來是一生平安順遂的面相,可是眼下壞就壞在此刻他眉梢兩側冢墓和丘陵處皆隐隐發暗,中正處還不知道爲什麽破了一點,大概最近運勢不佳,有親友遭遇厄難不說,就連他本人身上都沾染了一些兇煞之氣。
洛映白看到這裏,再想想他的話,也差不多明白易校長爲什麽前來找自己了,于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校長,我多問一句,您家最近是不是經常有人感到身體莫名疼痛,精神不振,但去醫院又找不到原因?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是吃了我給那孩子的糖,也是沒有用的。”
他猜得一點錯都沒有,易校長震驚之餘也覺得刮目相看。他們家的人最近的确總被莫名其妙的疼痛困擾,醫院也去過了,風水先生也找過了,都一點作用也沒起,到現在爲止,洛映白是第一個連問都不需要問,就能一口說出他遇到的問題的人。
剛才孩子吃了那顆糖之後說是身體不疼了,就讓易校長覺得可能是遇到了高人,現在那種希望更加迫切,他連忙問道:“那你有辦法嗎?能不能勞煩你什麽時候抽出空閑去我家看看?”
洛映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警笛聲,知道唐閱博叫的警察應該趕到了,他小心地往路邊陰影的地方挪了挪,答應下來,又問道:“校長,您現在身上有紙筆嗎?”
易校長是個老學究,身上常年都帶有紙筆,聽了洛映白的話便拿出來遞過去,隻見對方好像很随便地在他的貼身小本上畫了幾道亂七八糟的線條,就将紙撕下來折疊好遞給易校長:“今晚上您可以先拿着這個,保一夜平安不成問題,明天我再上門。”
不用他多說,易校長拿到那張紙的時候,立刻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似乎多日以來的萎靡一掃而空。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那好,那好,真是謝謝你了。明天你什麽時候方便,我讓人開車來接你!”
“不用啦。”洛映白失笑,“校長您别客氣,我上次去您家裏送資料的時候還坐下喝了一杯可樂呢,我能找到門。”
聽他這麽一說,易校長才想起來,這孩子不就是上次幫他整理古籍的那個學生嗎?當時他看洛映白活幹得好又挺讨人喜歡,還特意留他坐了一會,真是上了年紀,記性也不好了。
他心裏對于神秘力量的敬畏和距離感也随着洛映白的笑語淡去很多,拍了拍洛映白的後背說道:“好,那我明天等着你。”
另一頭,在特偵處裏,嶽玲正在報告最新情況。
“夏處,剛才又從市分局那邊移交過來一個嫌疑人,說有學生報案,指控她跟這次校園墜物事件的事情有關。那個學生的筆錄我已經做好讓他回去了。嫌疑人暫時拘留,這是筆錄。”
她對面的夏羨甯坐在辦公桌後,之前那身嚴嚴實實的防爆服已經換了下來,他穿一件淡藍色的半袖襯衣搭配長褲,少了幾分冷肅,但依舊英氣逼人。
“嗯,辛苦。”夏羨甯接過筆錄,“晚點還有行動,你現在可以先去休息。”
“這就去。”嶽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那你呢,不先睡會嗎?”
夏羨甯:“嗯。”
他們特偵處和别的部門不一樣,這裏的同事本來就都是會法術的術士,很多人在參加工作之前就認識,有一些還是同門師兄妹,所以互相間的關系要親密很多。
嶽玲看了夏羨甯一眼,有點擔憂:“還是得注意身體啊。”
夏羨甯:“好,謝謝。”
嶽玲:“……對了我跟你說件好玩的事,你知道嗎,今天你上熱搜啦!”
夏羨甯長得好,家世好,一直都是特偵處的門面,每次處理完什麽大案子,記者們都格外喜歡采訪他,之前幾期法制類的安全節目邀請他當過嘉賓,對于一般的群衆來說,他的知名度還是挺高的,不過上熱搜倒是頭一回。
嶽玲想想也覺得有意思,道:“今天T大那件事傳的挺快的,好像當時有個見義勇爲的小帥哥照片被發到了微博上,結果沒過多久你的也被傳上去了。學生們特好玩,都說一次墜物事件捕獲兩名盛世美顔,可惜不能同框紀念,來,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