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映白微笑道:“警察局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孫玥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宿舍裏的一個人突然作證, 說那個爽膚水是我的下鋪打碎的, 跟我沒有關系……所以這件事就過去了。”
洛映白突然發現一個共同點。
孫玥這兩個心願的達成,其實都是通過同一種方式——替代。
一個是她的下鋪代替她來承擔打碎爽膚水的後果,一個是她想要代替唐閱博來享受出國留學的待遇, 要是這麽說, 其實在玄學上就是一個氣運交換的問題。
洛映白記得《佛說北鬥七星延命經》中曾經有過記載,北鬥七星正是掌管人氣運的神, 掌管範圍按照生辰的不同來劃分,其中,子時生人的掌管者應該是北鬥陽明貪狼星君, 他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很顯然,堂堂一個星君,絕對不至于想不開到這個份上。
洛映白道:“給我看看那個靈符。”
孫玥小心翼翼地把東西遞給他, 叮囑道:“千萬不要碰壞了, 用這個許願最大的忌諱就是把靈符碰壞, 那樣會受到……懲罰……”
在看見洛映白的動作時,最後兩個字僵在了他的嘴邊。
洛映白施施然拍了拍手, 将碎裂的靈符丢在地上,微笑道:“那就讓他來啊。”
“……”
他問唐閱博:“剛才她說的話已經錄好了, 報警嗎?”
唐閱博被眼前的一幕幕弄的有些大腦當機,愣愣地說:“報、報吧?她已經, 犯法了……可是這樣的案子我怎麽報?我跟警察說有人詛咒我, 我會不會先因爲宣傳封建迷信思想被抓進去啊?”
洛映白道:“今天來這裏的警察已經事先了解情況了嘛, 一定不會認爲你是瞎說的……那,打電話交給你,我走了。”
“等一下!”
被晾在一邊的孫玥如夢方醒,“你剛才不是告訴我不報警的嗎?!”
洛映白笑眯眯地掐着嗓子,細聲細氣學孫玥的語氣:“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們報警抓你,都是爲了你好啊!”
孫玥:“……”
洛映白悠悠然走出了餅店,既然是唐閱博的因果,即使再不願意,最後的事情也隻能由他來完成。
夜風帶來淡淡的花香,他對着夜色伸了個懶腰,面前正好是一棵老槐樹。剛才洛映白弄壞了靈符,正常來講,今天晚上同樣的時間點,孫玥拜的那個東西有很大的可能性過來找他。
他拭目以待。
時間還早,洛映白準備先回宿舍。
正在這時,後面傳來一個人的叫聲:“同學!同學!”
洛映白一轉頭,發現一輛小轎車停在路邊離他不遠的地方,車上下來一個人,沖他招了招手。
洛映白:“……副校長?”
他認真回想了一下,重生以來自己統共就救了個人,吃了個飯,暫時沒有什麽逃課睡覺調戲老師的黑料,難道校長是覺得他太英勇了,特意……連夜來發獎狀的?
洛映白謙虛地走了過去,禮貌地跟校長打了個招呼:“易校長好。”
易校長今年已經有65歲了,由于學術水平出衆,到了退休的年紀之後又被被學校返聘了回去,洛映白曾經聽過他幾節公開課,對這個老先生頗有幾分敬重。
“哎,你好。”易校長臉上有一些不明顯的焦急之色,但還是慈祥地沖洛映白笑了笑,“你是T大的學生吧?叫什麽名字啊,是哪個專業的?”
洛映白有點摸不着頭腦:“研究生院中文系的,我叫洛映白,校長,請問您這是……?”
易校長覺得這個名字聽上去有些耳熟,但暫時顧不得想太多,匆匆道:“好,小洛同學,剛才是你在那家店裏給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吃了一顆糖嗎?能不能告訴我你那是什麽糖,在哪裏買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糖果,而是可以辟邪的補藥,小男孩被鬼纏上,肯定會受到一定的陰氣感染,洛映白怕是他生病才順手喂了一顆。現在聽到易校長急切地詢問這個問題,他微微一怔,換了個角度借着路燈的燈光打量對方的面相。
這位老人眉毛緊密上挑,眼睛大而有神,下停較長,命宮平滑,本來是一生平安順遂的面相,可是眼下壞就壞在此刻他眉梢兩側冢墓和丘陵處皆隐隐發暗,中正處還不知道爲什麽破了一點,大概最近運勢不佳,有親友遭遇厄難不說,就連他本人身上都沾染了一些兇煞之氣。
洛映白看到這裏,再想想他的話,也差不多明白易校長爲什麽前來找自己了,于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校長,我多問一句,您家最近是不是經常有人感到身體莫名疼痛,精神不振,但去醫院又找不到原因?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是吃了我給那孩子的糖,也是沒有用的。”
他猜得一點錯都沒有,易校長震驚之餘也覺得刮目相看。他們家的人最近的确總被莫名其妙的疼痛困擾,醫院也去過了,風水先生也找過了,都一點作用也沒起,到現在爲止,洛映白是第一個連問都不需要問,就能一口說出他遇到的問題的人。
剛才孩子吃了那顆糖之後說是身體不疼了,就讓易校長覺得可能是遇到了高人,現在那種希望更加迫切,他連忙問道:“那你有辦法嗎?能不能勞煩你什麽時候抽出空閑去我家看看?”
洛映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警笛聲,知道唐閱博叫的警察應該趕到了,他小心地往路邊陰影的地方挪了挪,答應下來,又問道:“校長,您現在身上有紙筆嗎?”
易校長是個老學究,身上常年都帶有紙筆,聽了洛映白的話便拿出來遞過去,隻見對方好像很随便地在他的貼身小本上畫了幾道亂七八糟的線條,就将紙撕下來折疊好遞給易校長:“今晚上您可以先拿着這個,保一夜平安不成問題,明天我再上門。”
不用他多說,易校長拿到那張紙的時候,立刻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似乎多日以來的萎靡一掃而空。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那好,那好,真是謝謝你了。明天你什麽時候方便,我讓人開車來接你!”
“不用啦。”洛映白失笑,“校長您别客氣,我上次去您家裏送資料的時候還坐下喝了一杯可樂呢,我能找到門。”
聽他這麽一說,易校長才想起來,這孩子不就是上次幫他整理古籍的那個學生嗎?當時他看洛映白活幹得好又挺讨人喜歡,還特意留他坐了一會,真是上了年紀,記性也不好了。
他心裏對于神秘力量的敬畏和距離感也随着洛映白的笑語淡去很多,拍了拍洛映白的後背說道:“好,那我明天等着你。”
另一頭,在特偵處裏,嶽玲正在報告最新情況。
“夏處,剛才又從市分局那邊移交過來一個嫌疑人,說有學生報案,指控她跟這次校園墜物事件的事情有關。那個學生的筆錄我已經做好讓他回去了。嫌疑人暫時拘留,這是筆錄。”
她對面的夏羨甯坐在辦公桌後,之前那身嚴嚴實實的防爆服已經換了下來,他穿一件淡藍色的半袖襯衣搭配長褲,少了幾分冷肅,但依舊英氣逼人。
“嗯,辛苦。”夏羨甯接過筆錄,“晚點還有行動,你現在可以先去休息。”
“這就去。”嶽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那你呢,不先睡會嗎?”
夏羨甯:“嗯。”
他們特偵處和别的部門不一樣,這裏的同事本來就都是會法術的術士,很多人在參加工作之前就認識,有一些還是同門師兄妹,所以互相間的關系要親密很多。
嶽玲看了夏羨甯一眼,有點擔憂:“還是得注意身體啊。”
夏羨甯:“好,謝謝。”
嶽玲:“……對了我跟你說件好玩的事,你知道嗎,今天你上熱搜啦!”
夏羨甯長得好,家世好,一直都是特偵處的門面,每次處理完什麽大案子,記者們都格外喜歡采訪他,之前幾期法制類的安全節目邀請他當過嘉賓,對于一般的群衆來說,他的知名度還是挺高的,不過上熱搜倒是頭一回。
嶽玲想想也覺得有意思,道:“今天T大那件事傳的挺快的,好像當時有個見義勇爲的小帥哥照片被發到了微博上,結果沒過多久你的也被傳上去了。學生們特好玩,都說一次墜物事件捕獲兩名盛世美顔,可惜不能同框紀念,來,你要不要看看……”
夏羨甯:“不用。”
嶽玲:“……”靠,這人到底還能不能聊天了!
總算她還是比較了解夏羨甯,知道這家夥的性格就是這樣,平時拒人于千裏之外,讓人根本就摸不透他在想什麽,實際上有危險從來都沖在最前面,我行我素,誰也拿他沒辦法,無奈之下,嶽玲也隻好匆匆結束了這場尬聊,先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被合上,夏羨甯頭都沒擡,過了很久才放下整理的卷宗,閉目休息片刻,他忍不住又将口袋裏那個小稻草人拿出來,放在手裏擺弄了一會,唇角幾不可見的一揚,又小心地收起來了。
趙琪都要氣瘋了,雖然現在聞到洛映白身上淡淡的酒味,能看出來他是喝多了,但這小子沖着自己傻笑的那一臉賤樣實在是太欠揍了!
趙琪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洛映白:“他媽的你——”
“喂,幹什麽呢!”
一句話沒說完,不遠處傳來一聲呵斥,兩個男生手裏還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從不遠處跑了過來,一個人過去扶洛映白,另一個人上去架住了趙琪:“這是什麽意思?想打人啊!”
這兩個人正是洛映白另兩名剛剛返校的舍友,本來要回宿舍,突然見到自己的兄弟居然在“挨欺負”,立刻都急了,沖過去幫忙。
“卧槽,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動他了?”趙琪簡直要瘋,雖說他的确是過來欺負人的沒錯,可是他可沒碰到洛映白半個手指頭,反倒是自己被撞的摔了一跤,屁股還疼着呢!
他還沒說什麽,新冒出來這倆人什麽意思?碰瓷?!
洛映白這兩個舍友一個叫方維一個叫鄧萬林,方維是東北人,大學的時候練過幾年跆拳道,高高大大的,脾氣十分直爽,他可不怕趙琪那點小靠山,反正他欺負自己的哥們就是不行。
聽見趙琪還敢睜着眼睛說瞎話,方維也怒了:“你還敢說你沒動他?我他媽大老遠就看見映白坐在地上,你還拿手指頭指着他了,要不是你推的,難道他還能自己坐到地上不成?”
趙琪:“……就他媽是他自己坐下的啊!!!”
鄧萬林扶着洛映白,皺眉道:“這種瞎話都扯,你是覺得你自己傻逼,還是覺得我們傻逼?”
他架着洛映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酒味,心裏面納悶,也不知道自己五一就回個家的功夫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像洛映白這麽無害的人喝成這樣還要被人家找茬。
鄧萬林拿了瓶剛買的冰鎮礦泉水灌了他幾口,拍拍洛映白的臉:“映白,嘿,清醒點,回魂了!”
洛映白被涼水一激,恢複了幾分理智,一擡頭看見室友,還覺得挺高興:“哎,萬林,你回來了!”
鄧萬林:“……兄弟,你可愁死我了,你剛才怎麽坐地下了?”
趙琪大步走過來,就去拽洛映白的胳膊:“行啊,不裝傻子了是吧?不裝了你就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他媽到底動你了嗎!”
洛映白揉額角,還是不大清醒,倒是認出來面前的人是趙琪了:“我忘了……那就是沒有吧?”
方維:“卧槽你還敢威脅人?!”
幾個大男生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很快就引起了學校保安的注意,還沒等他們把事情的經過掰扯出來,就一起被帶到了值班老師的辦公室。
洛映白:“……”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
雖然他當時腦子很亂,沒有記清楚經過,但事是明擺着的,總之不是他不小心撞了趙琪,就是趙琪不小心撞了他,不管怎麽說都是小事,解釋清楚就行了。
不過暫時沒人想聽他解釋。導員是個不到四十來歲的女人,名叫鄒瑩,江湖人稱“川妹子”——這個外号的來源就是因爲鄒老師特别會變臉,對待學生冬天般冷漠,對待上級夏天般火熱,平時同學們見了她都繞路走。
鄒瑩當了這麽多年導員,最近正想找門路調一下職位,看見幾個學生中有趙琪,心裏一下子就有了偏向,也不給别人說話的機會,先問趙琪道:“趙琪,你這褲子上可都是土啊,是因爲什麽事挨打了?你們這些大小夥子火氣還挺旺,都是同學,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啊,非得動手。”
她什麽情況都沒了解,上來就說是趙琪挨打,擺明了就是袒護他,結果這邊有了台階,趙琪卻沒有就着這句話接下去,反倒梗着脖子不吱聲。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可這個辦公室裏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小弟,平時大哥大哥的叫着,趙琪剛在他們面前撂了話要收拾洛映白,轉眼就屁颠屁颠跟老師告狀說被這個小白臉給打了?他還要臉呢!
“老師,其實這都是誤會。”
眼看他不搭理自己,鄒瑩有點尴尬,旁邊的洛映白已經整理好了思路,趁機接口道:“我和趙琪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然後雙方都有點不愉快,就發生了一點小沖突,沒别的事情。”
鄒瑩看了一眼趙琪難看的臉色,又對洛映白說道:“你自己也知道是小沖突?都這麽大的人了,就爲了走路撞了一下就要打人,真是沒輕沒重的。你要是不長記性,以後到了社會上也這樣嗎?這樣吧,你們仨……”
洛映白打斷她,依舊斯文有禮:“老師,您誤會了,這隻是我和趙琪兩個人的事,我室友隻是扶了我一下而已,跟他們沒關系。”
方維憋了半天了,終于忍不住氣鼓鼓地開口:“你不用幫我開脫,我承認,我剛才是動手了,但是我沒打人。鄒老師,我當時過去看見的明明是我室友坐在地上,這個趙琪和他幾個哥們站在那裏圍着他罵,我隻不過去過去攔着免得我兄弟被欺負而已。要不你看看,他褲子也有土啊!”
趙琪不能忍了:“媽的,你少扯犢子!明明是他先把我撞倒,自己又坐到地上的!”
鄧萬林道:“你撒謊不打草稿啊?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他能把你給撞倒,你一身膘是紙糊的嗎?”
單看外表,趙琪高大健壯,洛映白卻像個文弱書生,這話的确沒有一點可信度。但現在鄒瑩“選擇性眼瞎綜合症”發作,擺明了就是偏心眼,又沒真的看見當時到底是誰先惹事,跟她講道理沒用,吵的越兇,隻會越倒黴。
趙琪果然大怒,不依不饒地說:“你什麽意思,難道我還能訛他?我要去醫院驗傷,我跟你們沒完!你們仨一個主犯,兩個幫兇,把我給打壞了!誰都别想撇清。”
他咄咄逼人,說不過還耍上無賴了,洛映白陪他玩玩當個樂呵倒沒什麽,但方維和鄧萬林本來就是爲了他出頭,于情于理都不應該被扯進來。
洛映白無奈,趁着幾個人掰扯,悄悄從身後一張空着的辦公桌上摸了一支碳素筆,往趙琪身後蹭了蹭,照着他的屁股狠狠紮了一下。
他紮人用的是筆帽,但從小連飛镖都練過,這一下的手勁非同小可,趙琪當時就虎軀一震,感到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一陣劇痛,疼的他連叫都沒叫出來。
小屁/股還挺有彈性的,害他差點紮歪,洛映白在心裏吐了吐舌頭,暗道一聲抱歉,手疾眼快地背手向後一彈,那隻筆就像活了一樣,輕輕落回了筆筒。
趙琪憤怒地回頭,發現自己身後就站着洛映白一個人,那絕對就是他搞的鬼,他疼得要命,一把扭住洛映白的領子:“你媽的你是不是欠揍!”
其餘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按照洛映白和趙琪的距離,兩個人也不可能有接觸,方維一看趙琪又找茬,反應異常的快,再一次擋在了兩個人中間,怒喝:“當着老師的面你還敢動手?”
洛映白趁機掙開趙琪,向着鄒瑩控訴:“老師,剛才就是這樣,您看他莫名其妙的就打人。”
趙琪:“……”
“吵吵鬧鬧的都幹什麽呢?”大家正亂着,從辦公室外面又走進來一個老師,皺着眉頭看着鄒瑩,眼神非常不滿。學生們都要打起來了,她一個老師居然在旁邊看着也不管?
這個身材偏胖的男人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任,鄒瑩沒想到他會進來,吓了一跳,連忙站起來賠笑道:“張主任,沒什麽事,學生們有點小矛盾,我正在調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