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茫然落在洛映白的手上,發現那雙手白皙修長,右手手腕上有朵墨青色的薔薇花, 實在是說不出的美麗。
孫玥心一橫, 壓低聲音說:“既然你看出來了, 那明人不說暗話,我奉勸你最好把嘴閉嚴實一點,我保證不會再打别的主意,咱們大家都相安無事。否則我能對付唐閱博, 也能對付你。别以爲你們逃過去了就很了不起了。”
“哎孫玥,你還真别拿這個吓唬我。”
洛映白噗嗤一笑,搖了搖頭,誠懇地說:“你可能會幾個小法術,但這方面我也有點研究, 就像你說的, 你能咒死唐閱博, 我也能咒死你。殺個把人而已, 也不是什麽大事,對吧?要不信你就試試, 反正我這兩年隐姓埋名沒殺過人,其實挺難受的, 真的。”
孫玥:“……”
洛映白說話的時候, 手指輕輕在桌上敲了一下, 孫玥忽然感到胸口一陣窒悶壓迫之感, 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正在壓制着她。
她心中驚駭交加,想起洛映白這兩年不顯山不露水,今天就能突然來一出把唐閱博給救了,弄不好他說的還真不是騙人,自己這是要完啊!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恰好在孫玥慌亂的時候,唐閱博接完電話走了進來,在這一刻,孫玥迅速作出了決定,唐閱博和洛映白關系不錯,現在她隻能把注壓在唐閱博身上了。
“閱博!”她帶着哭腔喊了一聲,跑到唐閱博身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唐閱博的臉色本來不太好看,被她這麽叫了一聲倒不由愣了愣,下意識地扶了孫玥一把,又莫名看了看洛映白,問道:“怎麽了?”
洛映白笑着說:“我不知道,想你了吧。”
孫玥一臉氣憤:“他剛才趁你不在的時候竟然跟我表白!說讓我和你分手跟他在一起,還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同意,就要告訴你今天是我要害你,你才會差一點被砸到……閱博,這太荒謬了,我真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居然還說我們兩個中間你肯定會相信他,那怎麽可能呢?你一定信我的是不是?”
孫玥這演技可以說是唱作俱佳,台詞到位,成功搶占了先機,但讓她不安的是唐閱博聽完之後,卻慢慢地推開了她的手。
“閱博?”
唐閱博慢慢地說:“他說對了,我肯定是相信他,因爲他是我兄弟,還因爲我不能再把你當我女朋友了。”
孫玥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意外道:“你說什麽?”
唐閱博長歎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我剛才去接了誰的電話嗎?”
他的語氣中有着滄桑和疲憊,聽的孫玥心裏一跳,還是不得不問道:“誰?”
唐閱博道:“你還記得我被保送出國讀博的事情吧?需要遞交的申請材料要的很急,裏面有一份在校生證明,是我前天趁着放五一假之前開的。剛才學生會的同學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也開了那份證明——你要用它做什麽呢?”
“這……”孫玥張口結舌,沒想到這回唐閱博的反應竟然這麽快,這讓她的心跳都急促起來,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她慌亂的反應已經說明了某些東西,唐閱博陌生地看着孫玥,覺得自己簡直不認識她了。
他的反應一點也不敏銳,當時剛剛出事之後整個人都是蒙的,别說去想着分析兇手是誰,就連這是有人想害自己這一點都沒有想到,但當時洛映白半開玩笑的那句話卻好像有魔力一樣,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掂量。
“你說你,一窮二白還喜歡亂花錢,連根毛都留不下,除了出國留學也什麽值得人羨慕嫉妒恨的,誰那麽不開眼啊。”
——出國留學的名額隻有一個,如果他出了什麽事,自然後面可以有人替補上來。
抱着這個想法,唐閱博給自己在學生會的同學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查一下最近幾天去開在校生證明的人,結果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查完後告訴他竟然隻有孫玥一個。
唐閱博不敢置信,但孫玥一定要在今晚約他出來、得知他出事後那一瞬間不自然的反應、洛映白冷淡的态度……這種種聯系起來,又讓他難以不多想。
結果心情複雜地回到店裏,當頭就遇上這麽一出。
孫玥也反應過來了,既然剛剛唐閱博接的電話就是這個,那明擺着她前面那番做作都是假的,合着她演的賣力,另外兩個人各自心裏有數,就等于明擺着讓人家看戲玩——簡直是丢人到家了!
機關算盡一場空,任誰都會情緒失控,孫玥一時激動,脫口道:“你平時說什麽愛我在乎我,看來都是騙人的!不然你爲什麽要去調查我?”
唐閱博本來心裏面還在掙紮惆怅,結果孫玥這句話一出來,就如同當頭給他潑下一盆冷水,讓他頓時冷靜了下來。
他凝視着孫玥道:“我還真的不是在調查你,當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我甯願自己從來沒去問過,我還可以裝糊塗跟你在一起。”
孫玥一愣,心被這句話觸動了一下,她很快意識到唐閱博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連忙哭着說:“閱博,對不起,我剛才隻是……”
唐閱博慢慢搖頭:“你道歉晚了。跟你分手我很難過,但是你做錯了事,我兄弟給我出頭,你污蔑他,我還包庇你,這樣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他。”
孫玥剛才是假哭,這回眼淚真的一下子就出來了。
唐閱博狠了狠心,說道:“今天學校已經有警察局的人來過了,你的情況我必須要反映給他們……”
“不要!”他的話還沒說完,孫玥就一把按住了唐閱博,哀求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求求你不要報警!”
洛映白剛才一直沒插話,坐在旁邊,眼睛看着窗戶外面,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麽一樣,給兩個人留出空間。好在他選的位置本來就是個角落,店裏又吵,沒什麽人注意到這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站起來,搭着唐閱博的肩安慰性地拍了拍,道:“聽聽吧。”
唐閱博點了點頭。
孫玥支吾了一下,才說:“其實,我用許願靈符請了一個神仙,他能幫我實現心願。”
她所說的許願靈符,洛映白和唐閱博都知道一點,這是最近學校很火的一個遊戲,風靡程度不亞于當年的請筆仙。傳說隻要有人按照特定的方法親手用紅線編織好所謂的“許願靈符”,就能夠許下任何心願,很多人試過,都說靈驗,隻不過他們兩個都沒玩過。
洛映白知道唐閱博恐怕不想跟孫玥說話,于是問道:“你這個願望是怎麽許的?”
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商家的噱頭,被人說的邪乎,實際上在洛映白這種專業人士眼中不過是無稽之談,但聽了孫玥的話之後,他倒是發現,孫玥這個所謂的許願靈符可能還真的比較特殊。
用靈符許願的規矩是,将靈符編好,找一棵槐樹挂上。按照許願者的出生時間推算,如果是白天出生,就加十二個小時,如果是晚上出生,就直接按照出生時間到樹下燒香念口訣,許下自己的心願,如果香不斷,就是成了。
孫玥的出生時間是23:35,而口訣則是“木中生鬼真地仙,墳土若開能通天,請真神,不論冤,心若有求,何方罪愆”。
當然,這當中需要注意的細節很多,并不是哪一個人都能許願成功的,孫玥的祖父是個老中醫,也稍微懂得一些法術知識,他在世的時候教過孫玥一些,所以最後她居然把這件事辦成了。
但任何心願的實現都要付出代價,尤其是這口訣聽着就不像正經東西,什麽墳土、罪愆、冤屈、真鬼,哪裏是拜神,分明是在招厲鬼!
洛映白匪夷所思:“你居然真的信了?不好意思,你的研究生……是自己考上的嗎?”
他這是在□□裸懷疑自己的智商,孫玥有點惱羞成怒,她現在沒資格發脾氣,也隻好壓着聲調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這本來就是真的!”
唐閱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實在無法做出評價,張了張嘴又默默閉上了。
他生怕這小子打着自己的名号爲非作歹,于是也沒有刻意帶着他出現在公共場合過,現在保密的太徹底,兒子都直接被人給當成了孤兒。
洛映白稍微腦補了一下他爸爸的表情,覺得自己這一年可以就指着這個笑話活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你确定不去床上睡覺嗎?”聽見笑聲,鄧萬林從對面的書桌前扭身看向他,“不就是明天早上要檢查床鋪嗎?你不用下這麽大的血本吧?睡一宿桌子你還不廢了!”
“可是我不想再讓宿管大媽把名字寫到小黑闆上示衆了,真的很丢人哎。”洛映白可憐巴巴地說,同時用跟他口氣完全不相符的潇灑動作往桌邊的垃圾桶裏吐了一個核,“看見沒有,這被子,這床,從它們被生出來就沒這麽整齊過,是我專門去對門宿舍找當過兵的老鄭給疊的,這要是被破壞了讓我複原,我才是真的廢了。”
鄧萬林道:“你爲啥不明天早上讓他疊?”
洛映白理所當然地說:“我起不來啊。”
鄧萬林無奈,洛映白這個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倒是愛幹淨,但除了幹淨之外又懶又廢物,能把被子卷成個筒就算不錯了,疊,不存在的。
上回他被檢查的宿管直接掀了被窩,好生丢人現眼一回,現在出此下策也是真被逼急了。
他說:“你躺方維桌上,一會他回來肯定會趕你走。”
洛映白笑着說:“哎呀不會的,我有招對付他……你吃櫻桃嗎?張嘴,啊——”
鄧萬林下意識随着他的話張開嘴,洛映白拿出個櫻桃照着他扔過去,紅通通的櫻桃砸在鄧萬林鼻尖上,濺了他一臉水,又彈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大爺的,你下來給我遞一下能累死嗎?”鄧萬林笑罵着,起身将地上的櫻桃撿起來扔掉,又不客氣地從洛映白身上的塑料碟子裏掏了一把櫻桃吃。
就在這個時候,樓道裏忽然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起住了一年的兩個人都能聽出來那絕對是方維要回來了,一路上咣咣咣的。
洛映白瞬間變臉,迅速将櫻桃碟塞進鄧萬林手裏,在他的注視之下,活生生“陷入沉睡”,閉眼躺在桌上一動不動,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鄧萬林:“……”
方維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的兩個舍友一個躺在桌子上,另一個站在桌前,像祭拜一樣低頭看着桌子,吓得差點重新出去。
“我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鄧萬林無語道:“……明早查宿,他怕把床弄亂了,躺桌子上睡了。”
方維:“……”
他狐疑地看着鄧萬林:“那,你爲什麽要看着他睡覺?啊——”
他突然恍然大悟。
鄧萬林心想壞了他看出來了,洛映白的事要是砸我手裏,這小子絕對要逼着我明天早起給他收拾床,他連忙想借口:“不是,我……”
方維的眼神中充滿警惕:“沒想到你還有偷看别人睡覺的嗜好,幸虧我住上鋪,變态。”
鄧萬林:“……”
他有苦說不出,洛映白在旁邊“睡”的像模像樣的,好像被他們兩個說話聲驚動了,還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象征性地在桌上拱了拱。
方維走到他的床邊,一把将豆腐塊一樣的被子拎起來,蓋在了洛映白的身上。
不知爲何,被子抖開的一瞬間鄧萬林心痛了:“哎,你就這麽給抖開了!”
方維道:“這被子我也會疊,大不了明天我給他疊,不然凍死他嗎?”他說完之後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書放在宿管那忘拿了,我下去一趟。”
他一出去,洛映白就起來了,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鄧萬林沒有注意到洛映白臉色忽然變了變,沒好氣地說:“裝那麽像,我還以爲你死了呢!起來幹嘛?”
洛映白很快面色如常,從桌子上跳下來:“我還沒刷牙呢……而且今天晚上有點事,恐怕得出去一下,估計不回來睡了。”
鄧萬林驚訝:“什麽事這麽突然?”
洛映白沖他眨眨眼睛,進了水房。
獨處的時候,他的臉色嚴肅了些許,沉吟片刻,拿出幾張空白的符紙,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一一畫好了符咒,又将符紙放進兜裏裝好。
剛才他收到的是一個陌生号碼發來的短信,内容言簡意赅——“十點之前到學校後門,不然要你們一宿舍的人都完蛋。”
洛映白決定先讓他們完蛋一下。
他洗漱完畢,穿戴整齊,推開宿舍門,鄧萬林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驚訝道:“你真的要出去睡啊,不是開玩笑的?哎,這是啥?”
宿舍門一開,一個裹着黑塑料袋的什麽東西掉了下來,洛映白從地上撿起來,不動聲色地一捏,然後迅速塞到衣兜裏:“這是我買的東西,走了啊,回見。”
鄧萬林:“喂……”
洛映白頭也不回地沖他擺了擺手:“你倆誰記得給我疊下被子喔,麽麽哒。”
走到樓道沒人的地方,他才把那樣東西掏出來,打開塑料袋後,發現是半截嬰兒的手臂,看上去小小的,白白嫩嫩,上面還沾着一些鮮血。
洛映白像在菜市場挑蘿蔔似的,把那隻手捏來捏去,又放到鼻子下面聞聞,笑着随手放回了衣兜——這東西造假造的很有誠意,吓唬人不錯。
他剛走到學校的後門那裏,十點整的鍾聲就敲響了,黑暗中有一輛車停在不遠處,看到他的身影出現,車裏立刻走出兩個人,一個拽住他的胳膊,一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過去,塞進車。
洛映白任由對方把自己推上車,然後四下打量了一圈,似乎還挺好奇。
一個肌肉男看他不安分,揮巴掌就打:“小子,你給我老實點。”
“哇——”
巴掌還沒落下,洛映白忽然驚歎了一聲,眼睛放光地撲上前面的椅背:“這是賓利吧?真的是賓利啊!我從來都沒做過這麽豪華的車子啊!能拍照發朋友圈嗎?”
肌肉男的巴掌扇空了,狠狠抽中了車座旁邊的金屬杠,一時疼的飙淚,話都沒說出來。
車裏不算洛映白一共三個人,除了司機肌肉男之外,還有一個剛才捂他嘴的小眼鏡,此時他看着洛映白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白癡:“發你妹的朋友圈!你以爲老子是帶你兜風去的嗎?我警告你,你他媽老實點,别裝瘋賣傻的打歪主意,不然小心我廢了你!”
洛映白摸了摸下巴:“唔,這話聽起來,很像是黑道的口氣。”
小眼鏡抓狂:“把嘴閉上!”
他很想教訓洛映白一下,可恰好這個時候車子重重一颠,手就沒伸出去。
洛映白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自言自語道:“不對呀。這輛車是賓利Brooklands限量版,全球發行550輛,其中本市隻有兩個人搶到了,一輛是夏老爺子送給孫子的生日禮物,另一輛則在超級一線大明星歐子恒先生的手裏,這兩邊哪個都不是混黑道的呀?”
小眼鏡和肌肉男:“……”
煩躁和疼痛都被暫時忘記了,兩個人面面相觑,來之前本來被叮囑一切信息都不能透露的,結果話還沒說兩句,底就被人揭了。正是因爲這車是全球限量版他們才開,以爲一般人不會認識,沒想到還碰上個識貨的。
洛映白遺憾道:“不過這車好是好,但也出廠好幾年了,有點舊。我建議你們老闆下次可以買布加迪威龍那個Pur Sang,也就比這輛貴1000來萬吧,關鍵是開得快,耐撞。開着它,出了車禍或者被人追殺說不定都不會死,頂多斷幾條胳膊腿什麽的,适合各位。”
他說話的時候,車裏三個人的臉色逐漸由兇惡變成了驚恐。
他們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了了!
更恐怖的是,随着洛映白那張烏鴉嘴在車上說到什麽“出車禍”、“被追殺”的時候,司機甚至覺得手下的方向盤在自己瞎轉,車窗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砰砰地敲……
嗚,太可怕了!
洛映白道:“哦,對了,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們到底是夏家的,還是歐家的?”
這個問題一提,他們幾個好像又能動了,小眼鏡悄悄把攥着手機的一隻手背到身後,小心翼翼地說:“這個……小兄弟,不好意思啊,我們也是替人辦事。是歐子恒先生聽說你挺有本事的,想找你幫他看看風水算算命,又怕你學業繁忙拒絕,我們才出此下策,真是太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