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事情都已經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比如說這個趙琪瘋狗似的咬着自己, 真的是爲了給孫玥出氣嗎?似乎……不像吧。
他想了想,拿出一個拇指長短的小簽筒, 順手給自己抽了一支簽, 出來以後是中下。
難道要挂科?
蒙娜麗易不太親切的面容瞬間閃現,洛映白邊向教室走, 邊趕緊看了一眼簽文,隻見上面的簽文是:“對鏡點燭影非光, 日暮花殘天降霜。且恐吉中變化兇,布霖尚替玄都亡。”
他挑了挑眉。
解簽對于洛映白來說是小菜一碟。“對鏡點燭”, 鏡子裏面照出來的影子不是真的光芒,後面的“布霖”和“玄都”又分别是李和桃的别名, 那麽這句話應該指的就是李代桃僵的意思,結合簽文中的意思,應該是這次考試中, 他要代替别人承擔一些災厄。
被這支簽提醒,洛映白忽然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件事。
上回好像就是在這次考試當中,趙琪曾經舉報一個同學考試夾帶小抄作弊, 當時那個同學受到了處分, 後來又過了大半年, 洛映白在一次全班聚會中無意聽到有人悄悄說那個同學是被冤枉的, 小抄明明是趙琪扔在地上陷害他。
那麽簽文意思是不是意味着……這次被陷害的人會變成他?目的呢?
“映白,快點!”
方維一把将他扯了過去,洛映白從思索中驚醒,擡頭一看,他們已經到了教室門口,旁邊趙琪也走了過來,兩邊正好狹路相逢,趙琪一臉的小人得志,方維估計是怕洛映白生氣,才故意把他扯開的。
洛映白沖趙琪笑了笑,蹭着他身邊擠進教室去,他這樣一擠,反倒讓趙琪想起上次摔了一跤的事情,臉色微變,不由給洛映白讓開了路。
直到洛映白進去坐下了,他才想到自己原本是要炫耀的,氣的瞪了對方一眼。
結果四目相對,洛映白朝趙琪眨眨眼睛,賤賤地在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處弾了彈——那是他剛剛蹭到趙琪的地方。
趙琪當時就氣得“卧槽”了,可是這個時候發卷子的鄒瑩也走了進來,他隻好憤憤地坐在了洛映白的對桌,想起上回在辦公室裏的尴尬,連搶占課題成功的喜悅都沒有了。
“你給我等着。”他憤憤地想,“馬上我就要你好看!”
洛映白趁着卷子還沒發,用筆戳了戳前面一個女生的後背,小聲道:“茜姐,你考試不戴眼鏡的話,給我用用。”
那女生回頭看了他一眼,驚訝道:“你想幹嘛?咱們今天全考論述題,桌子又離的這麽遠,别說我這八點五折配的特價眼鏡,你就是戴個望遠鏡也抄不着啊。”
洛映白道:“哎呀,我是爲了給自己制造有文化的心理暗示,這樣才能考個好成績。乖,拿過來,明天早上我給你買飯!”
這時候鄒瑩已經開始拆封考卷了,女生一笑,連着眼鏡盒拿過去,拍在洛映白的手上。
她眼鏡的度數不高,洛映白帶上之後也不覺得暈,考試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餘光看見趙琪悄悄把手伸進兜裏,拿了張紙團出來。
洛映白趕在他把紙團扔在自己腳邊之前,迅速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老師,趙琪打小抄!”
鄒瑩:“……”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班嘩然,趙琪目瞪口呆。
他第一個動作就是想趕緊把紙團遠遠扔開,但也不知道爲什麽,他好像突然被人用定身術定住了一樣,一動都動不了,同學們紛紛朝着趙琪看過去,眼尖的已經能看見他手裏的紙了。
這件事鄒瑩提前就知情,本來答應趙琪配合他的演出,可萬萬沒想到洛演員突然搶戲,整個人也是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故意磨蹭片刻,看趙琪坐的很淡定,還以爲他已經準備好了,結果走過去一看,紙條還好端端地在人家手裏攥着,抓了個人贓并獲。
方維伸長了脖子去看:“啧啧啧啧啧!”
鄒瑩很痛苦,考試抄襲是要記檔案的,她抓趙琪,王院長以後要記恨上她,她不抓,洛映白這個小王八蛋這麽直通通的一叫喚,樓道裏都能聽見,她敢不抓嗎?
無奈之下,鄒瑩隻能讓趙琪自己發揮:“趙琪,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好在這個教室裏沒有攝像頭,怎麽瞎說都可以,趙琪吸口氣讓自己冷靜,道:“老師,我沒有抄,這張紙是從洛映白那邊滾過來的,我剛撿起來還沒打開呢。”
鄒瑩拿起來那張紙,展開一看,又分别跟洛映白和趙琪卷子上的筆迹對比了一下,說道:“看字迹跟洛映白的比較接近……”
洛映白迅速接口:“但是被發現的時候紙是在趙琪手裏的。老師,這麽說我們都有嫌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又打擾大家正常考試,不如咱們去辦公室說吧。”
趙琪:“……我卷子還沒答完。”
洛映白道:“沒事,反正我快答完了,咱們走吧。”
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作爲老師,鄒瑩總不能讓整個考場都亂着,無奈之下隻好打電話叫了一名實習老師過來幫忙看着,自己領着趙琪和洛映白去主任辦公室。
趙琪拽了鄒瑩一下,故意落後幾步,小聲說:“鄒老師,你可得幫我作證,就說一直在盯着我呢,我沒有機會抄。”
鄒瑩見前面走着的洛映白根本就不回頭,仿佛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們兩個在私語,就保證道:“沒事,咱們是去你舅舅的辦公室,說什麽也不會讓你挨處分。”
趙琪這才稍稍放心了——本來嘛,要不是舅舅的授意,他沒事坑洛映白幹什麽。
前面的洛映白微微側了下頭。其實他原本沒有太多興緻和趙琪耗時間,但讓洛映白真正感興趣的是對方這樣做的動機和目的,他很想知道趙琪到底是爲了什麽才會這樣死咬着自己不放。
雖然有邱子平的話在前面,可絕對不是孫玥的原因——就算有一點親戚關系,但兩人原來的來往不多,而且孫玥會被抓,是他和唐閱博共同造成的,但趙琪坑人的重點顯然隻在洛映白一個人身上,這兩點都很奇怪。
而這個時候,看見課題申報表的易校長也是一陣納悶。
他前幾天忙着學術會議,好不容易到了周日有時間,沒事溜達到學校來,本來想看看洛映白的課題,卻沒想到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這孩子的名字,反倒是又重新搜索課題題目的時候找到了。
易校長打開文檔,卻驚訝地發現同名課題的主持人變成了趙琪。
這名字也挺耳熟的,他努力想了想,好像員工聚會的時候是誰家的孩子來着……不過這課題是怎麽回事?
易校長給易詠打了個電話,得知洛映白正在考試,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溜達着去教室門口找他。
考試時間本來就不長,鄒瑩帶着兩個學生去了辦公室沒多久也就結束了,易校長到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都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活驢一樣沖出教室,很快跑的沒影。教室裏隻有兩三個男生湊在一起小聲說着什麽,一名年輕的女老師在講台上整理卷子和答題卡。
她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連忙笑着說:“是易校長啊,您怎麽過來了?”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熱鬧,老校長十分親民,沒事總愛在樓道裏溜達溜達,這點大家都知道,她也不是很驚訝,抱着卷子走到門口。
易校長笑着點點頭:“你是……小姚吧?這場是你監考?”
姚老師說:“不是我,本來是鄒老師的,中間考場上好像有兩個學生互相指責作弊什麽的,鄒老師就去處理了,我來臨時看着。”
“太不像話了,考風考紀問題一定要嚴肅處理。”易校長皺了皺眉,又問道,“這場裏有沒有一個叫洛映白的學生,給我看看他的卷子。”
他後來聽易詠說了不少洛映白的事,對他答的卷子有點好奇。
易校長連看了幾道大題,都覺得答的不錯,就是這小子懶了點,能一句話說清楚的絕對不肯多寫半個字,難怪易詠對他又是賞識又是恨的慌。
他再向後一翻,發現最後一道大題隻寫了一半,相對于洛映白的水平和答題精煉度來說,這不應該。
難道是又睡着了?易校長敲了敲卷子:“咱們的考試時間很緊?”
“校長……”姚老師沒辦法,隻能有點尴尬地說,“這個考生就是因爲作弊被帶去辦公室的其中一個,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隻考了一半。”
易校長十分錯愕,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問道:“還有一個考生叫什麽名字,他們去了哪個辦公室?”
得到答案後,他立刻往王院長的辦公室走,剛才在教室裏說話的兩個男生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猶猶豫豫,似乎有話要說。
易校長問他們:“你們有什麽事嗎?”
跟上他的正是方維和鄧萬林,兩個人挺擔心洛映白,又幫不上忙,現在總算見到救星了,一起眼巴巴看着他,方維道:“校長好,我們是洛映白的室友,我們可以作證,洛映白根本就沒抄襲!”
鄧萬林道:“對對對,當時明明是映白看見趙琪拿小抄告訴了老師,趙琪才反咬一口說拿小抄是映白的,這絕對是陷害。”
方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連忙補充道:“校長,洛映白之前做過一個課題,我們看着他提交的,結果後來公示名單上就變成了趙琪的名字,沒準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趙琪故意陷害他呢!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他們也是沒辦法,又正好碰見了校長,幹脆死馬權當活馬醫,想到什麽說什麽。如果易校長不認識洛映白,學生之間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他一聽肯定就不高興了。但現在先入爲主,他聽了幾句就已經認定,洛映白這麽個脾氣好又有才華的孩子,肯定是冤枉的!
易校長和顔悅色地對他們兩個人說:“好,你們反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我去辦公室看一看。”
鄧萬林和方維喜出望外,連忙說了好幾句謝謝校長,一直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了,方維還在說:“沒想到校長這麽好說話,我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他聽說映白被帶進辦公室的那個表情,就跟有人要動他親兒子一樣。”
鄧萬林道:“但是校長都那麽大歲數了,希望他戰鬥力給力吧……咱們學校的人真八卦,你看看剛考試結束多長時間,上次微博熱搜那張照片都被頂起來了。”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雖然洛映白目前不算什麽大人物,但是在很多普通人眼裏,上過一波熱搜已經是十分值得羨慕嫉妒恨的事情了。這次的事沒出多久,就有人跑到微博上爆料他考試作弊。
隻是整個事件叙述的根本脫離真相。對方隻說考試的時候洛映白因爲作弊被老師帶走了,卷子也沒答完,平時吹什麽才貌雙全的校草,前幾天救個人還弄的沸沸揚揚的,現在看來都是裝逼,呸。
這微博一發,不少人看見之後都開始在後面跟着罵。
62L:“要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記着他去年他拿國家獎學金的時候就有人吹了一波,現在看來,作弊拿高分就是輕松啊。”
69L:“話說這樣的人品,簡直讓我懷疑前幾天那些照片和視頻的真實性了,不是炒作的吧?連蓋曉和歐子恒都扯上了,社會社會,這年頭炒作行業已經沖出娛樂圈了嗎?”
71L:“都是那些看臉的女生慣的,呵呵。”
這幾層樓一罵,當下也有好多人不幹了:
82L:“開地圖炮說女生的那位積點口德!我們不喜歡長得帥的,難道專門去找醜八怪發現内在美?”
83L:“就是,找來找去要是找到71樓的頭上,一看内在外在一樣不占,那不是虧大了!”
90L:“各位,我是當天被洛映白救了的女生,我特别想問問那些空口鑒炒作的人是怎麽想的,腦袋是不是有病。你給我把樓上的雕像劈下來一個看看?或者我在樓頂扔塊磚頭你站在下面感受一下?自己是個慫貨就要懷疑别人作假,開天眼的傻逼。”
103L:“我當時就在考場裏面,倒很好奇樓主是哪一個的。事實上明明是洛映白舉報别人抄襲又被反咬一口,你編瞎話編的這麽溜,你爹媽知道嗎?”
116L:“兩邊息怒,我就是想說句題外話。我是今天無意中點進這個帖子才知道有這麽個人的,我覺得洛映白的紋身跟我認識的一個玄學博主很像……”
這無意中真相了的一層樓很快就被淹沒了。論壇裏吵吵鬧鬧,說什麽的都有,洛映白卻半點都不知道,他正在辦公室裏聽着王院長說話。
鄒瑩把洛映白和趙琪帶到王院長面前之後,本來是想交代情況,但沒來得及說完話就被一個電話叫出了辦公室,王院長倒是和顔悅色,正在試圖跟洛映白溝通。
“洛映白是吧?”王院長笑了笑說道,“剛才的事情我也差不多了解了,現在你們雖然還在上學,但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我不能像教育小孩一樣教育你們,咱們有事多商量,我目前是這麽個想法,說出來你聽聽。”
洛映白笑着說:“院長您說。”
王院長看他态度這麽好,也放心了不少,說道:“趙琪是我的外甥,我還是比較了解的。他從小學習不錯,各種考試中也一直沒出過這樣的事,我相信他不會抄襲。再說這小抄上的字你也看見了,和你的字迹多像啊。這種事都是很難說清的,我看就這樣吧,你考個研也不容易,以後還得是國家的棟梁之才,老師會盡量幫你周旋一下,這次就是口頭批評,不記過,你看怎麽樣?”
王院長讓趙琪找洛映白麻煩,可沒想到整件事能砸鍋成這樣。現在他話說的好聽,實際意思就是告訴洛映白,我肯定要向着趙琪,你把這件事擔下來,我盡量不讓你吃太大虧。
洛映白道:“院長,我明白,我知道趙琪同學很優秀,考試這麽簡單的題肯定用不着抄。”
這學生還算是上道,王院長松了口氣,這才狠狠白了趙琪一眼,想着回家再收拾這個惹事的混賬,結果沒想到洛映白的話還沒說完。
洛映白道:“但是我也很優秀啊,上次期末我的分數還比他多呢,按這個邏輯,您得相信我也不會作弊。”
王院長一口氣沒松完,又吊回去了。
洛映白委屈道:“小抄是在趙琪的手裏,他不是想作弊,那就隻能是想陷害我了。前兩天在辦公室的時候趙琪就要打我,今天又說我作弊,下一次不知道又會遇到什麽事……現在我每天都活的提心吊膽,飯都吃不下。”
趙琪:“你他媽——我、我……”
他氣得差點跳腳,洛映白說的話裏面,他在辦公室打人是真的,這次想陷害洛映白也是真的,但是被對方這樣一說,爲什麽就這麽不對勁!
王院長一拍桌子:“别吵了!”
他還想繼續說,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王院長皺了皺眉,道:“請進。”
他被打斷了問話有點不愉快,但當看見了進來的人是誰之後,那些微的不虞之色立刻變成了笑容:“哎呀,易校長,您怎麽來了?”
王院長從桌前站了起來,洛映白和趙琪一起說了句“校長好”。
易校長點了點頭,看了洛映白一眼,轉頭沖王院長說:“我聽說這次考試,有學生作弊被帶到你這裏來了,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他這麽一說,包括洛映白在内的三個人都很驚訝,不知道他爲什麽要特意爲了這麽一件事過來。
王院長畢竟心虛,謹慎地觀察了一下易校長的表情,看不出來端倪,于是小心翼翼地說:“是……也不是什麽大事,還勞動您親自過來了。這個學生考場上帶了小抄,不過沒來得及拿出來看,他平時的成績也很優秀,這次可能就是一時糊塗,我想着教育一下就算完了,也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
王院長嘴裏的“這個學生”所指的當然是洛映白,歐子恒本來也不是想把他害的多慘,隻是說小小的教訓一下而已,現在微博上已經爆料,他的目的也達到了,現在收手最好。
王院長生怕洛映白當着校長的面頂嘴說出真相,把事情鬧大,還特意給他求了情。
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觀察洛映白,想着易校長對待學生一直都挺寬容的,他要是點了頭,這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老校長說道:“不行。這作弊是品德方面的事,絕對要嚴肅處理。他是不是頭一回作弊、平時學習怎麽樣,這都跟記不記過都沒關系。趙琪必須得記過。”
趙琪:“……”
王院長:“???”
洛映白将畫從框子裏拿出來,捏了捏那張紙,神色莫名,問道:“這幅畫是不是跟什麽東西一起拿回來的?”
易詠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畫是被他拿回來的,易校長心中一凜,道:“是,我跟這幅字一起帶回家的,還有一個茶壺。”
洛映白道:“茶壺呢?”
易校長:“……在我書房裏,被用來沏茶喝了。”
他從洛映白的語氣就能感覺到那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說話的時候氣先虛了,讓易詠把那個全家最近都很喜歡的茶壺拿了出來。
壺一拿出來,洛映白都不用接在手裏就能感到濃重的煞氣。
他剛才看蘇轼那副字的時候,在上面輕輕一撚,表面上的黑霧就已經散盡,說明字上的煞氣不過是從别的地方蹭到的。現在洛映白能夠清晰地看見,面前這隻茶壺的壺口處,正在向外噴着黑霧,黑霧又一點點向着周圍擴散。
他立刻對身邊的兩位師長肅然起敬——用這個東西沏茶喝,竟然還能活這麽長時間,真是命硬啊!
也就是易家書香門第,德行出衆,自然有清氣庇佑,換一家人恐怕早死絕了。
洛映白将壺接過來,用手一點點在壺身上撫過,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摸在深褐色的陶瓷上,有種說不出的美感,好像也成爲了工藝品的一部分。但那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黑霧卻好像有點害怕他似的,變得收斂很多,自發繞開了洛映白的手。
更加奇怪的是,那隻壺上原本的深褐色竟然随着洛映白的撫摸漸漸褪下去了,露出晶瑩純白的底色,壺身也變得光滑起來,好像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樣新的東西。
易詠和易校長看着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
易校長脫口道:“我以爲是紫砂壺,竟然看走眼了?”
洛映白把壺放在桌子上給兩個人展示:“您也不算看錯了,隻是紫砂原本隻有外面的一層,内裏是甜白瓷。”
甜白瓷的質地可要比紫砂貴多了,平時隻聽說過以次充好,可沒人腦袋抽筋廢這麽大力氣以好充次,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畢竟事關全家人的安危,易詠實在沉不住氣了,問道:“映白,這壺上的問題是不是很嚴重?”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口氣已經由剛才的不贊同變成了忐忑與依賴。
“沒關系,現在及時把問題解決了就不會有事的。”
洛映白先安慰了一句,這才将那把壺轉了個方向示意兩人看:“校長,老師,您們肯定有印象,在《太平預覽》羽族部那一節曾經介紹過一種東西,說是‘東方有人,長七丈,頭戴雞,朝吞惡鬼三千,暮吞三百。名黃父,又名食邪。以鬼爲飯,以霧爲漿’,二位請看,這個壺的造型,像不像食邪?”
易家的父子兩個人都是行家,聽洛映白一說,連忙一起去看,這一看之下,發現果然像洛映白說的那樣,這壺的整個壺身是一個盤坐的人,人頭上頂着一隻大公雞,雞冠子做成了壺蓋,茶壺裏的水則是從雞嘴裏倒出來的。
易校長買的時候就是覺得這個壺很古樸,價格也不貴,之前整個壺身是暗色的,他沒仔細看,還以爲上面是幾朵大花,現在被洛映白擦幹淨了一提醒,才發現東西這麽詭異,當時就差點吐了,旁邊易詠的臉色也非常難看。
洛映白理解他的心情,但這事也不好勸,隻能繼續往下說:“食邪以惡鬼爲食,本來就是‘内蘊陰邪’的東西,用它作壺,裏面放置的茶水肯定肯定會對人身本來的陽氣産生影響,更何況……”
他打開壺蓋看了看:“您喝的茶葉是首日芽吧?首日芽是白茶的一種,性涼,總是在這個壺裏泡着,生而殺,予而奪,陽氣外洩,傷心,傷肺,傷腦。”
這一番話聽的易家兩個人臉色都變了,易校長道:“那、那怎麽辦?”
洛映白翻過來調過去地看那隻壺:“哦,您以後還是喝點烏龍、普洱這樣的紅茶吧,對老年人的身體比較有好處。”
易詠:“……重點不是這個壺嗎?”
洛映白這才反應過來,失笑道:“壺當然沒事,這不是有我在嘛。現在表面上封制陰氣的紫砂已經除去,你們把它埋起來就可以了,隻要不再用它喝水,身上的症狀也會逐漸解除。”
他走到窗前,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地形,從旁邊抽了支碳素筆,推開窗子随手向外面一扔:“那裏藏風納水,上連樹脈,埋下之後一年,這隻壺自己就會晦氣盡散,重新化爲泥土。隻不過平時要常常檢查,防止它被别人挖走。”
易詠帶着高度近視鏡,站在窗邊,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隻碳素筆像支箭一樣射了出去,端端正正紮在了樓底一棵大樹下并不松軟的泥土裏。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支筆,又回頭看了看一臉無害的洛映白,想起自己前兩天還恨鐵不成鋼地扇了他腦袋兩巴掌,突然覺得手有點疼。
易校長畢竟是一校之長,這麽多年也見過了很多奇人奇事,驚訝了一會率先冷靜下來,他這個茶壺就是随便在一個路邊的古董攤子上買的,想來也不是人家要害他,就是趕巧誰都不懂這些東西而已,但卻險些釀成大禍。
幸虧孫子在那家店裏碰見了洛映白,想到這裏,易校長也暗暗慶幸。
他也不擺校長的架子,誠懇地向洛映白道謝:“這次的事多謝你了,要不是兌兌在外面哭恰好碰上你,我們全家肯定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不能讓你白跑這一趟,年輕人路上錢帶多了不安全,等回去我再讓你老師把酬勞打給你。”
眼看洛映白要說什麽,易校長擺了擺手制止了,笑的很慈祥:“總不能讓我占晚輩的便宜,你就不要推辭了,來,坐下喝杯茶。”
洛映白:“……”
易詠看了看地上的茶壺,虛弱地說:“還是喝飲料吧。”
最起碼一年之内,他都不想再喝茶了。
洛映白提醒道:“除了茶壺,還有那副江上帖也被沾上了晦氣,反正也是假的,燒了就行。”
“哦,假的?”聽他這麽說,易詠一下來了興緻,道,“你倒說說看爲什麽。”
他的神情考較多于質問,連易校長都感興趣地向洛映白看過來。
洛映白笑了笑:“霏霏如甘雨之霖,熠熠如從月之星——蘇轼的字幹淨利落,潇灑自然,這一副卻狂放的過分了,故作踢踏之态,必然是後人摹寫而成。”
他随口說來,神态從容,易詠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欣賞,易校長看着那副字笑了笑,卻不置可否地說道:“人人都說蘇東坡生性狂放,無論是作詩寫字都不諧率,不按形,你說他故作踢踏,怎麽就見得人家不是故意爲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