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匆匆行走、交談,偶爾會有人向走進來的夏羨甯一行人打招呼,看見洛映白的時候, 都是又驚訝又高興,隻不過夜裏正是特偵處最忙的時候, 又有夏冰山在旁邊,大家沒有太多時間叙舊而已。
洛映白笑着打過招呼, 跟着夏羨甯進了電梯, 順口問道:“羨甯,我爸呢?”
夏羨甯道:“老師休假, 帶着師母去國外治病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洛映白一把抓住了, 對方的手勁極大, 夏羨甯莫名其妙,扭頭看他:“嗯?”
那一瞬間, 洛映白幾乎以爲自己幻聽了,他結結巴巴地說:“你, 說什麽?我媽?”
媽媽不是已經爲了要救他……去世了嗎?
夏羨甯看他臉色不對, 有些擔心, 扶住洛映白:“你怎麽了?”
洛映白反手扣住他,猛地擡頭道:“羨甯,你說我媽什麽?她在哪?”
夏羨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認真回答了一遍:“師母之前因爲……那件事受傷昏迷之後,一直沒有醒過來。老師這次也是想帶她出國找找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說白了,洛映白的媽媽江語佳目前就是植物人狀态,但比起死亡來說,畢竟昏迷就是有回複的希望。
洛映白實在是沒想到,重活的一世竟然是跟上輩子不完全一樣的,他還有機會可以再見到母親……隻要人活着,隻要人活着,他說什麽也要想辦法把母親救醒!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如此了!
那一瞬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洛映白狂喜之下,一把抱住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的夏羨甯,狠狠親了他一口:“羨甯,師弟,我太愛你了!”
夏羨甯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親了,眼角抽搐,一把将他掀開,怒斥道:“洛映白!”
洛映白滿臉無辜地睨了他一眼,俊顔如玉,萬般違和:“叫這麽大聲幹什麽,吓我一跳。”
夏羨甯像是被過了遍電,麻木過後,隻覺得臉上被親吻過的那個地方又熱又癢,心髒和呼吸統統亂了節拍,柔軟的觸感經久不散……他娘的,出去大半年禍害指數又升級了。
從小就知道洛映白這個間歇性神經病日常抽風,這次實在是因爲久别重逢他才會忘了防範,要是換個人敢這樣早就被夏羨甯就地打死了,可是他卻拿這個師兄半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候電梯也停下來了,洛映白先出去,一轉身,發現夏羨甯還站在裏面有點糾結地看着自己,就嬉皮笑臉把他拽了出來:“又不是小丫頭,别扭扭捏捏的,咱們這麽久不見師兄很想你嘛,親一下怕什麽的。對了,你還加班嗎?”
那句“很想你嘛”讓夏羨甯的心軟了下來,又聽他娴熟地轉移話題,也是無奈了,隻好道:“是。”
“真遺憾,還想和你說說話。”洛映白伸了個懶腰,沒骨頭似的把手臂搭在他身上,哈欠連天地說,“好吧,那我就不打攪你這個大忙人。明天一早要去我們校長家,現在你給我找個地方睡覺吧。要床舒服一點的,屋子裏有沒有空調?啊,對了,我還要洗澡。”
他倒是不客氣,非但絲毫沒有久别重逢的隔閡感,以前挑三揀四的臭毛病也半點不改,喋喋不休,是個要飯還嫌粥涼的典範帶頭人。
夏羨甯瞥他一眼:“睡廁所吧。通風,有水。”
洛映白道:“啧,你真讨厭。”
夏羨甯沒接話,臉上卻不由也帶上了些許笑意。
說是讓他睡廁所,最後夏羨甯還是把洛映白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特偵處的待遇優厚,他的辦公室外面是辦公間,裏面也有休息的地方,本來是爲了方便加班,現在倒正好可以窩藏一個洛大少爺。
夏羨甯道:“睡這吧。”
洛映白跟他比了個“ok”的手勢,夏羨甯點點頭,轉身就走,然而到了門邊,他忽然又頓住了腳步,回頭道:“師兄?”
洛映白“嗯”了一聲。
夏羨甯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過了片刻之後道:“你走之前,留信說遭逢變故心情不好,想找個新的環境調整心情,讓我不要去找你,我答應你了。所以即使知道你在什麽地方,我也從來沒去過。”
洛映白籲了口氣,道:“謝謝。”
夏羨甯盯着他,緩緩搖了搖頭:“但你也說過,如果哪天你回來了,一定不會再不辭而别。我做到了我答應的事,你呢?”
“說好的事情,當然要做到。”洛映白沖夏羨甯伸出手,笑着說,“我以後……不會再走了。”
夏羨甯終于也是一笑,跟洛映白擊了下掌,又去浴室幫他調好了洗澡水,很快就出去接着辦公。房間裏隻剩下了洛映白自己,他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疲憊的捏了捏的眉心。
他的手還在發抖。
其實被夏羨甯抱住的那一瞬間,他真的吓了一跳,第一個反應是把人給推開。這幾年來,洛映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跟任何過去的親友有接觸,不然一定會造成大錯,這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但夏羨甯的力氣很大,洛映白沒法推開他,也正是因爲這樣,才讓他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真的擺脫了那個詛咒。
他抱着被子在松軟的床上滾了幾下,終于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睡了。晨曦微露的時候,夏羨甯又拎着個保溫桶回來看了一眼,把早飯放到桌上。
洛映白的被子就剩下一半在身上,他也是操心,把被子撿起來給他蓋好,在洛映白的床前靜靜站了片刻,許多往事湧上心頭。
人的一生那麽長,八個月并不算是很久的時間,但夏羨甯總有種莫名的感覺,仿佛他跟洛映白這一重逢,中間已經隔過了一遭生死。
可是此刻凝視他的臉,分别好像又隻是彈指一揮,熟悉感半分不曾削減,夏羨甯深切地感覺到,洛映白對自己,以及與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他們認識很多年了,一個性格冷肅端嚴,什麽話都壓在心裏,另一個活潑肆意,什麽都敢說,卻無論說什麽仿佛都是玩笑話。但其實兩人都明白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重要性,他們隻是不說而已——從小就這樣,沒什麽可說的,當然也沒人覺得這種關系有什麽不對勁的。
洛映白睡了一會,翻身在枕頭上拱了拱,又把被子給拱開了,夏羨甯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看見洛映白在睡夢中不滿意的皺鼻子,他眼睛不知不覺彎成了月牙,重新将他連人帶被子卷了個筒,鼓搗一陣,确定不會再掉了之後,才再次離開。
洛映白第二天早上聞着飯味醒了,掙紮了半天沒起來。
他把上身擡起三十度角一看,發現自己整個人被卷在了一個被筒裏,被筒的銜接處封着一張黃符。
洛映白:“……”
他用力一震,把黃符向外震飛,一邊下床一邊嘀咕道:“這個羨甯,就知道禍害我。”
夏羨甯大概在忙着,一直沒過來,洛映白吃過他放在那裏的早飯,就直接從特偵處去了校長家。
易家是典型的書香門第,住在離學校不遠的小區裏,複式結構,雖然面積不是很大,但裏面到處都是字畫藏書和古董,乍一看,簡直讓人感覺自己是進了小型博物館。
易校長和老伴跟兒子兒媳住在一起,再加上上回被洛映白抱過一次的小男孩,一共是五口人,知道他過來了的消息之後,這一家子全部都站在大門口迎接,給予了洛映白最高規格的待遇。
洛映白:“!!!”
經過昨天的事情,易校長對洛映白很有好感,笑呵呵地首先招呼道:“映白來了,快請進,今天可要麻煩你了。”
洛映白看着易校長身後的男人,幹幹巴巴地笑了笑,道:“校長别客氣。”
他又鼓起勇氣轉向那個男人,用自認爲最乖巧的聲音道:“易老師……您,也别客氣……”
真是要了命了,蒙娜麗易竟然是校長的兒子,班裏的情報機構實在太不給力,他之前爲什麽沒有收到風聲!
蒙娜麗易真名易詠,是他們班上的專業課老師,出了名的嚴厲。他有這個外号是因爲同學們一緻發現此人有個神奇的功能——上課的時候,不管你坐在什麽位置,從哪個角度擡頭,都會覺得在被他凝視,這種功能可以說是非常可怕了。
他摸了摸鼻子,笑着說:“嗯,反正今天多虧你們幫忙啦,好兄弟。來來來,東西給我拎,我宿舍有很多好吃的,咱們回去大吃一頓!”
幾個人回到宿舍,唐閱博也在,兄弟幾個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因爲唐閱博馬上就要出國了,這個宿舍眼看再聚齊一次也不容易,另外三個人都覺得心裏挺舍不得。
唐閱博雖然神色恢複如常,但全程沒說過自己分手的事情,洛映白也就識趣地沒提,反倒是鄧萬林氣憤地說了剛才在外面的事,唐閱博很驚訝地說:“映白,趙琪爲什麽找你麻煩?他這樣也太過分了,我要是在,我也得跟他理論理論!”
“你這個書呆子,理論個屁啊!”方維噴了,“他那種人還用得着特意得罪?有病呗。”
洛映白笑了笑說:“沒什麽,就是走路撞了一下,你們小心點别被我連累讓他找茬就行了,特别是閱博,你要出國了,提前把手續都準備好,早點走,祝你一切順利。”
“好。”唐閱博笑着舉起了杯子,“哥幾個幹一杯……喂,映白就别喝了,那有給你的可樂!”
洛映白之前已經吃飽了,陪着他們熱鬧了一會就去床上睡覺,等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宿舍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揉着眼睛摸出手機看了看,“白哥哥瞎算卦”的微博下面有很多人拿身邊的怪事向他提問,有的是帶着調侃的語氣故意搞怪,洛映白也就沒回複,不過也有不少人是認真來咨詢的。
“白哥哥,我前一陣買了幾件玉飾,原本是想用來保平安的,可不知道爲什麽,自從戴上之後就一直在發燒,昨天還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這些玉會不會有問題啊?求指點。[圖片][圖片]”
“大師,家裏重新裝修了一遍,麻煩您給掌掌眼,這個布置怎麽樣。[圖片][圖片][圖片]”
還有人大概是就想顯擺顯擺,說話的語氣也不像一般來請教的人那麽客氣:
“我聽說給人看風水的都得懂古董,那不如你來猜猜,我這個翡翠香爐是哪年的,大約值多少錢。當然了,你如果是個騙子,這條評論就不用回了。[圖片]”
“……”
看着各式各樣有意思的評論,洛映白忍不住笑了,他并指在眉骨上一劃,放大翡翠香爐那張照片仔細看了看,眉峰不由微微挑起,沉吟片刻,回複道:“光線不好,看不清楚。有沒有香爐在窗口處受自然光照射的照片?”
接着就是詢問玉飾的評論,評論人應該是個女孩子,共買了一條玉項鏈和一枚玉戒指,都是戴在身上照的。
白哥哥瞎算卦:“玉飾不可雙帶,易造成氣場沖撞,不可用黑繩系之,招邪,傷神。”
另一個裝修新家的也有一些小小的問題,洛映白提醒道:“家中擺設非常合理,但請注意光線安排,廚房屬火,宜采用冷色調白光燈,衛生間屬水,宜采用暖光調黃光燈,而客廳玄關等位置,關系全家運勢,燈光安置宜夠高夠亮,不留黑暗死角。”
回複了幾條評論之後,剛才那個讓他看翡翠香爐的蠢貨還真的又發上來幾張照片,大概是他之前在白天照好的,不依不饒非讓洛映白看。
在陽光的照射下,香爐翠綠鮮豔,沒有雜色,線條清晰勻稱,實在是上上之品,但洛映白要注意的不是這些。
人們都認爲風水師既然要看風水,必然對相關的擺設有所研究,這話倒也不錯,不過他們的關注點不在于平常的古董知識,而是附着在靈物上面的“氣”。
洛映白剛才發現那個翡翠花瓶上面浮着一層淡淡的金氣,就在爐口處,金氣彙成龍形,隐隐有睥睨盤旋之态——這是獨屬于真命天子的龍氣,但此龍氣内金外青,已失生機,這個翡翠香爐絕對是陪葬之物,并且由龍氣的清澈程度來看,肯定出土不久,接觸的濁氣少,應該不是被二手淘換來的。
那麽結果已經很明确了,這東西百分之九十九是剛剛被盜墓賊給挖出來的,洛映白讓他去窗口拍照,并不是爲了什麽光線的好壞,隻不過想看看這人的居住環境罷了。
小偷也真是夠大膽,偷來的東西還敢顯擺,大概也是仗着這個香爐雖然是文物,但沒有入檔,認識的人不多,才敢得意洋洋地拿給他鑒别,沒想到在洛映白這裏翻了車。
洛映白毫不猶豫地報了警:“警察同志您好,我懷疑有人盜墓,私自竊取文物……對對,是的……不知道具體的姓名,但能夠從窗戶外面看到的建築物判斷出大緻位置,應該是東風廣場周圍的小區……沒有,是照片……好的,我把照片發過去,請您們進行甄别吧。”
王碉得意洋洋地欣賞着手上的香爐,見到那個“白哥哥瞎算卦”很久沒有回複自己的信息,不由得意地嗤笑了一聲。什麽狗屁的大師,裝的挺像那麽回事的,還不如他掌握絕技,幹上一票成功脫手後,可以享受好長時間。
他等的不耐煩了,刷了刷微博,剛想諷刺幾句,忽然見到“白哥哥瞎算卦”的回複蹦了出來:“質地尚可,距今約有300—500年曆史,估價600萬左右,但友情提示,國家文物屬于國家,盜墓和販賣古董都是犯法的。”
王碉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心裏咯噔一下,手指微微發抖。
——他是怎麽知道的?那片墓地明明還沒有人發現,這種古董多一個少一個就更加不重要了,不,不可能!
他站起來,困獸似地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一咬牙,迅速從床底下掏出兩摞現金放進兜裏,急匆匆走到門口就要去推門。
然而還沒等他的手觸及門把手,房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幾個警察沖進來,混亂中,王碉的手機脫手飛出,掉到地上。
最後一條沒來得及看見的回複被他不小心劃開,亮晶晶的屏幕正對着天花闆。
白哥哥瞎算卦:“警察叔叔已至門口,請注意查收,不用謝。”
無心插柳柳成蔭,原來王碉竟然是個盜墓的慣犯。他作案經驗豐富,發現的幾處古墓甚至連考古學家都尚未找到,這樣順藤摸瓜,竟然一舉發掘出了不少珍貴文物。
過了幾天之後,市公安局的官微特意@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博主白哥哥瞎算卦,對他表示感謝,白哥哥的粉絲們全程見證,紛紛表示,他們很驕傲。
“2333333,墳裏挖出來的東西還這麽顯擺,這是我見過的最笨的賊!”
“其實也不能這麽說,盜墓賊肯定也沒想到大師這麽厲害吧,隻是通過幾張照片就能看穿一切→”
“盜墓俠一臉懵逼哈哈哈哈哈。”
“膜拜白哥哥,我是之前請白哥哥看玉的那個博主啦,現在隻帶一條玉項鏈,又把繩子換成了紅色,身體真的變好了!”
“玄學好神奇,大師您缺徒弟嗎?”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無論快樂還是痛苦他都不想再反複經曆,但現在剛過了幾天,他就發現凡事真的沒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很多的事情都已經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比如說這個趙琪瘋狗似的咬着自己,真的是爲了給孫玥出氣嗎?似乎……不像吧。
他想了想,拿出一個拇指長短的小簽筒,順手給自己抽了一支簽,出來以後是中下。
難道要挂科?
蒙娜麗易不太親切的面容瞬間閃現,洛映白邊向教室走,邊趕緊看了一眼簽文,隻見上面的簽文是:“對鏡點燭影非光,日暮花殘天降霜。且恐吉中變化兇,布霖尚替玄都亡。”
他挑了挑眉。
解簽對于洛映白來說是小菜一碟。“對鏡點燭”,鏡子裏面照出來的影子不是真的光芒,後面的“布霖”和“玄都”又分别是李和桃的别名,那麽這句話應該指的就是李代桃僵的意思,結合簽文中的意思,應該是這次考試中,他要代替别人承擔一些災厄。
被這支簽提醒,洛映白忽然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件事。
上回好像就是在這次考試當中,趙琪曾經舉報一個同學考試夾帶小抄作弊,當時那個同學受到了處分,後來又過了大半年,洛映白在一次全班聚會中無意聽到有人悄悄說那個同學是被冤枉的,小抄明明是趙琪扔在地上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