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水島海景幹淨優美,島上栽種的棕榈樹又高又直,直指藍天。
從鄭家逃出來的南星走在長長的林道上,哪怕擦肩而過的遊客聒噪,但也比鄭家三兄妹輪番轟炸舒服。
走過林道,前面有三條小路可以通往同一條的大路,南星走進最冷清的一條。小路裏還有其他小路,南星走了又走,走到一條無人的狹窄巷子,從背包裏取了張黑紙點燃。
火光燃盡,白紙盡現。
白紙擡起一角在空氣裏嗅了嗅,琢磨了好一會,才選了個方向走。走着走着又覺得不對,往另一邊走。
來回幾次,都沒辦法确定方向。氣得往地上一躺,撲哧撲哧冒起了煙,把自己給燒掉了。
南星做了那麽多的任務,倒是很少見它這樣。能做交易的古物并不一定都深埋在地底,但之前碰見白紙氣得自焚的,都是地宮太深,白紙沒辦法感應到,才自焚。
這小島上沒有古墓的氣息,那應當不是封存在了地宮中。
那唯有一個可能,那件跟鄭老爺子息息相關的古物,可以讓他複活的東西,被什麽東西封存起來了。
南星見白紙找不到,從背包裏翻出一個長盒子。盒子有手臂長短,細卻不過兩指寬。打開盒子,裏面卧着一支長毛筆,底部還有一小盒朱砂。
她提筆輕叩朱砂,手緩緩松開。點了朱砂的毛筆直直挺立,朝四面旋轉一圈,最後朝北邊倒下,一條紅色虛線直通北邊。
南星收起朱砂筆,放回背包中,順着那紅色虛線往北邊走。
一路遊客衆多,但他們看不見那根紅線。
南星沒有走太遠,走了兩條小巷兩條大路,又入一條小巷,再次穿出時,已經到了一幢建築的面前。
不斷有遊客進進出出,是個旅遊點。
她擡頭看去,那古香古色的牌匾赫然寫着——博物館。
南星明白爲什麽白紙會找不到東西然後自焚了,博物館古物衆多,一般來說又是來自不同墳墓亦或私家捐獻,大家氣場不一樣,擾亂了追蹤的氣息。不像地宮裏的古物,大家在一起幾百年幾千年,氣場早就磨合融洽。
南星在門口買了門票,以遊客的身份進去,紅色虛線的盡頭,就是她要找的古物,還有她需要偷走的那十分鍾命。
小島本身沒有什麽古董,但市裏有,爲了便于遊客參觀了解,于是搬運了一些來四水島。
博物館各種古物的氣息雜亂,冥冥中看得見交纏的氣場,還聽得見——吵架。
“對面那個夜壺,你離我遠點,憑什麽你能跟我青銅劍待在一起。”
“偏不偏不,熏死你熏死你。”
“想當年,我可以換一頭野豬。”
“呸,現在就是一堆破貝殼。”
“好多人啊好多人啊。”
“這點人算什麽,當年我一聲令下,百萬雄兵都要聽我指揮。”
“戰國時的虎符現在得意個什麽勁。”
“閉嘴閉嘴。”
“閉嘴閉嘴。”
……
南星邊走邊聽,這些古董一把年紀了,吵起架來跟小毛孩似的。她掃過那一排排古物,拐過一個玻璃展覽框,到了一個死角。
紅線筆直指向的地方,正是在那死角中。
南星緩步走向那件陳列的古董,走近後發現它異常沉默,沒有一般古物的活潑氣息,甚至有些奄奄一息。
這是一個香薰爐,古人用以焚燒香料的東西。青銅爐子很小巧,約莫巴掌大,雕着幾條遊水的鯉魚,是一個很精巧的魚紋香薰爐。
南星轉身往外面走,走出博物館,她就給馮源打電話。手機是馮源給她的,号碼隻存了他一個人。比她原來用的大很多,拿在手上都覺得沉,如今的手機大小,越發像塊磚頭了。
正在鄭家别墅後頭躲着鄭潇的馮源看見号碼急忙接聽,哭喪着臉問:“你下次跳窗能不能先跟我打個招呼,鄭潇以爲我把你藏起來了,氣得罵人。這個大姐罵起人來可真厲害,嘴跟刀子似的。”
他訴了一番苦,又問:“你進展怎麽樣了?”
“找到跟鄭老爺子有關的古物了,但它在博物館裏。”
“那可怎麽辦?”
“天黑之前你把博物館的建築構造還有圖紙資料給我,我在你接我的那間店等。”
馮源一頓,猜出了她的意圖:“你該不會是要偷博物館吧?”
“嘟——”
電話挂斷了。
南星看看天色,還有三個小時才天黑。她還要回去把筆給收起來,否則它會一直在那。雖然應該不會有人看見它,但萬一有,就麻煩了。
她往回走的速度很快,穿過八街九陌,回到了剛才的巷子中。
然而那幾乎沒有人走的巷子現在卻有人在那。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過來,那人偏身往南星看去。
兩人一打照面,彼此也不意外對方能看見這紅線。
“你好點了?”邱辭見她快步走過來,笑了,“看來好了。”
南星要收起那紅線,想到邱辭,微微頓了頓,可他既然都已經見過自己能回古國,一根紅線也實在不算什麽,于是當面把它收走,不再避諱。
不過邱辭也能看見,還是讓她意外,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爲什麽什麽都能看見,卻又應該不是屬于同門,否則不會在地宮時和在剛才都面露疑惑。
邱辭見她一卷一卷地将線收着,動作輕巧,面色又甯靜,倒有了女孩子的娴靜,這種模樣,怕是很難得了。他不由多看幾眼,不然等會她又要冷淡疏離,還兇人了。
“别看我。”南星如果不是要把線收回來,又礙于他剛給自己買了藥,才不願留在這讓個男人看。
邱辭笑笑,偏轉了視線說:“你真不好奇我是什麽人?”
“問了你會說?”
“不如這樣,我們交換吧,你告訴我你是什麽人,我告訴你我是什麽人。”
聽起來像是很公平,但南星沒有說,隻是問:“我是偷命師,這點你已經知道,你要做吃虧的交易?”
邱辭說:“雖然知道是偷命師,可以從古玩身上偷十分鍾的命給死去的人,但是怎麽偷,又爲什麽會偷,偷來是爲了做什麽,卻沒有人知道,至少我不知道,所以我們不如來做個交易。”
“不。”南星堅定道,“我拒絕。”
意料之中的拒絕,但邱辭還是歎了一口氣:“世界上怎麽會有沒有好奇心的人。”
南星總算把線收完了,說:“我要走了,你往哪走?”
邱辭說:“你往哪走?老規矩,我往反方向走。”
南星點點頭,往碼頭方向走。邱辭等她走了,才往反方向走。走過幾條巷子,路過博物館時往那看了一眼。他知道偷命需要古物,小島上除了楊家别墅,最多古玩的就是博物館了,南星剛才走的又是這個方向,讓他不由多看幾眼。
博物館背後,就是楊家别墅。他摁了門鈴,仆人來開門,見了他就微微彎身說:“楊先生和黎先生在等您。”
&&&&&
馮源辦事很快,沒到天黑就把資料找齊全了。他實在是個很敬業的人,查資料的時候一口水都沒喝,這會坐下就喝了一大杯水,才緩了過來。
南星看着他交給自己的圖紙,看見建造年份,說:“已經建館三十年了?可裏面看起來沒有那麽久。”
馮源說:“眼真尖。兩年前那裏翻新過,不過建築構造沒有變。”
“翻新?”
馮源解釋說:“四水島上有個私人收藏家,姓楊,見博物館太陳舊,于是贊助了翻新費用,還捐贈了十幾件價值連城的古董,是個很慷慨的收藏家。可惜……”
南星擡眼:“可惜?”
“年輕時墜馬受傷,腿癱了七八年,平時出行都是靠輪椅。”馮源想了想,補充說,“他的别墅就在博物館後面的位置,離得不遠。”
“好。”
馮源左右瞧瞧,小聲問:“你真的要去博物館偷東西?被抓到會不得了的,而且這是國家資源,這麽做不道德。”
南星說:“你先回鄭家吧,我會解決。”
“可是你真的要偷?”
南星一頓,馮源頓覺她“面露殺機”,吓得他喝起了水,怕被她宰了。南星緩了緩煩躁的心,以前陶老闆從來不會這麽纏着問,哪怕她說她要去偷飛機,陶老闆也會說“去吧”。
她想換中介。
馮源知道她不喜歡多解釋,小心說:“不說也沒關系。”
“我會還回去,完好無損地,也不會有人發現。”南星耐下性子問,“還有什麽問題?”
馮源趕緊搖頭,不敢問了,怕她随時拖出把三十米大刀砍他。他說:“我等你消息,電話聯系。”
“好。”
博物館閉館的時間是下午六點,館裏有兩個保安巡邏,但大多都是在監控室裏,并不像電視劇裏那樣來回巡邏,館裏也沒有太高端的電子高科技防盜。
不過館裏都布滿了攝像頭,要想混進一個人去,無論如何都會被監控看到。
夜色沉寂,剛好到半夜兩點。四水島已經沒有什麽遊人了,在天黑前就已經在巷子裏的南星看着天上那朵烏雲,烏雲剛掠過,大地昏黑,才靠近博物館沒有外攝像頭的草地,從背包裏拿出一沓黑紙。
黑紙飛散,貼着博物館後門往上爬,爬到攝像頭背後,猛地用紙身擋住。
南星立刻跑過去開鎖,前後不過五秒,已經打開後門。黑紙開路,一路遮掩攝像頭,南星飛快跑過,每段路都不過幾秒鍾,等南星過去,黑紙立刻散開。在監控室裏看,攝像頭一黑一白,像是失靈了。
保安見了,說:“怕是監控壞了吧,明天得讓人來修一修了。”
另一個人說:“我去巡邏看看。”
攝像頭依舊黑幾秒就恢複正常,保安去巡邏了一遍,什麽也沒發現。等走到後門,門的鎖也沒開,什麽異樣也沒有。
剛離開不過三秒的南星還貼在後門院子的牆壁上,聽着保安的腳步聲離開,才低頭看她手上的魚紋香薰爐。
博物館内,香薰爐的鄰居們,紛紛探頭打量這新來的小東西。
“小兄弟,那爐子去哪了?剛才那女的是誰,年紀不小了啊,比我還大。”清朝的琺琅彩器開口說。
“你還喊它小兄弟,沒大沒小。”一旁的宋朝白瓷碗說,“該喊大哥,跟我同輩。”
旁邊叽叽喳喳,黑紙片憋着一口氣不動如山站在原本香薰爐待的位置,在攝像頭裏,依然是香薰爐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