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開空調, 電扇在天花闆上咯吱咯吱響, 房間裏一片安靜甯和,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鍾瑾卻怎麽也無法入睡,冷汗直冒,後背汗黏黏的一片, 小腹處的墜疼感一陣又一陣,她蜷縮起身子抱住膝蓋,把自己塞在被窩裏, 感到特别孤單, 眼眶澀澀酸酸。
平時分明很堅強隐忍的一個人,一到病痛襲身的時候就希望有一個能陪在自己身邊, 哪怕什麽話都不說, 隻是輕輕從後面擁住她, 就能帶給她無窮的力量。
她把頭蒙在被窩裏,抱着肚子,牙齒死死咬着嘴唇, 在心裏一遍遍叫“葉淮生”,眼淚無聲無息順着眼角滑落下去。
其實她也想讓他陪在身邊, 可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怎麽能這麽自私呢?他能把她送回來就已經很好了。
還是自己不夠堅強吧。
可能因爲身體處于虛弱狀态, 就特别容易情緒化容易多愁善感,以往很少想到的事情,這會兒卻一股腦兒滾了進來。
想到之前沈園園和陳夢的對話。
“……國防生畢業以後要去軍隊,葉淮生就是國家的人了,那小瑾不久成軍嫂了嘛?”
“軍隊很嚴格的,那些新聞不是老說,有些夫妻一年就見幾次面,特别慘。”
“你别吓小瑾。”
……
鍾瑾輕輕歎出一口氣,葉淮生爲什麽非做國防生不可呢?
不由地,她又想到了他家的情況。心情更加沉重了。
不說以後怎麽樣,她以前的想法是不管以後能陪他走多遠,這段路都想陪他好好走,至少以後回想起來不會留下遺憾。
或許是因爲人的欲望都是無窮的,好一點,就想更好一點,遠一點,就想更遠一點,幸福一點就想更幸福一點,快樂一點,就想更快樂一點,鍾瑾覺得,以前的自己太不了解自己了,其實她也是這樣的,隻是陪他走一段路,她做不到,太難了。
想陪他走永永遠遠,走漫漫長長,一直走到時光盡頭,一直走到白發蒼蒼。
鍾瑾想到了什麽,伸手去摸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拇指按開鎖屏,點開微信,頭一個聊天框就是葉淮生。
和葉淮生一樣,鍾瑾從來不删他們的聊天記錄,所以從他們認識開始說的第一句話到現在的聊天記錄全部都在。
一搜關鍵字過去的内容全都出來了。
鍾瑾打下“我愛你”三個字,很快跳出好幾條信息。
——【我要你給我發十條“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小瑾。】
——【我愛你,小可愛】
——【隻愛你一個】
——【除非你不要我,我不會不愛你】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Do you know sth,you are pretty much the only thing makes me want to get up in the morning.】
——【這輩子、下輩子,以後,還有以後……】
——【都想和你黏在一起。】
雖然身體很難受,肚子很疼,但是看到這些話,心裏被甜蜜滿滿充溢着,鍾瑾的唇角不可遏制地揚高。
*
葉淮生從女生寝室樓出來,沒有直接回軍訓場地,而是先拐進了超市買了包紅糖又折回了女生寝室樓。
第二次過來,宿管阿姨沒有攔他,熟門熟路到十四棟,鍾瑾寝室在五樓,他腿長,兩三級一跨,一口氣到五樓,拐進右邊的走廊,第三間寝室門口頓了步,手捏住門把一擰,門沒鎖。
房間裏很靜,葉淮生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挂在椅背上的一個白色胸衣,笑,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一點,不動聲色勾起旁邊一件衣服蓋了過去。
他撩開床簾,視線往裏一掃,一眼看到床上鼓着一個小包,鍾瑾被子蒙着腦袋,整個人縮在角落裏。
鍾瑾睡眠很淺,被輕微的響動聲驚醒,掀開被子爬坐起來,從簾子後面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小臉,濕潤烏黑的眼珠子在看到葉淮生的瞬刻變的亮晶晶,因爲剛睡醒,嗓音輕啞,半喜半驚,“你怎麽又回來了?”
床簾完全掀開了,鍾瑾沒有爬下床,兩手握着床欄,蹲廁所的姿勢蹲在床上,小腹墜墜的痛感一直伴随着,這樣的姿勢會舒服一點。
葉淮生比床還要高出一截,鍾瑾蹲在床上和他的視線平齊。
平時都要仰起頭看他,現在和他一樣高了,這種感覺很奇妙。
她蹲在床上,穿一件白色汗背心,黑軟的長發鋪灑下來,光潔纖細的手臂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脖頸細膩潔白,葉淮生目光滑下去,胸前比她平時穿的衣服都要開的低,可能是睡懵的原因,完全沒有像以前那樣害羞,更沒有拿衣服遮一下,歪着腦袋靜靜看着他的樣子軟萌軟萌的。
葉淮生呼吸一窒,情不自禁伸出手去,鍾瑾沒有躲,一雙眼睛懵懵懂懂看着他,撓得心癢要命。手繞過她的腦後,輕輕按住,忽然心念一轉,隻是将手按在那裏,稍稍往裏面壓了壓帶了一點點力道揉了揉她的後腦勺,鍾瑾以爲他會有下一步動作,乖乖等着他,沒想到他完全沒有要幹嘛的意思就把手收了回去。
那力道撤去,有一丢丢小小的失落感。
“好一點兒沒有?”葉淮生問。
“還是有一點點疼,不過已經好很多了,”鍾瑾腦袋擱在膝蓋上,看到他彎腰低下身去,在桌子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鍾瑾好奇,趴下頭去看,“你在幹嘛呀?”
葉淮生頭也不擡忙碌着手裏的事情,“給你泡紅糖水喝。”
之前他跟母親取經,母親告訴他紅糖水的好處,于是才會想到去超市買紅糖水給她喝。
鍾瑾心裏一暖,嘴角彎彎的,“你怎麽知道要喝紅糖水?”
葉淮生似乎沒有聽見,又似乎聽見了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去飲水機那邊倒了半杯熱水,攪拌好,稍微弄涼一點,捏住杯身,把杯耳朵的一面朝向她,“有點燙,慢點喝。”
“嗯,”鍾瑾點點頭,雙手捧住杯子低頭喝了一小口,喝完以後擡起頭,嘴角一圈亮晶晶的,眼睛眯起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好甜,好好喝。”
葉淮生心情頓時愉悅起來,指腹很自然抹了一下她的唇角。
鍾瑾一愣。
葉淮生笑了下,“你小貓啊,喝的嘴巴都是。”
在他寵溺的目光和溫柔的語氣裏,鍾瑾紅了臉,不再看他,埋着頭把紅糖水喝的一口不剩。
葉淮生沒說話了,嘴角勾着笑,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低頭跟小貓舔水似的喝着杯子裏的紅糖水,潔白如玉的脖子上不知何時爬升上來的紅潮一片。
他幾乎想也沒想,伸出手去,手背貼了貼鍾瑾光.裸的肩臂,正喝水的人一怔,擡起頭,撞上她不可思議的目光,葉淮生才驚覺般地縮回手插回口袋,同時另一隻手掩飾性地摸了摸鼻子,“冷不冷?”
留在手背上的觸感涼涼的如同一塊上好的玉石,又帶着一點點細膩的溫熱,是這個年紀女孩的朝氣和香氛,看着她這副對他絲毫沒有防備的模樣,葉淮生心裏生出一種渴望,這種渴望,誘惑着他,引誘着他,以至于剛剛一刹那他失去判斷力,不受控制地想靠近她、撫摸她。
鍾瑾沒有想那麽多。她捧着喝完的杯子把口子朝給他看,“喝完了,我都熱了呢。”
熱?葉淮生垂下眼皮看了眼那杯子,舔了舔莫名幹燥起來的嘴唇,忽然就心煩意亂起來,仿佛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房間不能呆下去,否則呼吸不暢。
他随手把杯子擱在桌子上,在原地站了一下。
“我沒事了,你快走吧。”鍾瑾催他,一杯糖水喝下去,她也醒神了,想起來他還沒回去,看看時間都不早了,就有點急了。
“嗯。”他嘴上雖然這麽應着,腳步卻不見得挪動,鍾瑾手握在床欄上,半傾着身體看着他,“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葉淮生嘴角牽起一點,露出他一貫的痞痞壞壞的笑,眼睛短暫的一閉又睜開,“鍾老師,你還可以再少穿點兒。”
鍾瑾腦袋一空,葉淮生不等她反應過來,插着手帥氣轉身走出去,“我走了,好好休息。”
幫她把門從裏面反鎖了,室内再次恢複安靜。
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終從樓道消失了。
終于反應過來,捂着胸口那一大片春.光.乍.現,脖子根紅透徹,一頭紮進枕頭,喃喃了一聲“葉淮生”。
你這隻!
大.色.豚鼠!!!
李庭審核着報名表,頭也不擡道,“你想太多了娜娜同學,他哪是想把我們社變成他的,他現在恨不得加入我們呢。”
兩人的竊竊私語傳進此時正意志消沉的陸灼揚耳朵裏,他仿佛被人點開了穴道,緩緩擡起頭來,“李庭,别以爲我沒聽到你在背後說我壞話,你這個小人。”
“……”
李庭停下手裏正忙碌的活兒,拍拍陸灼揚的肩膀,“兄弟,我有個好主意。”
陸灼揚眼睛一亮,“什麽主意?!”
李庭勾勾手指,“過來。”
陸灼揚很懷疑。“别坑我。”
“坑你不是人,”李庭屈指彈了下陸灼揚手裏的報名表,“你給她打電話。”
“打電話?!”陸灼揚縮起肩膀,表情莫測的臉上寫着“李庭你不是人你竟然叫我去挖牆角做小三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