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小主,奴才在這裏先給你們請安了。”
劉吉祥讓人把幾位秀女召集到一處偏殿吃茶,邊說邊沖她們行了半禮。
這幾個陰差陽錯留在宮中的秀女們,紛紛驚恐地給他回禮。
劉吉祥是統領全皇宮太監的總管,身上是有品級的,她們這些秀女如今可是連個奴才都不如的,什麽品階都沒有。
高雲雲原本對于一個大太監請她們吃茶,并不怎麽感興趣。
當時儲秀宮裏,其他秀女聽說了是皇上身邊的劉吉祥請她們,一個個眼冒金光,掙破了腦袋想過去。
她還想把名額讓出去。
好不容易能潇灑活三天,她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太監身上呢。
春日正好,春困襲來,她正好睡個晌覺,做一回無人打擾的春夢,肯定是惬意至極。
不過管事姑姑告訴她,名額是劉大總管定好的,不能有任何錯差。
不過當她看見劉吉祥那一刻,整個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那太監身上的金光,已經形成了一個人形壁壘一般,将他裹住。
并且不見尋常人的白氣,證明他至少五年内都是順風順水,沒有一絲一毫坎坷之事。
若不是他身上沒有紫氣與黑氣,高雲雲就要把他認成十全大補丸了。
不過就算這樣,劉吉祥也至少是個補血化瘀的補藥。
“小主們在儲秀宮可住得慣?”劉吉祥正在關心她們的衣食住行。
“習慣的,比家中還要舒坦。”
來到這裏的秀女們,一個個面上感動,心裏的算盤更是劈啪作響。
劉大總管就是皇上的耳鼻口舌,他的這一番作爲,是不是皇上授意的?
難不成皇上真的對她們這些秀女,有什麽不一樣的情感?
唯有高雲雲一人顧不上回答,隻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這副眉開眼笑的模樣,活像是走路上撿到錢一般開心。
她身上的黑氣完全像是過節的氣氛一般,吞吃的好不愉快,連她瞧見那副大快朵頤的模樣,都不停地咽口水。
這得多好吃啊。
可惜她天生一副“活不過今天”的命,卻嘗不到這金光究竟是什麽滋味。
“高小主感覺如何?”劉吉祥重點關注了這位小主。
高雲雲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拿起一塊手中的糕點就遞過去,道:“公公吃桂花糕。”
劉吉祥被她這行爲弄得一怔,心裏暗想着這姑娘莫不是個傻子吧,擺了擺手表示不需要。
直到最後,劉大總管也沒跟高小主交流上幾句,主要這小姑娘的性子太過難抓了,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裏。
劉吉祥問她什麽,她都遞東西給他,甚至還給他倒茶喝。
搞得劉大總管完全如坐針氈,他很想提醒一句,小主未來是伺候皇上,不是伺候他這個太監的,千萬别看錯了眼。
最後他無奈地送幾人出門,等再出來的時候,就發現殿内多了個人。
那人一身黑色龍袍,坐在輪椅上,一隻手端着碟子,另一隻手舉着桂花糕。
四目相對的時候,蕭恒正張嘴把糕點往嘴裏塞。
皇上偷吃糕點被抓了個現行,兩人都是僵硬了片刻,不過九五之尊臉皮很厚,依然狠狠地咬了一口,細嚼慢咽起來。
“吉祥啊,朕教過你好幾次,無論爬到多高的位置,都不能目中無人。小姑娘好心好意送你一塊糕點,你卻碰都不碰,怕她給你下毒啊?朕就覺得很好吃嘛。做人不能太劉吉祥。”
蕭恒邊說邊長歎了一口氣,這糕點有點噎得慌,他又拿着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一口通通氣。
“皇上,那是高小主用過的茶盞。”
劉吉祥看到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整個人都驚呆了,立刻出聲提醒。
皇上淺色的薄唇,拂過茶盞的杯沿,将原本主人留下的那塊水漬抿去。
幽幽茶香充斥着整個口腔,将他的舌頭包裹,溫軟的觸感一下下挑動着他的神經。
好像他正在親吻她的嘴唇。
他喝了半杯茶,才停了手,擡頭看向劉吉祥,低聲問道:“朕喝着挺甜的,有什麽問題嗎?她下毒了?”
九五之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甚至臉上都帶着幾分愉悅的表情,但是那雙狹長的眼眸裏,所透露出來的氣息,卻絕對不是什麽随和的。
根本不允許他提出任何異議。
“沒有問題,奴才想提醒您小心燙口。”
劉吉祥讨好地笑了笑,心裏翻了個白眼:當然沒有問題,隻不過你像個大變态一樣。
舔着人家喝過的茶杯,吃着人家拿過的糕點,要不要這麽耍流氓,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
天知道哪怕外頭傳聞皇上不中用了,後宮裏的佳麗也是少不了的,可沒見皇上跟誰如此親近過。
蕭恒吃了一碟子糕點,灌了一肚子茶水,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撐得不行了,頓時黑了臉。
他竟然吃着一個秀女的口水,把自己吃得如此高興?
“回龍乾宮。”他冷聲吩咐了一句。
劉吉祥被皇上這瞬間變臉的狀态,弄得摸不着頭腦。
這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太變态了,幡然醒悟?
九五之尊做出了如此怪異的行爲之後,一整天都坐在龍案前批閱奏折。
看着他這副狀态,劉大總管在内心裏連連歎息,隻盼望着九五之尊的心情能夠好一些。
直到半夜時分,他才丢下手中的朱砂筆,看着面前堆疊的奏折,皇上并沒有什麽滿足的情緒,反而湧起陣陣煩悶。
“你們都别跟進來。”
他丢下衆人,直接進了内殿。
就連内殿裏候着的宮人,也都低眉順眼地走了出來。
九五之尊晚上習慣獨處,這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連劉大總管都不可以跟進去。
至于皇上獨自在内殿究竟做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進了内殿之後,擡起手沖着半空中揮了揮,原本藏在角落裏的影衛,立刻離開了。
這種時候,皇上是要絕對的獨處。
察覺到内殿除了他,再沒有活物的氣息之後,蕭恒才輕舒了一口氣。
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地放松下來,面上帶着幾分愁苦的表情。
他轉着輪椅到一旁的藏書架裏,抽出其中的《孫子兵法》,随手翻了翻,就從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顯然裏面夾帶了他的小秘密。
小冊子封面是一片素色,他緊緊地将它鋪在掌間,眉眼低垂,似乎在祈禱什麽。
等給自己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他才終于展開了書冊。
裏面是一幅幅男女歡好的圖,簡稱《春宮圖》,各種姿态應有盡有。
九五之尊面如止水地翻看了一遍,又翻到後面幾頁,都是大美人的畫像。
幾張畫像都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好似畫中仙,就站在他面前。
他伸手解開褲子,幾張畫像還沒有欣賞完畢,他的身體已經整個僵直了。
“啪”的一聲悶響,畫冊被他猛地扔了出去,狠狠地摔到地上。
後面幾頁展開的美人圖,每一個都是梨渦淺笑,卻都像是在嘲笑九五之尊的無能。
大烨朝的朝臣皆知道,他們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生順遂,自小就天資聰穎,唯一的災難還是太上皇帶給他的。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這一生順遂,也包括床-事這方面。
摸一下站起來,再摸一下就完事兒了。
他倚靠在輪椅的椅背上,面容陰鸷。
任由哪個男人出現這種隐疾,恐怕都會被逼瘋,更何況他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男人。
他不止看過太醫,天下名醫基本上都被他請進宮裏來,但是所有人都跟他說,他身體康健,比尋常男子還要健壯。
但是尋常男子能體會到的歡愉,他卻沒有。
“劉吉祥。”
九五之尊的聲音顯得有幾分沉悶,劉大總管打了個激靈,立刻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每回皇上晚上獨處的時候,心情都不大好,他都是抱着把腦袋拴在褲腰上的覺悟,進去伺候的。
他進去之後,内殿裏已經收拾好了。
“那個女人,不是朕的命定之人。”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
劉吉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裏,這種話題明顯是非常危險,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
“你說朕的命定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又問。
劉吉祥立刻道:“皇上,您兒時有前國師替您批過命,一生順遂,想要的全都有。命定之人肯定會出現的,否則怎麽說您的命格是最最富貴平順的呢?”
蕭恒嗤笑一聲,道:“他也說了,朕福相過旺,今生無挫折,萬事皆順風順水。隻不過若是不破了這命格,活不過三十歲,已然是天妒的存在。唯有所謂的命定之人出現,才能将我的福運轉化走部分,不至于早死。”
劉吉祥低着頭,心底盤算開了。
其實說簡單點,就是找個掃把星跟着皇上,就能保佑他不是那種天妒的存在。
因此當高小主讓姑姑朝涼亭裏要水未果之後,皇上卻差點被水給嗆死的時候,他才懷疑高小主就是那掃把星的存在。
畢竟劉吉祥伺候九五之尊那麽多年,别說差點被嗆死了,那大夏天的蚊蟲成群,把别人都咬得毀容了,皇上卻百毒不侵的架勢。
九五之尊的福澤深厚之命,可不是說着玩玩兒的,那是他二十五年的人生印證來的結論。
所以那口水嗆得,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皇上稍安勿躁,您與高小主見面那晚,她還處于沉睡的狀态,您再等一等,或許就是柳暗花明。”劉吉祥不知道該如何說,唯有勸慰。
“呵,他的批命要真那麽準的話,也不會成爲前國師了。至于命定之人,已經是個掃把星了,說不定都胎死腹中了。就算她還活着,朕等了她二十五年還不夠嗎?她若是再不來,來了朕也不稀罕了,株連九族謝罪!”
蕭恒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現在每動一動身體,就能回想起自己多年所受的羞辱。
衆人以爲殘疾是他的一生隐痛,實際上另有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