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禮勿視。
不過這心裏倒是盤算開了,這位二選有邢總管保駕護航,卻依然沒有通過的高秀女,恐怕真的要扶搖直上了。
“高——”他開口想喊她的名字。
但是耳邊卻傳來一陣細微的呼噜聲,顯然她就這麽趴在他懷裏,進入了深睡眠。
蕭恒心中的悸動感,頓時如潮水般退了,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背上,想要直接把人摔出去。
不過她卻猶如驚弓之鳥一樣,一下子纏住了他。
“剛剛是不是有老虎在打我?我又要死了?”她哭哭啼啼地說着話,睜開眼看到濃郁的金光和紫氣,頓時心有底氣。
“還好我的十全大補丸還在,隻要你在,别說大老虎,老天爺都不能收回我的命了。”
她說完之後,順手摸了摸眼前的金光大圓球,繼續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睡了。
蕭恒有些無語,這女人還真是粗俗,竟然就這麽大剌剌地摸他的臉。
如此輕浮,看樣子二選之後遞上來的冊子沒寫錯。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劉吉祥再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發現皇上用力拖起她,動作十分輕柔地将人放回到了床上。
因爲九五之尊坐在輪椅上,所以拖着她的時候有些吃力,但是那份盡力不打擾她睡覺的謹慎,還是能看出來的。
他有些想笑,剛開始來的時候,皇上可是極其粗魯地直接用拐杖招呼人家姑娘的,就想把她叫醒。
這前後隻是一個擁抱的時間,皇上就已經徹底變臉了,如此的溫柔,完全像是讓人看錯了。
等皇上做完這一切,劉吉祥立刻機敏地上前,将扔在地上的拐杖遞給了他。
“皇上,高小主如何?”直到出去了,劉總管才輕聲問了一句。
這大半夜過來高小主的房間,正是爲了試探一下,高小主是不是那與衆不同的人選。
蕭恒的雙手搭在輪椅邊上,明亮的月光投射下來,照在他俊朗的臉上,透着一層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硬感。
“還成。”
他隻回了兩個字,追随九五之尊多年的劉大總管,已然揣摩清楚上意了。
這位高小主至少不用被攆出宮了。
高雲雲一覺睡醒之後,就看見床邊站着兩個低眉順眼的宮女。
她打了個哈欠,讓她們伺候着穿好衣裳之後,朝屋外看了一眼,頓時大驚。
“這外面的日頭都這麽高了,你們怎麽沒早些叫我?其他落選的秀女難道都走了,就留我一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哭喪着一張臉,一把抓住其中一個粉色宮裝的宮女,急聲道:“不行,我還不能死,你得先讓我活三天。我好不容易有了三天可活的,三天過完之後都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個兒就死了。可省心了,要我死都不用見血的。”
高雲雲昨兒還沉浸在能潇灑活三日的幸福之中,如今一睜眼就發現這等悲劇,特别懊惱。
兩個宮女被她這副狀态給吓到了,甚至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小主,您不用死啊,您通過二選了,奴婢們是被派來伺候您的。”其中一個宮女溫聲解釋道。
高雲雲一怔,長舒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白吞那金光,她就知道黑氣吃飽了,自己不可能還那麽倒黴。
“怎麽回事兒?昨日那陳姑姑信誓旦旦的,一定要把我送出宮,不然對不起皇上。今日就反悔了?”她問了一句。
兩位宮女對視了一眼,臉上皆露出幾分怪異的表情,顯然是事情有變。
“咚咚。”門被敲響了。
蔣芳和許雯推門進來了,兩人面色難看。
高雲雲以爲她倆又鬧别扭了,立刻主動開口緩和氣氛。
“兩位姐姐,我不知道爲什麽,也過了二選,我們仨又可以一起了。多謝你們二位替我美言!”
她喜滋滋地扯起嘴角,一臉吃多了蜜糖的甜笑。
“不了,我們是來跟你告别的。”蔣芳苦笑一聲。
“啊?爲何?”
許雯長歎一口氣:“皇上昨兒半夜下的命令,名單上所有二選通過的秀女,第二日一早搬出宮,不予通過。所有沒通過的秀女,全部留下來,等待終選。”
高雲雲一臉發懵,她特地瞪大了眼睛,仔細瞧瞧她們倆身上的氣。
發現白氣中帶有的金光,竟是比進宮前還要多一些,顯然預示着她們出宮之後,命運将比留在宮中更加繁盛幸運。
她上前拉住了二人的手,認真地道:“兩位姐姐别傷心,你們出宮之後,将有大富貴在後頭。你們離開了,是旁人的不幸。”
她這話剛說完,就被蔣芳一把捂住了嘴,對面兩人都吓得面色慘白。
留在這裏伺候的兩個宮女,也都低着頭,一句話不敢說。
“今兒說的話,都不許傳出去,若是走漏了一點風聲,大家都得不了好。”
“是。”兩個宮女立刻行禮退下。
“雲雲,你就是性子太憨直,這種話豈是能說的。我倆離宮了,這旁人也指了宮裏的貴主子們,太招禍。凡事不懂就不要說,你一人留在宮裏要多加小心。”
“你安慰的心意,我們收下了,隻能說沒有這個命吧。”
二人邊說邊歎息,顯然是遺憾。
高雲雲也跟着在心裏歎息,她說的都是真話,卻沒人信。
“你最好趁機找邢總管探一探口風,究竟上頭要保你的人是誰,竟然這般神通廣大,把所有通過和不通過的秀女徹底調換了,無論是塞銀子還是通關系的,都要打點一二。”
“你離終選隻有一步之遙,少不得要提點你一番。這話隻有我們仨在,我才說的。當今聖上有經韬緯略之才,從一出生就是大烨朝最耀眼的存在,萬事順遂。因此在他剛滿弱冠之年,太上皇就将皇位傳給了他。但是關于他的忌諱有兩點。”
蔣芳握緊了高雲雲的手,她知道高雲雲的身份,對于高侯府來說很是特殊,想來也不會提點她這些,就想着點她幾句。
“第一便是他的腿,他是登基兩年後,在一次狩獵之中,爲了救太上皇受了傷,再也不能站起來,唯有靠輪椅度日。曾經在朝堂上三次想要将皇位還給太上皇,都被太上皇喝罵,并且百官挽留,才能以傷殘之身繼續守衛大烨朝。”
高雲雲一聽是有關九五之尊的,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她以後留在後宮裏,還得在皇上手裏頭讨生活,必須得認真聽。
“至于第二點——”她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整張臉臊得通紅,顯然是有難言之隐。
倒是許雯沒忍住,接過話茬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磨蹭什麽。第二點就是他身子不爽利,那次狩獵的活動給他留下了隐患。甚少招幸妃嫔,也無子嗣,所以盛傳他不行。”
“咦,那他跟老天爺一樣,床下老厲害,床上起不來!”高雲雲口快。
結果她的話音剛落,外面就落下一道驚雷。
滿室寂靜,許雯直接丢了個白眼給她,伸手掐她的嘴:“你這張嘴,不熟的時候把人哄上天,混熟了什麽葷話都往外丢,遲早害死你自己!”
兩人又叮囑了一番,才辭别了高雲雲,直接出宮了。
***
皇上這番舉動,既把那些派姑姑去二選的妃嫔給驚到了,紛紛上門哭求。
另一方面又把朝堂之上的朝臣們給震動了,皇上正當年,後位虛懸,所以不少有心思的人,都想送女兒進宮,一旦成了皇後,那國杖的位置可就到手了。
但是如今皇上把那些通過二選的人,全部都攆回來了,那就把家世好的姑娘,全部排除在外。
如今留在宮中的,基本上都是沒權沒勢的,或者才能不是那麽好的。
九五之尊的決定,難免會引起諸多的反彈。
“宮裏的妃嫔也不少了,諸位愛卿還是把自家姑娘許配給别人了,朕這腿腳不便,就不必讓那麽多人陪伴左右。她們若是都跑了,朕也站不起來,更追不到啊。”
蕭恒苦笑了一聲,語調帶着一種讨饒的意味。
頓時就再沒人說話了,皇上都把這種話說出來了,誰還敢多言一句。
站在角落的劉吉祥,不由得在心底爲九五之尊瘋狂鼓掌,瞧瞧什麽叫以弱勝強。
皇上方才就用教科書的方式,像大家展示了一種狀态:我都這麽慘了,你好意思強迫我睡你女兒?
“臣等有罪。”殿裏忽然嘩啦啦跪了一片請罪。
一提起文武全才的皇上,如今變成這副狼狽模樣,衆臣就萬分心痛。
特别是其中有教授九五之尊爲君之道的幾位先生,聽聞此言,潸然落淚。
見過文韬武略的皇帝,之前有多麽的驚爲天人,如今就有多麽的扼腕歎息。
“你們何罪之有?朕這輩子都要将精力放在大烨朝的萬千河山之上,守住這片疆土。諸多的抱負和期望,都要靠諸位愛卿揮灑熱血和智慧。至于其他,朕已然不會多想了,聽天由命。隻要朕活着一日,就會爲這片疆土盡心一天。至于身後事,自有後來人。”
蕭恒坐在龍椅上,腰背挺直,威儀萬千,看起來比正常人還要硬朗幾分。
但是金制的輪椅就擺在旁邊,時時刻刻提醒着諸位朝臣,眼前一心爲國爲民的帝王,是一個身體孱弱的青年。
心中永遠有一塊傷痛在。
“我大烨朝何其有幸,能有您這樣英明的君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劃一的唱喏聲,在殿内久久回蕩,帶着幾分感動和熱血。
退朝之後,蕭恒由大太監抱上輪椅,被小心翼翼地推下去。
直到徹底離開了光明殿,蕭恒才放松了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倚靠在椅背上,像是沒骨頭一樣。
“今兒這出戲唱得有點久,朕都把自己感動了。吉祥啊,朕有一幫好臣子,何其有幸。”他漫不經心地說出一句話。
細碎的陽光,透過回廊斜射進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劉大總管不停地點頭哈腰,表示贊同,心裏未免提溜着。
這位爺自小就面慈心苦,幾句話一忽悠,那些朝臣們就放棄追究,自家女兒被打臉的事兒,紛紛跪倒高呼萬歲。
這就是他的本事兒。
如今一番假模假樣地給他剖白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後招等着他。
“既然諸位愛卿如此心疼朕,那朕也得給他們幾分薄面。去招幾個秀女到你跟前,替朕相看相看,有沒有看起來命特别苦的,最好是明兒就要見閻王的那種。”
蕭恒擺了擺手,語氣特别溫和地吩咐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