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姑姑茫然無措地對視了一眼,皆不知如何應對。
來宮裏選秀的貴女們,家裏有門路的都是上頭有人的主兒,可是這都是大家默認的潛規則而已,還不曾有人膽敢把這話挑明了。
并且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
這若是隻有幾位姑姑在場的時候,還有可能是走後門,但這當着其他秀女的面兒,怎麽瞧都透着一股子貓膩。
“邢總管,您這是考驗我們呢。您放心好了,我們是不會拉幫結派的,一心隻爲皇上選人。”
有個姑姑自以爲反應快,立刻滿臉嚴肅正經道,好像自己是什麽剛正不阿的化身似的。
邢總管沖着她冷笑一聲,冷言道:“這話呢,咱家算是帶到了,你們若是不聽從,到時候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可别來找我。”
他用太監獨有那種陰陽怪氣的嗓音說出來,怎麽聽都透着十足的威脅感,完全讓人一陣顫栗的感覺。
幾位姑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立刻輕聲詢問道:“不知道是哪位貴人要保這位小主?”
“不可說。”
邢總管說完之後,就挑了把椅子坐下。
從他一進來的時候,高雲雲就兩眼冒光了,因爲這位邢總管身上也冒着一層金光,可比昨日姑姑身上沾的那層要厚實多了,明顯是與她的十全大補丸有接觸。
隻不過這位邢總管坐的有些遠,她身上的黑氣費勁心力,也沒能吞到一絲一毫金光,正煩躁的很。
“不用管咱家,你們繼續。”邢總管看她們都楞在那裏,不由得低聲提醒了一句。
“小主們說一說自己的優缺點吧。”幾位姑姑手裏拿着名冊,隻覺得有千斤重,卻還得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方才高雲雲的名字那欄下面,容貌那裏就已經被打了個大大的叉,如今還要想法子塗改掉。
“回姑姑的話,我自幼跟從名師教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廚藝皆有涉獵……”
前面兩位貴女答得都差不多,顯然以後會成爲賢妻良母的典範,大家出身的就是不同凡響。
這個問題抛出來之後,高雲雲就一直歪着頭在苦思冥想。
方才她們倆說的那些,她一個都不會。
“高小主呢?”問話的姑姑瞧見高雲雲在發呆,不由得氣悶。
上頭有人了不起嗎?這種時候還如此張狂,膽敢神遊太空,簡直不成體統。
“腌菜。”她思考了半晌,丢給姑姑兩個字。
“腌什麽菜?”問話的姑姑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嘴接了一句。
“腌鹹菜。”
她的話音剛落,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明顯氣氛有些尴尬。
高雲雲是個十分看眼色的姑娘,立刻補充道:“我還會炒醬,炒出來可香了。每次炒完之後,我家住在村東頭,連村西頭的狗都饞得開始汪汪大叫流口水。如果不挨家分點炒醬過去,那些狗就要咬人呢!”
她邊說邊挺了挺胸脯,覺得自豪極了。
整個村的狗都愛她,沒道理皇上不愛她,所以讓她留下來吧,她好趁機尋找她的十全大補丸。
姑姑拿起筆就想在下面繼續畫個叉,但是一旁的邢總管輕咳了一聲,提醒的意味十足。
“除了廚藝以外,高小主還會什麽?奴婢要爲諸位小主标注,呈給皇上看,您若是太過單一,隻怕會被看出來。還請您再說一個優點。”
姑姑扯着嘴角,用自己最好的涵養維持住笑容,滿臉鼓勵的表情看着她。
高雲雲擡頭看了看她,又低頭羞澀地笑了笑:“阿婆說我屁股大能生兒子,以後嫁進夫家,最好能一舉得男,不用遭罪。”
站在她旁邊的許雯,擡手扶了扶自己的臉,她很怕自己的下巴被驚掉了。
姑姑忍了又忍,還是提筆寫下了一句話。
“小主覺得自身還有何不足之處?”
其實這都是常規問題,走個過場而已,大多數秀女在家中,就已經在長輩的教導之下,想好了萬全的答案。
當然到了高雲雲這裏,畫風再次突變。
“我的缺點是太能幹了,阿婆說我是個小可人兒,凡事都愛思慮好幾回。但是這樣容易擋了其他能幹人的路,她說如今都喜歡那種玲珑心思的姑娘,如果我把别人的活計給搶了,那就不美了,會遭人嫉恨。”
高雲雲的話匣子一開,就完全處于停不下來的狀态。
“不過我覺得這樣不好,上回我們村有個老壽星過壽,我和阿婆過去祝壽,當時她坐在靠陽光那邊,不知道怎麽頭發忽然開始冒煙了,我第一個就瞧見了想說,一看老壽星的親孫女也在,我就不當那多管閑事的能幹人了。不過她孫女一直埋頭啃雞爪,最後還是老壽星自己被燒疼了才察覺到,不過她秃了半邊。唉。”
她說完之後,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自己受了多大的苦楚一般。
姑姑終究還是忍無可忍了,把筆往桌上一放,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
“邢總管,不是我不願意放過她,而是此女子未免也太過粗俗了,優點就一個能生兒子,缺點是太能幹。這種結論要是報上去,傳到了皇上的面前,您可以避免責罰,我可得遭罪。不予通過!”
她的口氣極其嚴厲,分明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邢總管立刻起身,陰測測地道:“陳姑姑,要咱家說第二遍嗎?這位小主上頭有人,之所以是上頭,就是讓你我都得聽話的人。你掂量着吧。”
這位陳姑姑是陳妃的得力下屬,也是宮裏位份最高的人,所以平常自恃身份,如今也是不怕邢總管的。
“邢總管,您管着整個儲秀宮,因此我才給你幾分薄面。不過你我原本就是職責不同,你一直不願意說她上頭的人是誰,我就放一句托大的話。哪怕這位小主走的是大内總管劉總管的門路,我也不能放她通過。畢竟小主們都是伺候皇上的,而不是别人。”
陳姑姑高揚起眉頭,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勢。
邢總管倒是不着急了,他伸手彈了彈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低聲道:“陳姑姑既然如此想,那咱家也沒法子了,盡人事聽天命。”
他邊說邊往外走,經過高雲雲的身邊時,還停下來安撫她。
“小主莫急,好事兒在後頭。”說完這句,他便匆匆走了。
方才他與高小主對視的時候,總覺得這位小主不大正常,看他的眼神活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他一個從底層爬上來的太監,竟然會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看到讓他驚慌的表情,一定是眼花了。
邢總管邊想邊走,卻忽然腿一軟,整個人都暈倒了。
外面一陣兵荒馬亂,顯然是不知道這個人怎麽好好的就暈倒了。
陳姑姑聽到外面傳來的叫喊聲,不由得冷笑一聲:“沒出息的,沒那個金剛鑽就别攬瓷器活。定是從人家那裏拿了好處,結果事情沒辦成,想着要把那些金銀珠寶都退回去,心疼得暈過去了吧?”
她邊說邊拿眼神刺高雲雲,越發看這個披着侯府之女的皮,内裏卻是上不得台面的村姑不順眼。
高雲雲默不作聲地低着頭,實際上嘴角上揚得不行。
方才邢總管總算是湊近了她,她周身的黑氣萬千齊發,一下子将他身上那層金光給吞了大半,現在撐得不得了,連她自己都生出了一種愉悅感。
哎,真好,她又能多活三天了。
當然吞得太猛,讓邢總管直接暈過去了,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們這些跟着沾光的人,還是太脆弱了,十全大補丸本身肯定非常厲害,怎麽吞都吞不完。
高雲雲的名單上,最終還是被朱砂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今晚在儲秀宮睡最後一晚上,明兒一大早天不亮,她就要卷鋪蓋滾蛋了。
因爲有了白日金光的喂養,所以她大晚上睡得很舒服。
不過半夜時分,卻總感覺有人在騷-擾她,她的小腿被什麽東西大力的推擠着,明顯是想讓她醒過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見床邊站着一個紫氣和金氣結合的發光體,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猛地從床上坐起。
高雲雲揉了揉眼睛,紫氣與金氣之上,還有一層霸道的黑氣。
正是那日她在涼亭裏匆匆一瞥的情景,再次重演。
“十全大補丸!”她驚喜地喊了一句,把被子一掀,鞋都顧不上穿。
一下子沖了過去,将十全大補丸抱了個滿懷。
她的救命藥來了。
“别動,讓我吃了你。”
察覺到懷裏的救命藥在掙紮,力氣還很大,她立刻低聲哄了一句,跟哄自家養的豬一樣。
蕭恒僵硬地抓住了懷裏的女人,滿懷的溫香軟玉,淡淡的幽香鑽進鼻子裏。
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橫沖直撞,想要突破重圍沖出來,但是又始終被阻攔住,遲遲得不到纾解。
這種感覺,奇妙又讓人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