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這一世何德何能,有如此溫暖的男子,能讓她的心如此熨帖,能讓她的事如此的清晰。
她伸出手,撫摸着那認真看她的眉眼,如此的仔細,似乎在描畫着,又似乎在勾勒着。
“你這臉本是明珠如玮,卻蒙了塵,讓人認爲是瑕。”
她的手被他握住,“瑕不掩瑜,還是瑕不是玮,瑜不是玮,終究成不了耀世之玮?”
“你是玮,一如那鳳,即便雛鳥像極了百鳥,可振翅高飛之際,依舊是那浴火重生的鳳。”她彎起嘴角,“而我相信,你必然可以成爲那耀世之玮。”
“有你這句話,我此生足矣。”
“此生足矣?夏侯靖,你如此滿足不成?”她不滿意的搖搖頭。
“那你想怎麽樣呢?”
“若沒有生生世世,不要來糾纏我,我怕一世之後,下一世終究是傷痛。”她想與他三生三世。
“你可知這世間有一處,人們常說,卻并沒見過?”
“是什麽?”
“三生石。”,夏侯靖正經的說着,“若是你想看,我便帶你去,如何?”
“三生石真實存在?”她不信……這是佛教經典的一個傳說罷了。
“雲國的帝都便是錢塘,你該知道錢塘的三天竺吧?”
三天竺……三天竺畔全無暑,六月松陰尺五冰。這三天竺是佛國,而九裏松卻是禅關,一禅一關,一關一婆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
她如何不知道帝都錢塘那天竺山上的三天竺?
而無極天山就在琅嶺深處……難道說……真的有三生石?
夏侯靖看着南宮翎遲疑的模樣,笑起來,“既然你遲疑,不如随我去看看吧。信融,三天竺。”
“是,公子……”信融揚鞭快馬,直直朝着三天竺而去。
話說這三天竺,她隐約的印象還是在李源和圓觀的趣事上,傳說有一王姓婦人懷孕至三天竺的一處石頭旁,此時圓觀快圓寂了,便對好友李源說自己的未來事。
而這未來事便是這王姓孕婦腹中胎兒,他們相約十年後,依舊此處,依舊此月,依舊日此,依舊此時,依舊此刻,相見。
後來圓觀圓寂之日便是那王姓孕婦誕下麟兒之日,而王姓孕婦生下的孩子變爲牧童,而這牧童果然在十二年後,準時到達了那顆石頭的地方。
至于是否那便是三生石,她不知道,隻是知道這個傳說在錢塘盛傳……
更有人賦詩,有詩雲: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姻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難道這就是三生石嗎?
她詫異起來……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你在想什麽?”夏侯靖望着她的眼眸,笑了起來,那眼眸是那般的寵溺。
“我在想,這個世間真的有三生石嗎?真的有三生三世嗎?”
她很奇怪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她的确很想知道。
“三生三世?好問題……咱們上一世,你得而不受,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求而不得,終是剖心挖肝死不休。這一世,你終于回心轉意,我終于先發制人,你說我們是不是已經是兩世的情緣?”
夏侯靖的話讓她愣住,不知不覺,一場重生,她與他都是兩世的情分了嗎?
“那三生三世,這第三世又是什麽呢?”
模糊之間,她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好像他們認識了幾千年,又好像天地初開的時候,他們便有了一場情分。
難道……很早之前,聽母親樂橙歎息過,說無極天山是世外桃源的守門人,這守門人知道門内的事情,也知道門外的事情,隻有門内的人和門外的人最可憐。
猶如建築很高的高牆,這高牆圍成了一個固若金湯的圍城,這圍城之内的人想要出來,這圍城之外的人想要進去,隻有這圍城門口的人最幸福,他們既可以出去,又可以進來,隻是永遠在邊緣,看着一場場好戲,卻無法融入其中。
她當時懵懵懂懂,總覺得母親說的圍城之說是感情,可是如今,卻感覺是輪回,或是宿命……難道宿命并不是一世的輪回?
恍惚之間,她的手已經被他握緊,而她已經随着他往靈隐寺的方向而去,慢慢沿山而上,此時寒冬臘月,山上更是寒風烈烈。
她裹緊鶴氅,看向皚皚白雪的天竺山,還有那若隐若現的三天竺。
“就在這裏嗎?”
“跟我走吧。”
夏侯靖故作神秘的一笑,帶着她往一處而去。
這是一處小路,穿過層層的竹林,他以手爲傘,幫她遮擋那落下的堆雪,與她進入一處偏僻小徑,而小徑盡頭是一處半人高的石頭。
這石頭裏面凹了一塊,從右至左寫着三生石。而且這個生還是山土堆積的模樣。
他将她的手放在這冰涼的石頭上,“感受下。”
他的右手拉着她的左手,她的右手放在三生石上,而他的左手也是放在那顆石頭上。
“若是你我緣分夠深,便能感覺掌下這石頭的溫暖,甚至有點點的淚痕,那是你我三生情緣的訴說。一種有苦有甜,有喜有悲的愛情。”
他的聲音仿佛催眠,讓她慢慢閉上了眼,如他所說,安靜的去體會這石頭的三生情緣。
掌心之下由冰涼慢慢變得溫暖,甚至能夠感覺到噬心的感覺,那是一種催淚的悲傷,像是上一世愛情的纏綿與悱恻,更像是上一世的傷情與哀怨。
默默的,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情緒波動,仿佛是累世的情緣加諸在一起,讓她難以承受。
這種感情如此的強烈,不是她現在有的感情,更多的像是很多次很多次的悲傷凝聚而成的憂傷,一種秋雨無情催心涼的感受。
“這便是三生情嗎?”她擡起頭望向他。
“三生石,三生路,必然有感情所有的喜怒哀樂,更有那陰晴圓缺。”
夏侯靖的解釋讓她沉默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寒星冷月令人冰涼,霧裏看花,看不清身畔人是良人還是負心人。
長夜殘燭,西窗孤影,愁容滿面地對鏡貼花黃,身後遺留那孤單無人懂的寂寥。
蹙眉看向過去,本以爲道是無晴卻有晴,不曾想竟然總是多情總被無情傷。
幾番春秋,寒暑不歇,走向那三生石,隻希望刻下戀人與自己的名。
可單相思,終究是被辜負。再見猶如故人,如盼如故,故人擦肩而過。
本是如花美眷,可終究是浮生一場,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前世訣别書一封,本想斷了姻緣,斷了心心念念。
卻不曾想過,似水流年難以湮滅,湮滅那場挂念。
總是不自覺的問自己,你身在何處,你是否過得安好?
滿腹心事無人訴,隻能看着孤單影隻,自我憐惜,自我歎息。
這一場戀愛,三生石之上,刻不下的名字,收不了的姻緣,一場悲痛,求也無用。
奈何奈何……
這樣的感覺讓人最是無力,因爲無力更會無奈,因爲無奈,心猶如枯井,死水一潭,了無生氣。
而這三生石的陰晴圓缺,竟讓她感受到了傷痛。
她的指尖微顫,有些心驚,望向他,“你我如今的甜蜜,會不會甜蜜走到了盡頭,剩下的就是一場哀怨?這世間本就是陰陽互換,我們太幸福了,會不會便會……”
她剛想說出口,他卻用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朱唇,“噓……有我死纏爛打,你不會體會那悲傷,而我也不會是那悲情的源頭。隻是……你若離開我……”
“那會怎麽樣?”她好奇的望向他。
“哪怕不擇手段,哪怕負盡天下人,我也要将你鎖在我的身邊。”
夏侯靖抓緊她的手腕,“我帶你來,隻是告訴你,這三生石之上必然有你我的名字。并不是讓你覺得這是一場先甜後傷的愛情……我不願,也不舍你的悲傷。”
她呆呆的望着他那雙眼眸,他一直都是這般的寵溺她,而她……竟然無以爲報……
“嗯,我信你我的緣分不會這般……我信……”
盡管這話說的沒有底氣,或許是太過甜蜜,讓她産生了絕對的不安吧?
可是他卻彈了彈她的額頭,“傻瓜。”
夏侯靖從腰間拔出那慣用的長劍,在三生石上刻下:夏侯靖和南宮翎六個字。
她望着他輕抿的嘴唇,他是那般的認真,将她與他的名字刻在了三生石之上,這是要跟自己生生世世嗎?
有這樣的男子,她此生何其樂哉?又是何其幸哉?
他望着那三生石上的名字,握住她的手,“你我将手放在彼此的名字上,至此之後,你我的幸福交予對方,彼此的心由彼此守候,你看可好?”
她含笑點着頭,“好,阿靖,謝謝。”
她的眼角處有淚花在湧動,他總是這樣,讓她感動的無以加複。
他揉了揉她的發絲,“傻瓜,隻要是你幸福的,我甘之如饴。難道你不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嗎?”
他用鼻頭蹭了蹭這個想要哭泣的女孩,“我夏侯靖心尖上的女孩,可不是個會紅眼眶的愛哭包,若是你開心,不如讓我抱着你,轉一圈,如何?”
他張開手,等待她撲向他,與他感受這種兩情相悅的喜悅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