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衣男子手拿手卷,綠衣碧衫,眼角一滴淚珠痣。
“三生遠,遠倫常,山河茫茫,正邪誰掌?”(歌詞取自smile小千《殺伐》)
那人轉過頭來,與掀開馬車車簾的她對望。
她愣住,這是蕭瑢?!那個是好讀書的蕭瑢?
隻聽他慢慢道來,“笑千古,說邪魔,勝者爲真,負者何假。”
他手卷點着手心,雙目直視,嘴角含笑,“盡世俗,盡殘疤,盡浮誇……”
夏侯靖坐在馬車中,嘴角勾起笑容……看來他還是來了……
她不知道爲什麽,感覺蕭瑢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卻也是說給夏侯靖聽的。
她轉過頭來正好看見夏侯靖高深莫測的笑容,仿佛他早就知道一般。
這是爲什麽?
“阿靖……别來無恙?”他的眉眼含笑,卻是一種挑釁。
“你若尚好,我必然健在。”夏侯靖朗笑一聲。
“若是如此,那最好。那場角逐,我還在等待分曉的答案,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蕭瑢嘴角勾起,書卷準确無誤的丢向她的馬車,而夏侯靖直接接住。
“這本書可以看看,戰國策。”蕭瑢放下車簾,馬蹄揚起,絕塵而去。
夏侯靖挑高眉頭,把玩着手裏的戰國策,卻讓南宮翎眯起了眼睛。
“你和蕭瑢早就認識?”
她不信他們之間是陌生初見,她相信第一感覺。
“嗯,認識有些年頭了。”
他翻着手裏的書,搖着頭,仿佛蕭珏給他的書并不怎麽好。
“真的嗎?蕭瑢?”
她方才見到的蕭瑢還是他嗎?還是上一世見到過的那個殺戮無情,沖動而不知後果的莽撞之人嗎?爲什麽她看到的分明是一個精明至極的蕭瑢?
難道上一世的一樁樁,一件件,并非她知道的那般簡單?
詫異讓她盯着他手裏的《戰國策》,“這書可有什麽玄機?那蕭瑢讓蕭珏和蕭逸都看到了你和他互動,難道不怕……”
“怕?蕭瑢不一直都是個書生無情的人嗎?這樣的人,怎麽會顧及後果?”
他的回答不能讓她滿意,而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怕是已經到了皇宮門口。
她剛想動身,卻被他攔了下來,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南宮翎,等一下……”
南宮翎……連名帶姓,讓她感覺又一瞬間的不舒服。
她頓住身影,擡頭看他。
他在她耳邊輕輕一吹,不正經的笑起,“原來你這般介意我直呼你姓名,看來你将我入了心。阿翎,這個世界上,終究會有一個人溫柔待你,婉轉喚你,真心護你,白頭攜手,而那個人必然是我,夏侯靖。”
他握緊她的手,趁着她發呆的間歇,在她的腮邊落下一吻,一個快速的撩開車簾,跳了下去,伸出那修長好看的打手,輕聲對馬車内的她,喚道:“大姐,下車了。”
南宮翎手還呆呆的放在被他吻過的臉頰上,燥熱席卷了全身,臉上更是如胭脂染色,紅了時光,醉了時間。
她抿了抿嘴,這個夏侯靖,就是這般不正經,就連這皇城門下,他都敢……他都敢……
她深呼吸一口氣,掀開車簾,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伸出手,放入他的手掌之中。
一步一步走下馬車,那般的優雅。
而他則如騎士,護衛着他的女人,在這皚皚白雪之中,英姿飒爽。
“這皇宮之内不許行車,要改爲步行了,大姐若是走累了,可以将重量壓在我的身上,我扶着你。”
他的聲音慢慢傳來,倒是讓她顯得嬌慣了些……不過轉念一想,她不是那從軍數年的女将了,而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豪門貴女,自然要有貴女該有的嬌弱。
“阿靖,多謝。”
“大姐,客氣了。”
蕭琮眉頭皺了起來,方才那七弟蕭瑢在馬車上與夏侯靖的對話,他聽了一個真切。
夏侯靖到底是淩雲閣的閣主,蕭瑢是如何認識他?又爲何像是相交數年一樣?
還有,夏侯靖和蕭瑢到底是約定了什麽?爲什麽他們臉上是那般的笃定?
蕭珏的目光則是放在兩人交疊的手上,他的心裏有些發酸。
而蕭逸仿佛沒看見一般,笑盈盈的走了過去,“皇宮門外,南宮家倒是肝膽相照,倒是讓我皇家好生羨慕,隻是這耽誤了時辰到底是不好,不如早些進宮?”
“祁王是陛下特使,特使如此說,自然要遵從。”夏侯靖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蕭逸笑了笑,此時蕭瑢已然在皇宮内城門等着了。
蕭瑢的嘴角揚起,仿若真的見到至交好友一般,伸出手來,“阿靖,許久不見,方才馬車之上難得再見,不如一道?”
這是要讓夏侯靖撇開南宮翎?
夏侯靖感受到蕭琮和蕭珏好奇的眼神,還有蕭逸探究的眼神,他低下頭對南宮翎,無奈一笑,“大姐,這七皇子今日裏怕是要纏上我了,你且在後面走慢些,我說說話就來。”
“不急,你們倒是可以好好叙叙舊。”
“大姐莫要惱了,做弟弟的,必然以大姐爲主,待我片刻即可。”
夏侯靖将手裏的紫銅暖爐遞給她,狐狸毛的手捂細心的爲她帶上,才放心的看向蕭瑢。
“有生之年,見君如此,實則難得。”蕭瑢儒雅一笑,他頭微微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眼下這天還飄着雪,莫非須臾間就要雲開見日了?倒是奇特……”
“奇特還是奇迹,走一段路,便知曉。”夏侯靖抓住蕭瑢的胳膊肘,說着就要帶着他往前走去。
這般親密,讓蕭珏心裏泛起了嘀咕,而蕭琮則是錯愕。
難道夏侯靖遵從了孫貴妃的邀請,弗了母妃的意思,準備輔佐蕭瑢?
隻有習慣冷落的蕭逸,他的心中毫無波瀾,反而走向一旁落單的南宮翎,低語道:“本王今日裏一身紫袍可好?”
她呆愣住?沒來由的說這麽一句做什麽?
他感受到了她的詫異,再次說來,“本王平日裏素愛紫色,偏愛紫薯,可惜隆冬時節,卻不能吃上一口。”
她依舊不曾說一句話,隻是沉默的往前走着。
他這麽拐着彎說話,必然是想要套話,而她不想跟上一次一般,被他猜到一二,愣是套出了全部。讓她像個傻子一般,和盤托出……她不會做第二個傻子。
“怎麽不回話?”
“王爺自然有自己的審美之心,妾實則沒有插嘴的地方,還是不提爲好。”
她嘴角一笑,将自己排離在蕭逸的話題之外。
可是身後的蕭珏和蕭琮還在說着一些話,她沒有人能幫她擋住蕭逸一波又一波的問題。
真是該死,她越是不希望與誰相聚,越是跟誰靠得越近……
“說的也是,畢竟南宮大小姐身上的香與本王的香頗爲相似,看來你更喜歡談談香料?”
他才說完,而她則是擡起頭,那明顯是辯駁的模樣,卻被她生生忍住。
“怎麽?南宮大小姐,莫非本王的香與你的不一樣?”他仿佛發現了什麽是很有趣的事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香料自然是有所不同,畢竟您是男子香盤,我是女子香料。”她本想就這麽插科打诨的繞過去,卻被他終是帶入了溝裏。
“原來本王是香盤,而你的是香料?本王以爲都是墨蘭花香,原來還有細微差别?”
她很想咬住自己的舌頭……該死……她嘴巴真是不嚴……
上一世就知道蕭逸酷愛熏香,往常的男子都是熏香料的,這些香料要放在香爐之中,丫鬟們放個衣架擔在那裏,讓香爐的香味熏滿外衣。
可是蕭逸這個特殊的男人,卻是喜歡用盤香來熏衣物的,甚至有些盤香揉搓在一起,形成新的盤香,他身上的香就是墨蘭花香和玉蘭花香。
這是一種交錯的盤香……而知道蕭逸這個毛病的隻有他特别親近的人……
“原來南宮大小姐對本王了解如此之深……你還說咱們沒有見過?又或者……”。他笑了起來,這一笑像是冬日春旭,紛彩似霞,“你買通了本王的下人,不斷的去了解本王的喜好?莫非這就是女追男隔層紗的魔咒?”
她差點恨死自己這個不管事的嘴巴,怎麽又在蕭逸的身上跌倒一次?
難道蕭逸就是自己的魔咒,她注定要栽在他的身上難以逃離?
她不自覺的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那裏的痛恍若昨日,她不可能忘記。
一瞬之間的懊悔變成了熊熊恨意,隻是被她轉換爲了漠然,那雙眼眸似枯井,毫無波瀾,即便是話語,也是冷冷清清的。
“王爺也知我娘是醫女,更是可聞馨識香料的奇人。這女随其母,必然也不錯吧?”
她将他建立出來的暧昧消失殆盡,而他則是一番遺憾的模樣。
“原來本王是自作多情了……隻是銀杏樹下,那金黃一片,你的眼眸之中充斥了很多,本王爲什麽覺得那種感覺,像是累世的情緣?莫非本王的眼睛錯了?”
蕭逸的這話觸動了她的神經,她上一世确實付諸了足夠多的情感,以至于後來死無完屍,不是嗎?累世的情緣?爲什麽不是累世的孽緣?
她苦笑一下,似真似假的說道“也許咱們上一世打架鬥毆,我技不如人,輸給了你,以至于被你揮下一刀,給我了一個冷清無心的今世。”
“當真如此嗎?會不會太凄涼了些?”他顯然排斥這種答案。
“不然,又怎麽解釋四皇子對我偶爾一次的惡作劇,爲什麽會如此這般的上心?這難道不是孽緣不衰嗎?”她挑高眉,将孽字說的極重。
“是嗎?”蕭逸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