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若不是我親身經曆,怕是我認爲這不過是夜市奇談,不足爲信。”
南宮翎前傾着身子,十指交握,目光直視着他那道長長的疤痕,“可以告訴我,這道疤痕爲什麽會是你拿來跟我交談的第一個籌碼嗎?”
是的,是籌碼,她不相信夏侯靖這種人會在意外貌這種表象,更不會相信夏侯靖這種人在乎這道疤痕。
一個能笑談天下,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主兒,怎麽會在乎一個區區的疤痕?
她倒是很好奇,這夏侯靖初次見面提到疤痕的執着,到底暗示了什麽?
其實仔細想想,或許他一開始就是暗示自己的,但是暗示的會是什麽?
她很想知道這話背後的含義。
也隻有這樣,她才能與他更好的合作,不是嗎?
“我的疤痕?籌碼?”
夏侯靖那狐狸的眼睛一眨,學着她的模樣,十指交握,下巴抵在手指上,笑眯了眼睛。
“不是籌碼嗎?”
“是也不是,端看你如何看了。”
“那你倒是說說,這是什麽?”
“或者說,暗示?畢竟我一向是個良民,可不願意做那過分的事情。”
良民?就你這樣?
她南宮翎第一個不信。
“嗯,不知道爲什麽,良民這個詞在你身上,特别的突兀。”
“有嗎?”
“你不覺得嗎?”
“因爲我這道疤痕,讓我顯得像個山大王?”
“不,因爲你的眸子裏存了很多事,而你正在考慮用哪件事來跟我講。”
南宮翎杏眼中的眸光更加的璀璨,讓他被她那雙潋滟秋眸給饒了進去,竟然不願清醒過來。
她忘了……可他還記得……不過沒關系,很多事情,都是好事多磨,而他有的是時間。
“你很了解我,隻是了解的還不夠深,其實我很簡單,像一張紙。”
“一張黑紙,來多少陽光都透不過去,讓紙張背後的人看不到紙張前邊的萬道光芒嗎?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承認你像是一張紙,隻是,你是一張比墨還黑的紙。”
墨一樣的黑紙……嗯……他其實……也不算是那麽黑吧?
“怎麽?我說錯了?”南宮翎嘴角揚起,那笑容更甚,眸光更熾烈。
而他喜歡這般充滿朝氣的模樣,盡管黑紙的說法,讓他不是太接受。
“也許不是,也許是,隻是我更好奇,你突然對我感興趣起來,是爲了什麽?”
“我突然感興趣起來,還是你孜孜不倦的暗示我,讓我無處可躲,隻能認真的看看你呢?”
這嘴巴……夠厲害……但是他竟然有一種沾沾自喜的開心呢,仿佛是他這般說别人一樣痛快。
他揉了揉太陽穴,假裝接不下去這個話題,“嗯……你竟讓我無言以對。”
“無言以對,還是你被我戳中了心事?”她很享受這樣戳破夏侯靖心事的感覺,仿佛所有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夏侯靖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攤,“我躲不開你的眸子,太犀利,我繳械投降,我投降。”
她擡起下巴,有了勝利的喜悅,好奇又加深一層,“話說,你到底如何知道我堂姨母樂虹的?又怎麽知道祁王蕭逸的?你的身上有謎團,即便你現在跟我嬉皮笑臉,但是我依舊看不透你。”
盡管是小小占了一下上風,但是開心也隻是一瞬,她有着自知之明。
“時光……很快卻也不慢,它很好,能記錄下所有的事情,包括過去,也包含未來。”
夏侯靖若有所指的說道。
“你跟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我相信你知道我爲什麽當初與你敵視,卻不一定明白,爲什麽這一次我對你這般的好奇,對嗎?”
她已經揭開了底牌,很想知道他可信她。
他沒有回答,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猶如琉璃,晶瑩純質,毫無雜質的眼睛裏面有着自我的防備,卻又有着什麽呼之欲出的情感,那情感波濤洶湧。
她突然不想讓他回答,可是他卻依舊說出了口。
“我曾經傻過,很癡狂,甚至付出了一切;你說人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讓命運同樣發生嗎?”
這句話讓她不太懂,可是她聽懂了他的悲傷和一種疏離。
他确實防備她,隻是爲什麽他對她又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傷?
是情傷?是悲傷?還是挫傷?
她不懂,卻又想探究,止不住。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你聽完再說是否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如何?”
“故事?”
“故事,一個過去的故事,很好聽,不,也許不好聽。”
“好,你講來聽聽。”夏侯靖很想聽一下,也……權衡一下。
“從前有個姑娘,她早早失去了娘,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孩子。她的父親找了個後娘,這個後娘爲了自己的女兒,對姑娘下了藥,誣陷姑娘清白。”
南宮翎的眼睛看直了,直直的看向前方,深深歎了口氣,“那姑娘被攆出來,在一個寺廟被人們欺辱,直到姑娘的祖母偶然發現,将姑娘帶回了家裏。”
南宮翎沒發現夏侯靖已經暗暗攥住了拳頭。
“然後呢?”夏侯靖保持着表面上的鎮靜。
“本來姑娘以爲自己能夠在家裏待到小姑獨處,卻沒想到被後娘差點害死,而姑娘隻能聽從祖母的話,回到老家祖宅看家護院。這祖宅恰逢鬧了饑荒,遇到了姑娘命定的戀人。隻是這戀人……”
南宮翎自嘲一笑,“這戀人很好,卻不是個将男女私情當做要事的男人,他胸懷大志,甚至爲了他的大志毫無底線。那姑娘爲了他從軍營一個無名氏做起,一步步,靠着拼刺刀的耐力和韌勁,成爲了軍中唯一的一員女悍将。”
“可是成爲女将又如何?那不過是一柄足夠鋒利的劍,卻被劍的主人擔心會被反噬。那姑娘付出了很多,卻終究落得一個被挖心取血的下場。知道被挖心的痛是什麽滋味嗎?”
南宮翎看向夏侯靖,“我想你知道,甚至很清楚吧?”畢竟你就是這麽死的,不是嗎?
“知道,你也被挖心?”夏侯靖突然抓住南宮翎的手,“爲什麽挖了你的心?你那麽忠于他!”
一句話,她懂了他,而他已然知道自己終究是在她面前破了功,露了相。
“因爲,将軍府……”南宮翎反抓住他的手,“在乎的是柔弱無骨的寶玉,而不是鋒芒畢露,翺翔天際的雌鷹。你我都是可憐人,可是你我都活過來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