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娘重病不愈,難怪娘死的時候猶如見鬼一邊,僵硬而死。
她以爲是自己天生帶煞,将娘親克死的。
如果真的是有人下了冷霜凝,那麽枝月說的也許是真的,是李慧雲給娘下了這樣的東西。隻是冷霜凝到底是什麽時候種在了娘的身上?
到底是什麽時候?
她緊緊的握起手,指甲刺穿了手心,鮮血滴滴而下,而她渾然不在意。
夏侯靖看着她染紅的掌心,不知爲何,心裏有着些許的疼痛。
他起身走入藥爐,取出紗布,爲她包紮着傷口。
她擡起眼看着這個爲她包紮的男子,眉毛挑了起來,有暖心的感覺,還有一些怪怪的感覺。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他擡起頭,仰視着這個滿懷心事的女人,“你不知道痛嗎?”
“喪母之痛,比這還痛。若論心痛,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一滴淚垂了下來,鼻子帶着哭腔,她又想起自己娘死的模樣。
“你知道嗎?你最親的人在眼前,毫無辦法的無力感?你又知道,她死的慘狀嗎?”
她低下頭,那斷了線的淚水,一滴滴落下來,盡管哽咽,可她依舊想說下去。
“她曾經是雲國最好的女醫,她救活了很多人,她被人們稱作活菩薩。可是她卻死在那個冬天,那個寒徹骨頭的冬天,她死的時候,渾身僵直,她憋得臉是绛紫色的。你知道嗎?”
她咬緊嘴唇,止住自己任何哭泣的聲音,盡管身體在發抖,可是她要控制自己。
她不允許自己懦弱,更不允許自己在報仇之前有任何的軟弱。
“她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她冷的早就無法控制自己,卻依舊想要爲我繡一件女子即将出嫁的上衣。”
“她,很愛我,可是我卻沒保護好她!”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緩住心神,再睜開眼,盡管眼神發紅,可整個人已經恢複了冷靜。
“感謝你告訴我這些,雖然隻用了兩天,超過了我的預期。”
“那你答應我的事情,可會忘記?”
她沒有回答,隻是揚起朱唇,清幽的聲音帶着恨意,
“過幾日,祖母即将回來,按道理你也要去見一下的。而那時南宮宇也要遊學回來,二叔沒有子嗣,怕是要将你作爲子嗣了,想必我那祖母必然想見見你有多麽的優秀。”
南宮翎伸出手,陽光下,那白嫩的小手微微閃着瑩潤的光澤。
“希望你我合作愉快,就像你說的,狗仗人勢的,我見不得,定滅之。”
夏侯靖揚唇一笑,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握。
那日未時,他們的命運終于交疊在一起,不再是平行線。
這南宮家的老夫人在小年夜趕回來,這南宮家的長輩,早就錦衣貂裘,站在府門外迎接着老夫人。
老夫人劉氏,年輕時代也是一個将門虎女,喜歡光明磊落,更喜歡直來直去。
凡是她喜歡的,都會成爲南宮府裏最炙手可熱的人或事,凡是她讨厭的,都會成爲南宮府裏最令人避之不及的禍端。
南宮翎知道,上一世,因爲自己的懦弱膽小,總是疏遠這個看似威儀兇悍,實則内心柔軟的祖母。
她到底是自己的奶奶,也是她在南宮府最後的一層依靠。
長安寺裏,若不是祖母興緻一來,特地去那裏上香,她也許早就死在女尼的棍棒之下。
她記得老祖母伸出雙手,看着她胳膊青紫一片的心疼眼神,更記得那雙老眼帶着淚水的模樣,那是祖孫之情最好的诠釋。
也是她貴爲皇後最執着的想念和惦記,她的祖母其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人。
而她這一世絕不會疏離,更不會自卑的逃開!
馬車門才開,一個保養的很好的富貴老人走下馬車,她看了一眼門前的兩個兒子,打量了一下兩個孫女,眼神也隻是在南宮翎的身上停頓了一下。
劉氏習慣性的伸出手來,本想讓大丫鬟崔悅扶着,卻沒想南宮翎快走幾步,彎下身子,伸出手臂,甜甜的叫了一聲,“祖母,這昨兒下了一宿的雪,如今日曬讓這雪地滑了一些,不如讓孫女撫着您,可好?”
南宮翎笑的很真誠,那雙杏眼晶晶亮亮,讓劉氏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來。
這個嫡孫女真的是長大了,知道疼祖母了嗎?
懦弱的嫡長孫女咬着嘴唇,擡頭看她,一副孺慕的模樣,融化了劉氏的心。
“你呀,素來不愛靠近我跟前,如今倒是知道疼人了?”劉氏雖然是數落,可以就是将手放在了南宮翎的手臂上。
這算是默認了她的要求,而南宮玉則是氣的抓緊衣袖,這個該死的南宮翎竟然搶走了她攙扶祖母的機會?!
南宮翎竟然敢搶她南宮玉的東西,她一定要給她難看。
李慧雲給南宮玉使了一個眼色,南宮玉忍下心裏的不滿,揚起燦爛的笑容,走向劉氏。
“祖母,你隻看到姐姐,卻沒看到玉兒,玉兒也很孝順呢。”南宮玉挽着劉氏的胳膊,嗲嗲的聲音,配着她那天仙似的傾國面容,讓劉氏不忍拒絕。
雖然劉氏不喜歡這個過于妖豔樣貌的南宮玉,可到底是自己的孫女,到底還要給自己這個兒子留些臉面。
“嗯,你也扶着祖母吧。”劉氏點着頭,隻是沒有了方才那埋怨中帶着慈愛的聲音,有些冷冷的。
這主屋裏面已經放上了許多碳爐子,無煙塵的碳爐子将整個房間熏得暖烘烘的,劉氏接過崔悅的紅包給身邊兩個孫女,一人一個,“新年新氣象,祖母願你們一年順遂太平。”
“謝謝,祖母。”南宮翎有禮恭敬的跪在那裏。
而南宮玉則是撒嬌一笑,“祖母待玉兒真好。”
此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帶着自信走進門來,“祖母萬安,孫兒南宮宇前來拜見。”
這南宮宇一來就捧着一個如意,這如意是檀香木雕刻而成,随着檀香氣息彌漫在房間裏,劉氏笑了起來,“孫兒有心了,這遊學還記得給祖母帶來禮物?”
“祖母,孫兒自然要記得您,您可是最疼孫兒的人了。”
劉氏笑了笑,算是接下了這南宮宇的禮物,手一擡,讓崔悅将紅包遞了過去。
這時候劉氏的眼睛卻發現了一個陌生的人兒,她雖然已經老了,可是眼神卻沒有花掉。
這容貌像極了……莫非……
劉氏看向南宮睿,她的眼神帶着詢問,更多的像是質問。
南宮睿默默的點了點頭,劉氏輕歎一聲,像是不同意又像是無可奈何。
“孩子,你叫?”
“回祖母,我複姓夏侯,單名一個靖字。”
“夏侯靖?倒是個不錯的名字。老二膝下無兒,怕是你要繼承我兒的衣缽了,來,這個給你。”
劉氏親自将紅包拿起來,夏侯靖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要去接這紅包。
南宮宇故意伸出腿來,想要絆倒夏侯靖,卻被夏侯靖輕易躲開。
劉氏看到自己這個孫子的小動作,皺起眉,這遊學就學成這樣?
南宮宇皺起眉,真是該死,這個叫做夏侯靖的,到底是一個什麽身份?怎麽會來自己的家裏?二叔怎麽會讓他繼承衣缽?
這明明不姓南宮,祖母又怎麽會同意?
“阿靖,進了南宮的門,前塵往事莫要再提,我便是你的祖母,可知?”劉氏握住夏侯靖的手,意有所指的說道。
“祖母說的極是,阿靖記住了。”
“好孩子,坐在祖母身邊,說說話。其餘人,都散了吧。”
“是,母親。”
“是,祖母。”
南宮翎一步一回頭的看着劉氏,仿佛戀戀不舍,直到出了房門才垂下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南宮玉看着父親和二叔早早離去,快走幾步攔住南宮翎的去路。
南宮翎擡起頭看向這個二妹,佯裝詫異,“二妹,你這是?”
“姐姐,我看着今日裏院子的雪下得真好,咱們姐妹許久沒有玩鬧一起了。這回院子也終究是枯燥無味,不如趁着院子雪厚,嬉戲一番?”
打雪仗?怎麽?想要靠着打雪仗來報仇?
“妹妹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大姐,不如咱們姐弟妹三人一起玩玩?”南宮宇一副興緻勃勃的模樣。
怎麽?還想二打一?若是上一世的自己,也許會輸給這倆,可她到底是軍營裏摸爬滾打出來,靠着戰功站在了蕭逸的身邊。
那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她,又豈會害怕一個纨绔少爺和一個柔弱千金?
隻是她不想這麽快答應,吊吊胃口,才能讓他們倆死得更難看一點。
“可是,我投壺都不行,這丢雪球怕是更不好了,萬一敗了興緻……”
南宮翎本事一副爲難的模樣,想去參加又不敢參加,讓南宮玉更是笃定了在雪地裏整南宮翎的心思。
“姐姐,咱們姐妹不過是玩鬧,哪管輸赢?隻要玩的開心,那便是最佳。”南宮玉想過來挽住南宮翎的手臂,卻被她不着痕迹的避開。
南宮玉隐約覺得,上一次賞梅會之後,這個大姐就變得不一樣了,但是哪裏不一樣,還是沒看出來。
“就是,小妹說的極是,咱們就是一起樂樂,何必在乎那麽的事呢?大姐,去玩一下吧?”南宮宇鼓動着。
“真的要去玩嗎?”南宮翎還在躊躇中。
隻聽身後傳來一人聲音,“雪仗,還是四個人,二二一組爲好。左右我是二老爺這邊的,我就和阿翎一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