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個滿月宴,本該是大喜事,最終卻血流成河。
第二日,舒柔回娘家哭訴,她前腳進門,燕平生随後就遞上了拜帖。
倒也不知他與舒大人說了些什麽,把舒大人氣了個半死,可舒府,也沒人爲舒柔出頭了。
舒柔到底隻是一個閨閣小姐,離了家,便什麽也做不成了,也想過報官,可官府不理。也想過一張狀子告到禦前,可她連宮門口也進不去。
且那夜,除卻那個婢女和宋府的護衛之外,旁人沒有半點損傷,包括一些看着舒大人面子而前來赴宴的官員。鋼刀從他們眼前劃過,卻沒帶走毫毛半根。
這也算是一種警告。
說白了,這不過是家務事,燕府明确告知不願外人插手,自然沒人會去碰這個燙手的山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舒柔也一直躲在宋府中,再沒出來過。
這次是聽說了燕梓桑死訊,又是欣喜又是擔心。擔心宋長束的安危,便顧不上害怕,急急地趕來了。
若是尋常,找個理由打發了就好,可如今靈堂已設。棺中放了顧盼尋常最愛穿的一套衣裳及一柄利劍,盤算着先以衣冠下葬,待日後尋回了燕梓桑的屍骨,再入土爲安。
早晨起,便有人陸陸續續前來吊唁,舒柔此刻前來,也打着吊唁的名義,總不能連門也不讓她進,隻好命人請了進來。
舒柔看起來有幾分憔悴,似乎真的傷心難過,孫瑛榕卻看得出來,她不過是化了妝,顯得氣色不好罷了。
别的不說,且見她故作虛浮的腳步,就太過明顯了。
“燕夫人好。”舒柔沖孫瑛榕一行禮,孫瑛榕點點頭,便請她坐了。
“姐姐她……”提到顧盼,舒柔眼圈便紅了,拿着手帕假模假樣的拭淚。
孫瑛榕冷眼看着:“绾绾是爲國爲家而亡,死得其所,也達成了夙願,與她而言,是好事,沒必要啼哭至此。”
“是。”舒柔點頭附和,“姐姐是巾帼英雄,忠君愛國,肯爲家國犧牲的大人物,柔兒敬佩不已。隻是楚國情況危險複雜,燕璋與姐姐夫妻一心,姐姐去了,燕璋……隻怕也不好。”
舒柔自以爲聰明向孫瑛榕套話的模樣,在孫瑛榕看來,嘩衆取寵一般。
自滿月過後,舒柔許是怕了,爲護着自己,也爲護着襁褓中的孩兒,躲在宋府,大門緊閉,不與外面接觸,幾乎與世隔絕,便也,不知曉宋長束已叛了陳國而爲楚人所用的事實。
其實也有人想要告訴她,或是閨中交好的密友,或是與她有過節的。
可舒柔成了驚弓之鳥,但凡有人來訪,一概不見,宋府的大門始終緊閉。
顧盼死了的事,還是家中下人聽說了,特特去告訴她的。
舒柔隻當宋長束是和顧盼一同逃跑的,也不知道他是一并死了,還是逃過一劫。
“宋長束麽,自然是活得好好的。”孫瑛榕笑道,見舒柔松了口氣,神态中帶了幾分慶幸,更是心生厭惡,不過并未表現出來,“他現在是楚國正當紅的人物,深受重用,聽說前些日子,熱熱鬧鬧的娶了一位美嬌娘。”
自從兩國交戰,燕府就額外關注着宋長束的動向,雖涉及不到核心機密,可這種臨安城家喻戶曉的事件,還是清楚的。
舒柔一下子未能夠反應過來:“燕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孫瑛榕拿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潤潤嗓子。
這一日到現在,她的嗓子就沒休息過,可累死人了:“舒姑娘難道不知道?宋長束出賣了绾绾,一到臨安,就悄悄與楚國太子有了聯系,若非绾绾警覺,隻怕……咱們連她的死訊也不知曉。”
舒柔細細想了孫瑛榕的話,也不知是想通了哪一節,小臉變得煞白——那可是脂粉塗不出來的顔色。
“你……你的意思……燕璋他……抛卻了陳國?”也抛卻了他們母子。
“他本就是楚人,不是麽?”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恍若雷霆加身。
原本以爲是如意郎君,前程似錦。
費盡心機,受盡苦楚,本想着苦盡甘來。
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舒柔的身影晃動,似乎就要倒下去,一旁的婢女連忙扶着,擔心地喚着她。
她以後該怎麽辦?
宋長束不在的這些日子,府裏雖然還支付得了日常開銷,卻也是坐吃山空。
她本想着,宋長束回來了,便好了。
誰知他竟不回來了?
既然不回來了,當初又爲何要迎她入府,爲何要給她這個孩子。
孩子?
孩子該怎麽辦?
宋長束叛了國便是罪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顧盼已死,自然沒得追究,可她與孩子……她與孩子也會受連累。
孩子還那麽小,還什麽都不知道。
她也什麽都不知道……
她不想死!
舒柔滑跪到地上,哀求道:“燕夫人救救妾身,妾身什麽都不知道。”
“舒姑娘有罪與否,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說了算的。府中事忙,瑛榕便不留姑娘了。”孫瑛榕說罷,起身欲走。
舒柔連忙膝行幾步,扯住了孫瑛榕的裙擺:“求夫人救救妾身,就當看在……就當看在妾身與燕姐姐姐妹一場的份上,救救妾身。”
孫瑛榕含笑望向舒柔:“舒姑娘這話便不對了,父親隻得绾绾一個獨女。雖然燕府家大業大,绾绾有不少姑表堂親,可沒有一個,是姓舒的。舒姑娘臉色不好,想必病了,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說着,便有力氣大的丫頭上前,強行拉開了舒柔。
舒柔也不知怎麽,竟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孫瑛榕卻是半分柔情也不講,隻叫她帶來的丫頭趕緊把人送回去。
燕府停棺七日,第八日天還未亮,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便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