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帝自不用說,他若要殺顧盼,顧盼回去便是死路一條,保不齊還會連累燕家,不值當。
倘或是燕梓桑……
她從一開始就說過,燕梓桑想要她的性命,她可以給,畢竟是自己奪了她的身子,奪了她的一切。
這件事,她提出過數次,每一次,燕梓桑的回複都是不必,她隻要做好這個聲明在外的“惡鬼将軍”便好。
顧盼盡全力了,許多事即便她不願,也逼着自己去做。許多事便是難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可燕梓桑,卻一次又一次的,拿她的性命戲耍。
面對犬奴時,尚且可以解釋爲戰術,解釋爲臨敵之策,即便什麽也不告訴她,讓她幾度遇險,甚至差點喪命于犬奴手中,也可以理解爲怕她戲演得不好,怕她露出破綻妨礙了計劃,壞了大局。燕梓桑想什麽樣的理由?
既然她要自己死在外面,又何必再巴巴的回去,惹她眼煩,到那時,還不知會有什麽樣的禍端等着自己。
顧盼不是燕梓桑的對手,從來不是。
往往深陷她的陷阱之中,還茫然不知,還跑去向她求救,像個傻子一樣。
她身上的蠱毒,發作三次,定然身亡,而她此刻還好好活着,多半是《山海經》的功勞。
這倒也剛好,就讓燕梓桑以爲自己已經死了,她也開心,自己也輕松——一開始,雖然是顧盼對不起燕梓桑,卻不代表就可以像一個牽線木偶那樣,随她動作。
這會兒難得有個自由的機會,她何必傻乎乎的跑回去,自投羅網?
至于曲清河……顧盼不敢想。
曲清河知不知道這事?他有沒有制止?
如果知道,如果沒有,那他是以一個怎樣的心情,看着林青淮催動蠱毒發作?
還是說,他知道自己練了《山海經》,不會緻命,所以任由燕梓桑出這口氣,爲的,是叫他的寶貝師妹開心。
林青淮最是了解《山海經》的,他一定知道——他是多寵燕梓桑啊,爲了她,不惜圈地自囚這麽多年,不惜得罪一整個山海教,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爲代價,也要先試探《山海經》的危險程度。
倒真是一片真心。
“怎麽了?”南蕪對于旁人情緒的變化的感知不是很敏銳,卻也能察覺,顧盼的情緒有了不同,從憤怒……變爲另一種憤怒。
他不知該怎麽描述,心中卻對于她有這樣的情緒,感到幾分不快,便直接問出了聲。
“沒事。”顧盼回過神來,笑着搖了搖頭,“所以啊,你明白了吧?等過兩天,你的傷好了,就可以先回楚國,向叔父複命。”
“不去找曲清河報信了?”南蕪問。
顧盼一滞,這人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本想賭氣說不必了,卻又實在怕曲清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對上嶽凡天……怎麽這麽犯賤?
如果可以,顧盼真想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
可是,剛剛所設想的,隻有一種可能,萬一燕梓桑的所作所爲,曲清河完全不知曉呢?
自己不就冤枉他了?
燕梓桑那性子,那本事,要想可以瞞着什麽人做什麽事,并不是什麽難題。
所以……曲清河很有可能不知道的?
顧盼不禁起了幾分希望。
南蕪面無表情地望着她,卻很是疑惑。
倘或他晚生個幾百上千年,與顧盼生活在同一個時代,便能夠知曉,顧盼現在的表情,一句“川劇變臉”,就能恰到好處的形容。
“還是去吧。”最終還是窩囊,顧盼半是妥協,半是懊惱地開口。
“你一起。”南蕪道。
顧盼搖搖頭:“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
“……你就跟我杠上了吧?”顧盼隻覺得頭疼,要不是他長了這張臉,要不是他救了自己,早一巴掌打過去了。
幹嘛呀,移到關鍵時候,就跟她對着幹。
“我不會扔下你,自己離開。”南蕪一字一句道,分外認真。
“這不叫扔下,這叫分道揚镳,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我總不可能拿針線把身體縫起來,連體嬰似的過一輩子吧。即便你把我送回了陳國,還不是要離開?分别是早晚的事,隻是時間上有所不同罷了。”顧盼知道他性子犟,跟他吵架耍脾氣全然沒用,隻能夠耐着性子,跟他擺事實講道理。
如果他講道理的話。
不過據她這麽多天以來的觀察,南蕪總是不講道理的時候多。
“我可以不走。”
果然。
顧盼幾乎要給他跪下了——最後隻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不然這樣,你先去報信,我們約個地方,我在那等你,等你報了信回來,浪迹天涯也好,隐居也罷,都一起,你不想分開就不分開,好不好?”
“你不會等我。”
“……”這也能猜得到?
“怎麽會,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顧盼仰起脖子,似在怪罪。
“遇見嶽凡天的那晚。”
“……”頭埋了下去。
南蕪便在那裏站着,顧盼也不擡頭,隻是埋着腦袋,撇了一小根樹枝,在地上胡亂劃拉着。
“那……”
“不提了。”顧盼打斷了想要開口的南蕪,“先等你的傷好了再說,回不回陳國的,要先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這兩天我留意了下,這是片無人地,四周都是峭壁——太高了,輕功不一定能上得去——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顧盼說完,把樹枝扔進火堆裏,往後一趟,仰面躺在地上,閉着眼,似是睡了。
她不願再說,南蕪自然也不會開口。
等着顧盼由裝睡變成真睡,呼吸聲平穩下來之後,才起身,把機關陷阱修繕了一番,然後收着洞口方向,也睡了。
他二人都是兩夜未眠,這一睡,難免睡得久了些。
直睡得饑腸辘辘,顧盼才揉着眼睛爬起來,不住地打着哈欠。
火堆已經熄了,冰涼涼的,連一縷煙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