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他覺得自己對黃絮紋,已然是仁至義盡了。
這女人平日裏犯蠢做些不着邊際的事,也就罷了,不過是些家長裏短的,他不管不問,隻當不知道便可。
可今日,竟敢如此,竟還是通過謝彬告訴顧盼?
簡直該死。
宋長林心中氣難平,漸漸起了殺意。黃絮紋顯然也是察覺出了些什麽,顫聲喚道:“大人……”
“閉嘴!你還敢喚我?”宋長林一把将人拎起,像拎個破爛包袱一樣,擡手便要打。
便此時,一個小厮走了進來,道:“大人,昭武将軍府送上拜帖。”
“昭武将軍府?”宋長林皺眉。
“是,一炷香前,聖上下旨,賜宋昭武所住宅子的名,這五個字,還是聖上禦手親書的。”小厮低着頭,不敢多說一句。
宋長林深呼吸一口氣,松開了手,黃絮紋當即摔倒在地,宋長林也不管,而是坐了下來,再開口,聲音已然平靜了許多:“拜帖上寫了什麽。”
“拜帖上說,六日後,倘或大人方便,宋昭武當會攜夫人前來拜訪。”小厮道。
宋長林當然知道宋長束是什麽意思。
六日後,是他們的父親,宋樵戎的生辰。
宋樵戎常年在外征戰,雖偶爾也會回臨安待上兩年,可終歸事忙,不是這裏起亂子,便是那裏有流寇。好容易安安生生在家裏,宋長束卻又不在。
是以,細細算來,宋長束已有十數年未曾給宋樵戎慶祝過生辰了。
這次特意挑了這個日子前來,顯然不是爲了與他兄弟二人一同祭拜父親。以宋長束那個性子,早已恨毒了他,兄弟二人之間,必有一死的。
宋長林倒不懼,畢竟都殺到了家門口,他再怎麽,也不能躲,否則世人怎麽看待他?
他倒要看看,到了那天,宋長束想要做些什麽。
而實際上,這個提議,是顧盼想出來的。
畢竟謝彬開了口,雖然并非他本意,也暗示顧盼聽過便罷了,不必放在心上,可回府遇上宋長束時,還是将此事說了。
畢竟她這麽光明正大的去見謝彬,總該聊些什麽才是。
胡編亂造的話,以宋長束的心思,定然能猜出來,倒不如說些真的,将想瞞的瞞住,才最爲妥當。
“這麽迫不及待地求和示好,倒不像他的性子,你說,他是不是暗地裏計劃着什麽啊?”顧盼坐在樹下的秋千上,任宋長束推着他。
“不會,此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宋長束笑道,這個弟弟,是他看着長大的,性子最爲了解。
想必是府裏的什麽人,瞞着他悄悄行了此事。隻怕還想着要去讨賞——不受罰便是好的了。
“有人先斬後奏?那他豈不是連鼻子都得氣歪了。”顧盼想起之前在明月樓,宋長林的态度,便覺得好笑。
他是擺明了要與宋長束勢不兩立的,此時又來奉承讨好,反而惹人笑話。所以顧盼才一直覺得奇怪,一路上盤算着他是不是又像之前那樣,暗地裏計劃了什麽,要将他們打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卻沒想過原來是這樣的,想着宋長林大發雷霆的模樣,顧盼就覺得有趣,竟起了調皮心思:“既然他們誠心相求,咱們也不好太不給臉面的,賞他一面,又有何妨?”顧盼笑道。
宋長束自然是懂她的心思,他暫時不管宋長林,卻不代表就這麽算了。
雖然罪魁禍首是楚帝,可若非宋長林欺師叛祖信口胡言,宋家,也不會這麽快、如此徹底的覆滅。
倒不知他午夜夢回,能否回到過去的時光,醒來後,又是個什麽心情。
“好,便命人去送帖子,你我夫妻,六日後登門拜訪。”宋長束笑道,低頭瞥見顧盼笑得迷了眼,不由得心中一動,附下身去,便吻住了她的唇。
顧盼正迫不及待地想看見宋長林臉色心中千萬個氣惱不願,卻不得不笑着以禮相待的模樣。隻是想想便覺得心中舒爽,冷不防一片陰影靠近,待唇舌糾纏的時候,才堪堪反應過來。握着秋千繩的手緊了又緊,似要把那粗糙的繩索狠狠嵌進血肉之中,才能夠控制住自己。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秋風,涼風習習,鑽入頸間,顧盼打了個冷顫,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舌頭,疼得縮成一團,眼角都出了淚。
“我看看,咬破了沒有?”宋長束蹲在顧盼面前,捧着她的臉,滿是擔心。
“痛死我了……”顧盼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說着。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咬破沒有。要是出了血,得趕緊上藥。”宋長束道,又不敢強行去掰開她的手。
“沒事啦,隻是剛剛咬到的那一下特别痛,現在好多了。”顧盼動了動舌頭,沒嘗着血腥味,應該就隻是被牙齒磕了一下,并不嚴重。
“好了,這兩日越發冷了,你還穿這麽少,回屋去加件衣裳,若是患了風寒,可就不好了。”宋長束見她真的沒事,才松了口氣。顧盼聽他這麽說,不禁問道:
“你要出去?”
“是,餘大人請我晚上去喝酒。”宋長束道。
顧盼歪了歪頭:“喝花酒?”
宋長束笑出聲:“不是。”而後俯身到顧盼耳邊,擡手捋了捋她耳邊垂發,看似親昵恩愛,實則悄聲道:
“餘大人與父親是多年的交情,當初沒出事時,兩家的交情甚好,你也去他家做客過的。”
她去過?
顧盼用心想了想,忽的就想起來了。
餘家長女餘靈,領頭弄了個弈棋的活動,她被拉去參加過一次,那次幸得對方相讓,不然自己可下不來台了——雖然最後也沒怎麽下來了台。
顧盼明白宋長束的意思,他現在要盡可能的,找出願意幫他的人,畢竟獨木不成林,他自己一個人,想要颠覆一整個王朝,着實困難了些。
是以這段時間訪客不絕,他從未拒人于門外,哪怕之前有過沖突的。